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三十名的賭約

阮暖小時候,并不是沒有朋友。

在上幼兒園的時候,她有很多玩得很好的小朋友。據爸爸媽媽說,她每天都盼着去上幼兒園,一點兒也不哭鬧。

但是到小學,事情卻有了一點變化。

阮暖回到了奶奶居住的小城市裏,上這裏的小學。

阮暖也不知道為什麽大家的眼神總有點奇怪,落到她漂亮的衣服上,分給大家好吃的巧克力上。不像幼兒園那麽單純,他們的眼神除了喜悅還夾雜了點別的情緒,這情緒讓人分外不舒服。

事情向不好的地方傾塌。

全家人都很寵她,到了奶奶這裏,奶奶的愛意更盛更寵溺。阮暖變得嬌蠻了許多,雖然本質是還是以前的那個小孩兒。

她跟小學的同學發生争吵,奶奶便氣勢洶洶馬上趕去學校,老師們惶恐地請來對方的家長,然後便是大人小孩們站在她面前道歉。他們點頭哈腰的樣子分外滑稽,阮暖有點無措。

奶奶哄着她,一口一個“乖孫”,“誰也不能欺負我的孫女”,“她是我的心頭肉,心頭寶”,“有什麽萬一,我第一個跟他拼命。”。

校長擦着頭上的汗,叮囑老師一定好好照看阮暖。

阮暖被班上同學孤立了。

她們避開自己,三四個成團竊竊私語。她想要去插嘴,只招來了排斥的目光。放學後阮暖買商店最貴的哈根達斯分給同學,她們欣喜地圍在她身邊一會兒,甜言蜜語包裹着她。從她身上榨幹所有零食之後,便翩翩如蝴蝶四散開。

阮暖無措極了,她不知道怎麽交朋友,不知道用多少錢才能換來真心的朋友,真心的友誼。

她問奶奶:“奶奶,我不知道怎麽交朋友怎麽辦?”

奶奶摸她的頭笑:“我的乖孫,乖暖暖,這麽好的小姑娘,不用等你交朋友,你的朋友都會來的。”

“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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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們暖暖這麽聽話遭人疼,怎麽會沒有朋友。就算現在交不到朋友,也是因為沒有遇到合适的。他們啊,都不配當你的朋友。咱們不需要跟那些教養不好的小孩子玩。”

“嗯。”

有一天阮暖放學後,跑到附近的公園裏玩,走得偏了,跑到了一個人跡罕至的廢棄工廠裏。繞過那些鋼筋鐵網,爬上生鏽的鐵樓梯,攀過鋼管橫梁,她探險一樣,雙眼裏充斥着除了美好幹淨之外的另一種天地。

這兒這麽多危險的東西,但卻讓人興致勃勃。阮暖探險到了工廠裏最上頭的一個堆砌雜物的房間裏,在那兒找到了許多有意思的東西。

她後悔莫及的那天,狼狽不堪的一天。

在那個工廠裏的小房間,她生平第一次受到的最嚴重毆打,最剝奪自尊的侮辱,最無法忘懷的痛苦。

阮暖跌跌撞撞跑出去時,渾身髒兮兮的都是灰塵,衣服淩亂,臉上身上都是淤青和傷口,惶惶如敗家野犬。更糟糕的是,她遇到了班上的同學。他們圍着她肆意嘲笑,她哭着跑着迷了路,在昏暗的街道中找不到家,最後被警察叔叔和家裏人找到時,她小臉發白,眼睛已經哭腫了。

她抱着自己的膝蓋,渾身顫抖着,白嫩的手上腿上都是淤傷。奶奶差點厥過去,抱着她比她哭得還傷心。

阮暖發了燒,病了兩天,噩夢全是那張臉。

家裏人問她也問不出來什麽,只得到幾個讓人揪心的答案。

“是男生……”

“打我,很用力的打我,踢我的小腿,抓我的胳膊。”

“不知道……不知道……很痛。”

“他們都笑我,都在笑我。”

阮暖嗫嗫嚅嚅,一雙圓圓的眼裏還殘存着驚慌,任是怎麽問也說不清楚受傷的前因後果,到最後緊抿着嘴巴,一句話也不肯說了。

家人找不到那處沒攝像頭的偏僻工廠的線索,不敢再逼她,請了心理醫生給她纾解情緒。

阮暖轉了學,父母還因為送不送她去別的城市讀書跟奶奶争吵了一番,最後還是妥協,将她留在這座城市。他們工作繁忙,完全沒有時間照顧她。更何況這裏的教育水平在全國也是排得上號的,書香氛圍适合小孩讀書生活。

阮暖換了學校讀書,并因為之前的事情,時常神經敏感,對別人自發保持距離。奶奶更是神經質的保護她,除了上學放學安排人接送,不說放假出門,班級聚餐也不允許,再怎麽樣周圍也要跟一個人。

漸漸地,阮暖不再喜歡出門,放假就鹹魚在家看小說玩手機。

她除了幼兒園,之後再沒什麽知心好友。

到了高中,遇到了汪小悅,才遇到一個似乎能當做朋友的人。

盡管心門仍未開房,但是花開香味依舊沁人心脾。

“阮暖,跟我們一組吧。”汪小悅黝黑的眼角看着她。

她的蘋果臉兒,有些不安和期盼的熟悉眼神。

阮暖抿緊唇,喉嚨裏滾出一個音節。

“哼。”

“你不是不想跟我坐在一起嗎?當一個小組的組員也沒意思吧。”

她說完,傾吐了些許怒氣,趴下來不再看她們。

“既然不願意就算了呗。”周琳琳嘴角上挑,還想說些什麽嘲諷她,又擔心激起她的叛逆心,非要加入就不好了。

她在這個小組,話語權還不夠強。汪小悅和蘇寧兩人抱團,隐隐以闵涼為主,闵涼又什麽時候都是那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樣子。

她有些煩躁,給予闵涼的好意她都不鹹不淡的接受或拒絕,并沒有特殊的示好。難道她不喜歡跟自己做朋友?

汪小悅有苦說不出,只覺得自己傻乎乎的,又做錯了一件事。她明明在辦公室裏勇敢地告訴了老師阮暖是個好孩子,為什麽就不能再勇敢一點說可以跟她一起調到後面呢?

蘇寧癟着嘴看着自己,同樣是譴責生氣的眼神。她更加郁悶了,蘇寧不喜歡阮暖,成天叽叽喳喳說些她們才是最好的朋友的話,讓她不要再管阮暖。但是阮暖也是自己的朋友,她不想她這樣孤零零的。

汪小悅煎熬地等到放學時,跑去找闵涼。

“闵涼同學……你、我,我想跟你說一些事。”

闵涼轉身看着她,眸光溫涼如水。

周日來後,所有人分組完畢。

每個人都找到了自己的組員,唯有阮暖一個人,拒絕了汪小悅和龐哲,十六個小組中落了單。

柳青有點無奈:“阮暖,你至少要加入一個小組啊?”

“不用,不用算我就行了。”

班長說:“那怎麽行呢,我們是一個班的啊。”

柳青問:“有沒有人願意接受一位新的組員。”

沉默過後,大部分都是男生舉起了手,汪小悅在裏面舉起的手顯得十分突出。

柳青排除全是男生的小組,溫和地看向汪小悅。“你們組願意接受阮暖嗎?”

周琳琳難以置信地望着同桌汪小悅,壓低聲音說:“不行,都說了不行了。”

汪小悅臉漲紅,聲音有點磕磕絆絆。“我跟闵涼和蘇寧都商量過了,她們很歡迎阮暖跟我們一組。琳琳,阮暖人也壞的,你能不能接受她一點。”

闵涼和蘇寧并沒有反應,默認她的說法。

周琳琳被排斥在這商量的餘地之外,氣得揪起了拳頭。“我不同意,我不接受,老師,阮暖成績太差了,補課太困難了。而且,她自己也不想學啊。”

阮暖本來不想跟她們一組的,周琳琳話一出,她立馬橫生反骨。

“誰說我們不學了,我要學,我願意加入汪小悅的小組怎麽樣?四個人三比一,少數服從多數,我就要加入,你也不能攔着我。”

“就你那個成績,班上倒數第三名。你加入也就是拖別人後腿。”

“本來這個小組就是互幫互助,優等生幫助差生,共同進步的。你就想着提高你自己的成績吧。你差生的朋友也不是沒有,這個時候怎麽不跟她們一組,非要找闵涼一組。”

“我、我是專注學習進步,我的朋友也能理解。”

“什麽求得進步,你就想扒着闵涼。你能扒大腿,我就不能了嗎?”

全班金大腿的闵涼不動如松,像尊無悲無喜的佛,安靜地看着自己的書。

周琳琳氣急,也不管這麽多人看着了。“就你這個成績,就算加入了我們小組,也是倒數,還會連累我們一個小組。要不是倒數,我就馬上退出你們組。”

阮暖嘲笑地抱着胳膊。“好呀,我就跟你打賭。我不僅能不全班倒數,我還能考到三十名,這有什麽難的。考不到我就自己一個人走,不摻和你們,考得到你就灰溜溜滾回你自己的位置,退出這個小組。”

“哈,你倒是占便宜。考不到你就要站在講臺上跟我道歉鞠躬說自己就是白癡學渣一百遍。我倒要看看你高中幾年不學習,還能突飛猛進到三十名不。 ”

“好啊,你等着,我能突飛猛進到狂打你的臉。”

“喔喔喔……”

兩個漂亮的女生的當衆打賭引起班上同學歡呼看熱鬧,柳青不得不維持紀律,讓他們安靜點。

“老師尊重你們的決定,所以你們現在是一個小組了。阮暖,加油哦。”畢竟是自己輔導着考上蘭湖的,柳青清楚她是有能力做到,只是不願意去做而已。

兩個女孩戰鬥的公雞似的昂頭坐下,渾身燃燒着無形的火焰。

阮暖憤怒熱血的勁頭過去,一股擔憂後知後覺湧上心頭。

中考時被補習補得狠了,高一後直接松懈,玩玩樂樂,學習成績是日漸垮掉。奶奶跟她說不用學得這麽辛苦,畢業就去媽媽的公司就是了,對當時逼着孩子學習的柳青還微有成見。

“女孩子學那麽苦幹嘛?又耗費精力又耗費心血的。你随便考個大學就夠了。”

有奶奶的縱容,阮暖于是一直當個鹹魚,準備混到畢業。現在一個賭約橫生枝節,她還得鹹魚翻身。

都這麽久沒學習,還翻得了身嗎?萬一粘鍋了怎麽辦?

那不是得回去問奶奶找個補課的老師麽?

她目光看到闵涼在跟蘇寧講題,抿抿唇。

闵涼講題确實講得很好,深入淺出,她有時候趴在旁邊睡覺都能聽得清楚明白,要是讓她幫忙給她補習的話,考上三十名應該不難吧。

闵涼注意到有人在看她,轉頭,輕飄飄又如有實質的眼神落在她身上。

阮暖打了個激靈。

不可能,不可能,她就是從這兒,從這窗邊跳下去也不會請她給自己講題補課的!

作者有話要說:

阮暖(土下座):請給我講題吧。

闵涼颔首:不是要跳下去的?

阮暖(不敢置信):你竟如此歹毒,非要逼死我不成?好,好,我寧願跳樓也不願被小人侮辱!

汪小悅:阮暖,這只是二樓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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