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生死

“娘親！”舒靖焦急地沖進了屋子，熊熊燃燒的烈焰如同溫順的小貓一般，順從舒靖的心意，離開屋內。

躺在床上的舒薇勉強睜開眼，模模糊糊的視野中看到年幼的女兒焦急的身影時，費力地扯出一個笑容，卻半天都難以出聲，只能咬着牙忍耐着體內一波又一波的痛楚，心中一片絕望。

舒薇心知肚明，自己今晚怕是大限将至，回天乏術。毒醫毒醫，“毒”字再引人注目，也只是來形容那個“醫”字而已。她師從當世首屈一指的名醫，出師之日，恩師曾言她的醫術雖然及不上用毒的天份，但也是舉世罕見，說是一代名醫也絕不為過。她又如何不清楚自己的身體情況？這七年多的時間裏，每一天都可以說是她用自己的絕頂醫術，跟閻王搶回來的。任她醫術通天，能撐到今日，已經實屬不易。

“娘親？”舒靖撲到床邊，看着舒薇勉強擠出的笑容，心裏一酸，眼淚就掉了下來。毒醫的女兒，怎麽可能不懂醫術，如何看不出舒薇如今已是命懸一線？

失态也只是一瞬間的事，舒靖很快就擦掉眼淚冷靜下來：“娘親，你等等，我去幫你拿藥。”

舒薇的手無力地按在自己的女兒手上，制止了她的動作。許久才積攢出一點體力開口道：“沒用的。”

舒靖的眼淚當場就掉了下來。

瑤光不知何時也已經悄無聲息地進入屋內，站在床邊，靜靜地看着舒薇。

縱然此刻被凡人的軀體束縛，她依然能一眼看出，舒薇已經油盡燈枯了，魂魄已經開始出現離體現象，能撐到現在已經是個奇跡了。

看到舒薇的眼睛看向她身邊，舒靖連忙回頭，才發現瑤光進來，頓時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急切地抓着瑤光的衣襟，一邊抹眼淚一邊說：“阿容你有辦法的，對嗎？”

遲疑了一下，瑤光還是搖了搖頭，聲音冷靜到近乎冷漠：“生死有命。”

“騙人！”舒靖頓時爆發了，“你剛才遲疑了，你肯定有辦法救阿娘的，為什麽不肯！！”說着，舒靖死命揪着瑤光的衣襟搖晃，像是要把她搖醒一般：“這麽多年的母女情份，對你來說難道什麽都不是嗎？”

瑤光任由舒靖發洩，等她稍微冷靜一點之後才開口：“生之恩，養之情，瑤光謹記在心。然，以娘親的身份，受天規受限，此事請恕瑤光不能插手。”

舒薇的瞳孔一縮，剛想開口，就咳出一灘血，唬得舒靖連忙松開揪着瑤光領子的手，撲到床邊。喘了一會兒，吐出胸口的淤血後，舒薇覺得反而有點力氣，自然心知肚明這是回光反照。

勉力支起身子靠坐在床頭，舒薇拍拍舒靖的手把自己的女兒安撫下來，然後對着另一個女兒說：“阿容，你的意思是，如果不是我的身份，你可以出手？”

瑤光輕輕地點了點頭：“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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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靖差點再次爆發，但在母親的安撫下強行按捺下不滿，只是語氣很是僵硬地質問道：“為什麽！”

“自封神之戰後，三界議定，上界不可擅自幹預凡間之事。雖然說以我的身份，若是為一個普通凡人改命數的話，倒也沒誰會為了一個凡人跟我過不去。奈何娘親的身份……”瑤光露出幾分苦笑：“自塗山氏之事後，上界嚴禁插手凡間帝王事，而娘親您偏偏是……”

“咳咳。”咳嗽了幾聲後，舒薇才緩了緩氣息，冷靜地說：“偏偏我是當朝皇後，所以阿容你救不得我。”

輕描淡寫的“皇後”兩字一出，室內頓時一片寂靜，只有屋外烈焰燃燒時發出的辟啪聲。

看着自己一雙女兒的反應，舒薇有些疲憊地閉上了眼：“你們早就知道了，是不？”

瑤光颔首：“是。在下凡之前我就知道了。”

輕咬下唇，舒靖有幾分猶豫地說：“我，我之前并不知道，但不知道為什麽，現在知道了，卻覺得這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的事……”

“本來就是。”瑤光一揚眉：“你本來就只可能投胎在帝王之家。”

舒薇震驚地睜開了眼，看着瑤光：“阿容，你和阿靖，到底……”到底是什麽身份？

“噓——”未等舒薇将疑問問出口，瑤光便按住她的唇，截斷她的疑問：“天機不可洩漏。”

舒薇果斷地閉嘴不再問，只是細細思量了起來，突然開口：“你方才自稱‘瑤光’……”

瑤光似乎在說廢話般地回了一句：“我本來就是瑤光。”

“瑤光……破軍之星嗎？”舒薇笑得有幾分苦澀幾分釋然：“原來如此。”

驀然，舒薇捂住口鼻猛烈地咳嗽了起來，紫黑的血液順着指縫流了出來，滴落到被上，觸目驚心。

“娘親！”舒靖頓時把所有的心思都抛在九霄雲外，扶着舒薇幹着急。

瑤光輕輕将手放在心口，蹙起了眉。

早就知道，從誕下自己和舒靖的那一刻開始，舒薇的生命就已經邁入了倒計時。早就知道，哪怕今日不死，舒薇也只是一介凡人，遲早都會死。早就知道，生死輪回是天道至理。早就知道，下凡之後，生離死別是常事，應該要習慣……

早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可為什麽……還會如此地難過？

似乎有點明白，當年天帝帝俊為何要斬斷建木斷絕天地通途，似乎有點了解，為什麽瑤池王母會立下天規嚴禁仙凡通婚。

凡人的一生，不過匆匆數十年，轉瞬即逝。但對神仙而言，數百年的光陰也不過彈指一揮間。

作為神仙，卻跟凡人産生感情，往往是悲劇的開始。

猶豫了許久，瑤光還是開口說：“也不是……完全不能出手救阿娘……”

聽聞此言，舒靖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猛得回頭看向自己的雙生妹妹，一臉的期待。

反倒是舒薇不那麽樂觀，只是她剛要說什麽，卻被一陣咳嗽打斷，只能用擔憂地眼神看着瑤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