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晨間
與以往殺豬的日子一般,天一亮袁少安便起身,快速洗漱,去廚房把今日的豬腳剁下一小半包好,又拿盆子分了一半的豬紅出來……
做完這些,袁少安便回房,專門挑了一件大半新的袍子穿上,出得房門,到東面大房窗外拉長耳朵,得出爹娘尚未醒來的結論,皺皺鼻子,去廚房取了東西出來……出院門時忽地想起了什麽,轉身又往回走,步至自家院子的水井前,探頭照一照,撥一撥稍顯淩亂的秀發,得意地一揚眉,樂颠颠出門去了……
時辰尚早,鄉徑小路上沒幾個人,路邊雜草葉子上點點水漬滴滴水珠,少安一路小心避讓着只往中間走,生怕自己的新裝沾上些東西。
袅袅悄悄朝前走着,經過自家菜地時,袁少安擡眼望了望,尋思着是否回來時徒手拔上一把豬草兩根蘿蔔帶回去。這麽想着往前又走了幾步,一轉念,低頭一瞧自己今日這身衣裳,吸了吸鼻子,念頭作罷。
雖是如此,少安一大早的好心情并未有絲毫影響,腳下步子加快,終于見着人了。
“春兒!”
哼哼,見到的人,竟就是要見的那個。
只見前方一片綠油油的菜地裏,一名身着淡粉衣裙的妙齡女子正彎腰低頭摘菜,聽得叫喚,直起身子擡起頭來,一臉歡喜地招招空出來的手,
“少安!”一面應着,一面揮胳膊甩了甩手的白菜根,一撮泥甩出去,險些砸着近前來的人那好看的衣擺。
“春兒,今兒咋是你摘菜?還一大早的,你的衣袖都沾濕了!”少安滿眼的興奮,說着提了提手中的東西,“我家又宰了頭豬,你瞧,新鮮的豬紅豬腳送來給你嘗喲!”
春兒仰起的一張粉嫩細白的小臉蛋漾出甜美的笑,水靈靈的大眼睛雪花花的小白牙,晃得眼前那人心潮澎湃,一個勁傻笑,直說,
“诶呀诶呀,才多久沒見,咱們春兒又好看了!其他的姑娘怕是得嫉妒死!”
一句話逗得春兒更是開懷,臉上不知是嬌羞還是得意,不髒的那只手擡起來一拍面前人的腦門,嬌滴滴地道:“就屬你嘴甜!人家可不敢招人嫉妒,說不定咱們村還有更漂亮的姑娘呢!”
“胡說,你可是咱們村公認的村花!诶,我看啊,別說咱們村裏,附近的十裏八鄉恐怕也沒人能比得上你!”
“好好好,你說的對!”春兒笑眯眯的,似是想起了什麽,着眼對少安上下打量一番,略一恍惚,不客氣地接過這人手裏的東西,自己手上的白菜往那懷裏一塞,
“你真好,家裏殺豬總記得給我送新鮮肉過來,望喜哥都要吃醋了呢,說你就記得我咯咯咯!吶,這把菜你帶回去,記得幫我問袁大叔袁大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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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少安眼色無奈地瞥了瞥懷裏濕漉漉的白菜,有些嫌棄地用手抓了,想起頭一個疑惑,遂又問道,
“對了,你今兒咋的一大早摘菜來了?你哥呢?他怎麽舍得你這個寶貝妹子下地幹活了哈哈!”
春兒聽了,撅了撅漂亮的小嘴,把少安給的裝肉和一盆子豬紅的菜籃子小心擱到另一塊空菜地上,繼續摘菜,抱怨道:“不曉得,一大早就起來了,還讓我起來摘菜,自己不知道跑哪兒玩去了!”
瞧着嬌滴滴的春兒埋頭苦幹,明明是苦着臉不樂意的模樣,偏那袁少安促狹,有心逗笑:“難不成是出去會哪家姑娘去了?”
春兒聽了,手裏又是一顆白菜整根拔起,臉也一并擡起來,望着少安笑嘻嘻的樣子,不禁若有所思了起來,
“你這麽說,倒真像是那麽回事,我瞧他這陣子常常一副丢了魂兒的樣子,沒準真是!”
“嘿嘿,那要恭喜你快要有嫂子了!”
“……”
兩人在菜地裏聊了好一會兒,等春兒的菜摘得差不多要回去了,袁少安才依依不舍地道別,抱着一把白菜,往回路走去。
一大早的又見着村花彭春兒那标致的甜笑,少安的心裏直嘆滿足,對于美麗事物美麗人兒的向往愈甚,走着走着哼起了小調兒,樂得沒邊,心想:春兒不但人長得好看,心地也好,那麽謙虛咧!這個村裏反正是沒見過有比春兒更好看的姑娘!
這麽樂着又朝前走了一段,少安按耐不住蕩漾的心情忍不住想了想,要是自己也作少女打扮,收拾收拾起來,保不齊能跟春兒争個高低?
想着想着,思緒飄忽,她就不禁為自己感到可憐。
沒錯,是她。這個袁家小哥,不是小哥,實則該是姑娘的。
想她自己本也是生得貌美如花,卻是終日要以男子打扮,衣衫不能太花哨,臉曬黑了也不能塗脂粉上妝,出門前總要刻意畫兩道粗礦的劍眉……因着自小當男兒養,粗活重活沒少做,身板自然比一般姑娘的要壯實些,但比起男子,卻也是不及的。好在身量不低,借此虛得一個身形清朗的名號,倘若不是在十五那年扛起家裏的擔子,接手經營袁家的養豬大業,日夜操勞瘦得不行,她那身板怕是真能跟男兒們相較了……
思及此,少女心澎湃的袁家小哥無意識地做了一個娘裏娘氣的舉動,拿手背為自己抹了抹無形的眼淚,為自己的可憐命運感到很是悲哀。只是她這一身男子裝扮,那委屈扭捏的身段,那翹起的蘭花指,怎麽看怎麽別扭。
而這別扭十足的一幕,恰恰巧叫他人見着了。
袁少安腳下這條小徑右側是一片果林,時下正值初秋,各類果子有一小部分開始成熟,晨間總有一些人家的孩子跑來碰運氣。然今早,在這果林裏無意瞧見經過的袁少安那娘裏娘氣做派的,卻不是哪家的孩童,而是一妙齡少女。
仔細一瞧,這少女端得是水靈,一張青蔥小臉粉嫩非常,懸鼻秀耳,膚色白皙細膩,一身淺色短裙顯得身形窈窕勻稱,又不顯嬌弱。這樣一名女子,不論遠看近看,怕都是一道迷人的風景。
只此刻,少女櫻唇微張,瞪了一雙剪水秋眸,那裏頭滿滿含着驚詫,不解,疑惑,探究與愕然,一副撞見鬼的模樣,狠狠地打了個寒顫,怕是已然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因着有些距離且隔了幾棵矮樹,果林中的視角比小徑行人的視角好些,袁少安也足夠投入,那兀自哀嘆自身命運的傷感姿态被人瞧去了也渾然不覺,只一瞬,便又恢複了常态,拍一拍自己那不如男子粗粝不如女子細膩的臉,邁開長腿快速朝前走了。
見人走遠了,果樹叢後的少女,才回過神一般,兩只纖手相互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心內直翻白眼:
堂堂一個大男人……好吧,一個少年,穿一身紫紅色衣袍,走路蹑蹑蹑的小碎步就算了,還哼小曲兒!哼小曲兒便哼小曲兒吧,哼着哼着還翹起了蘭花指抹眼淚!可你明明沒有眼淚呀一副傷春悲秋的神态是吃了哪門子藥壞掉了腦子喲?!
好可怕,好可怕,好娘,好娘的男人!
難怪村裏人私下都傳你是個斷袖!
作者有話要說: 咯咯咯!感謝支持的小夥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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