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裴四得了重感冒。
蔣齊不顧他嗦着鼻涕黑着臉,二話不說把人拉回家往被窩裏一塞,大夏天,不給開空調,灌一大杯熱水,讓他捂汗。
裴四沒有力氣,罵蔣齊,蔣齊不理,打蔣齊,又打不過,一整個人氣得歪在被窩裏直哼哼,驢一樣伸出腳丫子去蹬坐在床邊的蔣齊。蔣齊健康結實的一個男人,并不與他一般見識,反正裴四那點兒力量也不能把他蹬飛出去,就像頭沒有埋怨又踏實的老牛,不聲不響任由裴四耍性子,裴四每踢他三下,他就握住裴四的腳踝給他塞回被窩裏去。他越這樣裴四就越生氣,覺得自己被當成了不懂事的小孩子對待,一卷被子沖着牆,徑自委屈起來了。
蔣齊即使不通戀愛的事理,大概也知道自己哪裏又做得不對,惹了這小祖宗生氣,吶吶地伸手想去摸摸裴四的肩膀,被對方一抖身子甩開,就不好意思再碰,默默呆了一會兒,起身出去了。
聽到房門被關上的瞬間,裴四的怒火“咻”的蹿到了最高點,狠狠把枕頭拖起來掼到地上——神經病啊!
發脾氣這事兒,就跟小孩子鬧哭一樣,沒人理就顯得無趣,裴四氣得像個球,在床上彈了半天,蔣齊也不再來哄他,自己就蔫兒了。他從衣櫃頂上翻出空調遙控器,開到18度,賴唧唧地在床上尋了塊兒灑滿陽光的位置,把自己擺成一個舒适的“大”字,還不忘裹好被子。
裴四瞪着床頭牆上挂着的畫走神兒,那是一副裝飾油畫,畫裏的女人大概是個聖母打扮,臂彎裏輕飄飄托了個肥肥胖胖的大嬰兒,裴四左右在她臉上看不出什麽母愛來,不明白蔣齊弄這跟他本人畫風不符的東西挂着是個什麽審美。
明明是個地頭蛇,整這些虛頭巴腦兒的。
裴四是個不屑于談情說愛的人,他有着美麗且流氓的劣根性,他的“尋找”酒吧裏每天都能上演無數起眼淚與熱吻、欲望與交易,足夠他去做一個免費的看客,在酒精與煙霧缭繞中超脫于情場之外,做個獨善其身的小老板。
他這種骨子裏沒有情根兒,生怕被人以愛之名捆綁束縛的人,最怕蔣齊這樣的男人。
東區老大帶他去游樂園坐旋轉木馬,給他送親手做的飯,把他帶回家裏養感冒,這些匪夷所思的事不是為了跟他上床,是為了追求他……是不是有病?!
裴四這麽一想,又生氣了。
“狗日的 蔣齊!你給我進來!”
他擁着被子一坐而起,塞得水洩不通的鼻子甕聲甕氣,沖門外奮力大喊,蔣齊束個圍裙舉個大勺兒,推門探進來一顆俊朗的腦袋:“嗯?”
“嗯你媽嗯!”裴四一蹬被子,扭頭狠狠打了個噴嚏,震得自己頭昏眼花,蔣齊暗含擔憂地望他,神色卻一片沉穩坦然,惹得裴四又捂着鼻子開口臭罵:“看什麽看!給我拿紙!”
在蔣齊的注視下擤了個尴尬的鼻涕,裴四用被子把自己卷成一坨安全的繭子,清清嗓子,開門見山:“上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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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齊定定看着他,搖頭。
“不上床你把我薅來你床上趴着?!你就這麽追人啊大爺?我感冒礙你什麽事兒了你管我?”
裴四瞪着蔣齊吸溜鼻涕,從褲兜裏往外掏煙,剛叼到嘴上就被蔣齊拽走往床邊垃圾簍裏一丢,也不說話,就這麽一丢。
裴四愣一愣,揚手把火機和煙盒摔了,握起拳頭往蔣齊臉上招呼:“你他媽有病啊!”
“你當你是我媽啊!我媽都沒這麽管過我!”他罵。
蔣齊打架的經驗實在超出裴四不知道多少,側側脖子輕松避開綿軟的拳頭,一伸胳膊兜住裴四的腰,把他搡回床上。
“想不想上你?當然想。”他掐住裴四的下巴,跟他鼻尖挨着鼻尖,噴出低沉的吐息:“但不是現在。”
這老男人……
蔣齊在裴四面前一向扮演着寡言沉默的角色,用笨拙的方法表示着自己的情感,冷不丁這麽爺們兒一下,地頭蛇的氣勢還真把裴四唬在了床上,眨巴着睫毛跟蔣齊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蔣齊撂下話又起身出去,裴四癱在床上,回想那天他在酒吧把蔣齊叫到自己的休息室裏,兩人的交談——
“蔣爺,您到底想做什麽,直接說明白,咱倆都痛快不是。”
“追你。”
“哎喲,你這是想跟我談戀愛?”
“嗯。”
“哈哈哈……滾你丫的!”
沒錯,滾你丫的。
裴四眯眯眼,氣極反笑,在床上伸個懶腰翻了個身。
你樂意伺候老子就伺候,談戀愛,做你家的傻逼夢去吧!
這麽想之後,他反倒相當坦然起來,蔣齊笨手笨腳端來的粥他也老實吞了,盤腿在蔣齊的大床上安心當老太爺。
“我說蔣爺,”喝完一抹嘴,裴四又開始跟蔣齊耍嘴皮子:“你到底哪兒想不開,看上我什麽了?”他低頭打量自己,眼睛一眯,露出好看又狹促的笑:“覺得我屌大,屁股翹?”
追人,蔣齊不會,開黃腔,他更比不過裴四的二皮臉,瞥瞥裴四裹在被子裏籠統的線條,竟然有些不好意思,揉揉鼻子不接腔。
裴四仰頭哈哈大笑,笑到一半被口水嗆住,老綿羊一樣“喹喹”咳了半天。這次蔣齊沒去管他,乜着裴四,眼神兒裏頗帶着些“嘴賤活該”的意味。氣得裴四又伸腳踢他:“水!水!”
二人倒難得這麽和平相處了一個半天。
睡了個冗長的午覺,裴四醒過來覺得舒爽許多,他活動活動筋骨,在另一個男人家裏醒來,身體卻沒有任何被觸碰的感覺,還讓他真有些不太适應。
得去店裏了。
摸過手機看時間,提示欄裏一串消息,他挑挑揀揀,滑開來自溫讓的那一條。
溫讓沒什麽事兒,發來兩件衣服,詢問裴四的看法。
衣服的風格不像溫讓,裴四笑歪了嘴,給他回複:給你那小炮友買的?你跟養兒子似的。
蔣齊就像在喂兔子,又端來一碗青菜白粥給裴四喝,裴四不樂意,被蔣齊捏着後脖子往嘴裏喂。
這人怎麽總在這種時候不容抗拒?煩死人。
裴四呼嚕呼嚕把粥喝完,氣哼哼地把碗往桌子上一墩,瞪蔣齊:“老大。”
“嗯?”
“給你個追我的機會。”裴四的煙被扔了,這時候只能銜根牙簽在嘴裏吊兒郎當,沖蔣齊挑挑眉毛:“我有個朋友,親弟弟被人抱走了。十七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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