84 命運終章（九）

阿諾德原本是不想現身的。

作為寄宿在指環之中的意識, 他理應和百年來一樣, 在履行了自己的義務後便回到沉睡的狀态，等待下一次繼承人遇到什麽無法解決的重大事件, 再施以援手。

對于現世之人, 他本不會加以過多幹涉。

然而……

他望着遠處那個個子嬌小的少女, 燈光在她的側臉投下明暗光影，送少年出來的時候，她半垂的眼中有什麽晶瑩的光閃爍。

她和他記憶中的那個人其實并不相似。

她有着典型的東方人面孔, 五官要稚嫩些, 可愛之餘又有些端麗的秀雅，不說話的時候, 是非常娴靜的模樣。

而他記憶裏的人, 要更活潑些，更大膽些。

總是跟着他身後叽叽喳喳地喊着“先生”，哪怕他冷下臉來不理她，她也會笑眯眯地湊上來問：

“先生, 您是不是在害羞呀？”

一刻也不安定的。

永遠笑着的。

即便是在告白被拒絕以後，她也倔強地拉住他的袖子, 明明難過得沒有辦法，也要勉強自己笑着, 小心翼翼地請求能待在他身邊，不要趕她走。

少女的喜歡是毫無緣由的。

她們的戀慕如她們的青春期一般，是一場遲早會痊愈的短暫傷病。

等到她們痊愈的那一天，就會用坦率的笑容告訴他, 是她們誤會了，那只是對長輩的依賴，是不真實的幻覺。

然後她們揮手與過去天真無知的自己告別，一身輕松地走向人生的下個階段。

正是因為預料到了這一些，他才會拒絕她。

即便最後在她锲而不舍的追求下同意了，也只是抱着她随時都會長大然後離開的想法。

但那一刻直到兩人老去也沒有到來。

回想起這些久遠往事，阿諾德有些出神，再回過神來的時候，那邊的兩人已經察覺到了他的存在，尤其是那個少年，一臉警惕的打量着他，下意識将少女護在身後。

阿諾德擡腳朝他們走去。

齊木見對方不僅沒有被發現的驚慌，還主動靠近，一時之間有些不明白是敵是友，光希見他提防着阿諾德，出聲解釋：“齊木君，他應該不是壞人的……”

阿諾德在光希面前止步。

“這個，是你落下的吧。”

在他攤開的掌心中的，正是光希被吉爾伽美什帶走的那一日不慎遺落的胸針，光希一直當做護身符一樣随身攜帶，發生了那麽多事，光希竟然都沒有注意掉胸針掉了。

“……多、多謝……”光希從他手裏接過胸針，為免穿幫，她還故意問道，“請問您是……？”

阿諾德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她。

光希背後冷汗直流。

齊木忽然站到兩人之間。

你似乎還有什麽話想說。

阿諾德掃了一眼齊木，淡淡道：“這枚胸針，是我妻子留給我們的女兒的。”

……妻子？

齊木涼涼的眼神落在光希慌張的臉上。

我沒有！我不是！別亂想啊！你也知道我離開以後會是什麽情況的吧！

光希慌張的辯解讓齊木稍稍冷靜了些。

然後他擡頭看向阿諾德，狀似不經意地引導：

哦，你的意思是，她是你的女兒？

“……”

阿諾德還認真思考了一下眼前這個面無表情的少年說的話。

比起少女是尤莉亞的轉世而言，的确說是他的後代要更加可信得多。

但無論是轉世還是後代，過多的插手是不允許的。

阿諾德從光希的臉上收回目光，剛轉身欲走，他又扭過頭來囑咐：

“提醒一句，欺負那個小鬼的學校裏的學生的話，會被尋仇的。”

說完，阿諾德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光希腦子轉了好幾個彎才想明白，阿諾德是變着法地警告齊木不要再把她弄哭，想清楚這一點，她一下子笑出了聲。

“……哈哈哈……”

齊木看着她站在那裏笑出了眼淚，一時間心裏情緒萬千，下意識地伸手擁住了她。

沒有經過思考，也不會因這樣的沖動而後悔。

僅僅是這樣想着，便這樣做了。

少女的笑聲漸漸轉變成了喜悅的啜泣聲。

“……真是……太好了……”

能和這些人相遇。

能被這麽多的人疼愛着。

付出了真心之後，她收獲到了遠遠不止單純的真心的回報。

她真是……太幸運了。

你的記憶，想要回來嗎？

不知為何，齊木忽然在此時提出了這樣的問題。

光希一時間有些沒反應過來，從他的懷中擡起頭，不解地望着他。

對上她一眼就能望到底的眼神，齊木在心裏嘆息。

既然這麽珍惜與遇到的人的羁絆，那麽在失去的記憶裏所擁有的那些美好回憶，難道不想拿回來嗎？

齊木掏出手絹，一邊替她擦掉眼淚，一邊這樣說道。

不用齊木說明，她也隐約能感受得到那是怎樣的回憶。

像是陰郁的冬日裏，唯一一束溫暖的光。

記憶裏的一家人相聚在一起，即便她從來都不屬于那之中，但僅僅是看着他們一家人能開開心心地在一起，她也能體會到滿滿的幸福。

想要守護他們。

想要保護他們的笑容。

而與此同時，她似乎也遇到了想要保護她的少年。

在她的人生中，那些似乎是她最美好的時光。

“……但是。”光希攥住他胸前的衣襟，墊着腳想要将她的想法更大聲地傳遞給他，“現在的我和曾經的我，已經不是同一個人了。”

齊木的眼眸中映出的，是少女堅定倔強的神情。

“以前的回憶，以前的羁絆，過去的我會好好記着，但現在，我不想總是緬懷過去而無法前進。我想要和你，和其他人，創造出更多更多，屬于未來的回憶——”

夜晚微涼的風吹動少女的發絲與裙擺。

他額前的發微微晃動，掩去了他眼底那一瞬間的驚愕。

“我打算追齊木君。”

天臺上躺着午休的雲雀被她這話驚得忽然睜開了眼，然而很快他又緩緩地閉了回去，扯了扯嘴角，矜持地吐出幾個字：

“關我屁事。”

光希正沉浸在自己的戀愛規劃之中，前所未有地專注着思考對策：

“這一次是真的談戀愛，跟以前不一樣……”

雲雀睜開眼瞥了她一眼，像是想詢問她這跟以前又怎麽個不一樣，但最後還是懶得吭聲，怕她被問得更加來勁，要扯着他詳細地讨論一下要怎麽跟那個叫什麽齊木的告白比較好。

更重要的是，到時候她被他從天臺丢出去，大家面子都不好看。

“……其實我覺得齊木君好像不是很喜歡我的樣子唉……他之前幫我好像也只是因為本性是個老好人的緣故……齊木君就是這種人呢……”

叽咕叽咕的。

跟知了一樣。

“哎——？”

被雲雀揪着領子推出了天臺，直到門砰地一聲在她面前關上，光希還不在狀态。

半響她才撓撓頭，以為可能是吵着雲雀睡覺了，但很快就想起了她還有個娘家人二號，于是又蹦蹦跳跳地找沢田綱吉去了。

“沢田君，告訴你一個秘密。”光希神秘兮兮地伏在沢田耳邊，悄咪咪地跟他講，“我有一個想追的男孩子。”

被光希叫到走廊上閑聊的沢田完全沒料到她把他叫出來是要聊這麽少女的話題，他有點受寵若驚，于是同樣小小聲地跟光希商量起來：

“是上次你說的那個齊木君嘛？”

光希聞言笑得傻愣愣地：“是呀。”

“那……”沢田想了想，“你要去表、表白嗎？”

光希篤定地點頭。

沢田不由得露出敬佩又羨慕的目光：“遠坂在這方面真是很有勇氣呢。”

“？”

看着光希不怎麽明白的眼神，沢田又笑着解釋：

“總覺得遠坂是那種有什麽就說什麽的類型，這次能考慮這麽久，應該是非常重視齊木的感受吧。”

然而光希聽了這話，卻一反常态地有些低落。

“我、我說錯什麽了嗎？沢田略有些慌張。”

“不是的。”光希嘆了口氣，目光投向遙遠天空中的景象，“其實我不是因為重視齊木君才考慮這麽久——當然我确實很重視他，但是——”

天邊的流雲舒展又聚集，如風一樣捉摸不定。

“齊木君好像刻意的與我保持着距離。”

明明幫了她很多忙。

有些時候光希自己都會有些自戀的想，他一定是喜歡她的。

然而更多的時候，他總會刻意保持着朋友之間的距離。

熟稔有餘，親密不足。

光希覺得齊木楠雄大約是她的報應。

她用友情騙取了大家的喜愛，所以這一次，即便她付出真心，也沒有人相信了。

沢田看着她失落又難過的側臉，想要安慰她，卻又不知該怎麽做。

正一籌莫展的時候，他靈光一現，忽然想起一件事：

“對、對了！最近好像要到你的生日了對吧！就在生日那天邀請齊木君來，然後問問他的想法怎麽樣？”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應該能把系統給卸載了，如果順利的話，大約也能完結！

想一想還有點激動呢！

mua！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