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暗處

阮暖跟那個叫裴厭的女生熟識了一點，她身體不好, 休學在家休養身體, 家裏請了家教給她補課。偶爾天氣好，她就會下樓轉轉, 有時買點東西, 有時去公園喂喂流浪貓，喂喂公園裏的金魚。

只是不知道為什麽, 動物們都不太親近她。

相反, 只要阮暖出手，那些野貓野狗們都會抽動着鼻子去嗅她的手。然後伸出舌頭溫和地舔舔她的手心。

“真好啊，你真招小動物喜歡。”裴厭笑着說。

她真的很漂亮, 比起阮暖也不逞多讓。只是阮暖眉間眼角總有種張揚的, 精致而高傲的公主氣質, 她則溫溫柔柔, 如脈脈流水。

氣質讓人很舒服，僅僅跟她喂了兩次貓，就遇到了向她搭讪的人。

裴厭溫溫柔柔拒絕別人, 轉頭跟阮暖繼續說話。

她應該是拒絕的人多了, 處理這些感情問題起來得心應手。

阮暖低頭将貓糧放在手上, 伸到懷孕的母貓面前。這只母貓快要生了，雖然肚子大，但四肢都很纖細，應該是沒吃飽。

在公園裏雖然不缺食物，但是貓貓狗狗多, 競争也比較大。

母貓濕潤的鼻子嗅着她手上的貓糧，然後溫順地埋下頭吃。

裴厭看着她們，實際主要是看着阮暖。

這個女孩的确是蜜罐子養大的小公主，精致而美麗，像一株人造鮮花。已經被養到失去了刺，只能被人供養着生活了。

這樣的女孩子，怎麽會被她看中呢？

裴厭想着，黝黑的眸中栖息着晦暗的、陰毒的光。這種光，原本不該在這樣清純的一張臉上出現，但當那簇黑色的光小小燃起，她這張美麗到虛假的皮囊才像是真正有了靈魂，帶了毒的妖花。

忽然一道目光，一雙眼，在黑暗的地帶暴露的蹤跡。

Advertisement

裴厭在那雙眼睛出現的時就已經察覺，裝作漫不經心地看着牆邊的飄搖落葉，眼尾餘光朝那處飄去。

簌簌的樹葉聲，遠處的轉角，三三兩兩的行人。

一道暗色的人影，躲在那樹後，只餘投來的隐晦目光。

那不光并不是追随她而來，而是蹲在地上細心喂食的某人。

阮暖毫無察覺，伸着手掌給貓喂完了貓糧。然後從書包裏拿出一瓶礦泉水，倒在一邊的塑料碗裏。

“乖咪咪，喝點水。”

貍花貓垂頭舔着碗裏的水，阮暖看着，嘴角帶着笑意。

樹影婆娑，打下斑駁的光芒，她長發及腰，坐落在光影下，如一副出塵的畫。

那目光，像條陰暗的蛇，蜿蜒在草叢裏，爬了過去。

裴厭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她對阮暖說：“時間不早啦，我準備回去了。”

“哎？”阮暖擡頭，見天色确實有點暗了。“啊，我也要走了，我同學還等着我。”

“下次有機會再見呀。”裴厭笑道，“對了，推薦一家很好喝的奶茶店喲，在那條街。我很喜歡他們家的奶茶，也有很多學生在那裏買奶茶哦。你要不試試？”

她指了一個方向，阮暖轉頭去看。

跟對面的街道相隔不遠，只是有好幾棟房屋擋住，若是抄近路，走小巷子，兩分鐘就能走過去了。

“哎，我不怎麽喜歡喝奶茶。”

裴厭笑笑：“果汁倒也不錯，不過時間也不早啦，你不是有約麽，趕緊去吧。我先走了，拜拜。”

“拜拜。”

阮暖朝她告別，看了眼那邊的巷子。

她其實有點渴，但礦泉水都倒給貓了，不如過去買杯果汁喝一下好了。

想到這裏，她瞅瞅街上已經沒什麽人了，天色漸漸變晚，于是邁開腿，鑽進了巷子裏。

巷子很長，兩邊都是老舊的樓房，房縫隙下留下一些潮濕的水，不寬不窄，恰好只夠三個人并肩走去。

但出口再拐個彎就是街道了，她以前走過這條路。

走着走着，身後突然出現腳步聲。

“裴厭嗎？”阮暖以為裴厭轉頭回來找她了，疑問着轉過腦袋。

一張熟悉的，陰暗扭曲的臉猛地貼近在她臉目前，就差幾厘米就好撞上她的臉。阮暖瞳孔猛縮。

……

“嘟……嘟……嘟……你撥打的電話現在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

闵涼結束通話，又打了個電話過去，還是沒人接聽。

她心裏覺得有點不妙，已經打了三四個電話了，怎麽還沒人接聽。

“阮暖還沒接聽嗎？”汪小悅歪着頭問，神情很擔憂。“是手機沒電了？還是沒帶手機出來呢。”

她們幾人本來約着看電影，然後吃飯的，結果到現在還不見阮暖的人影。

“誰出來不帶手機啊。”蘇寧在路邊走來走去，四處張望着。

“那怎麽辦？”汪小悅焦急道，“有阮暖家裏的電話嗎？要不打電話問問。”

“沒有啊，不過可以問柳老師。”

“先打電話過去問。”闵涼當即撥通了柳青的電話，從她哪裏要了阮暖家的電話號碼，并簡要交代了一下現在發生的事。

她心裏總覺得哪裏十分不踏實，有什麽糟糕的事要發生。

想着阮暖那張漂亮的臉，笑起來張揚的模樣，牙齒尖尖的威脅她，有可能遭遇了什麽事，她就喉嚨發緊，不得安寧。

柳青把阮暖奶奶的電話號報給了闵涼，闵涼馬上撥通了阮暖奶奶的電話。果然，也不在家。

幾人頓時心沉了下去，汪小悅有些慌了，捏着手機問：“報警嗎？我們現在報警嗎？”

蘇寧說：“萬一只是有什麽事呢？”

闵涼一言不發，直接打了110，提供了阮暖的信息後，挂了電話。

“現在，你們兩個，可以先沿着大路找找看，有沒有阮暖的蹤影。然後我去聯系阮暖的家裏人，還有警察，一起找她。現在才四點半，時間也不算很早，你們沿路走，找到六點天黑的時候，沒看到人就趕緊回家。路上小心，回去之後記得給我打電話。我們現在分頭心動，電話聯系。可以嗎？”

兩個女生連忙點頭。

汪小悅不安地說：“希望不要出什麽事啊。”

蘇寧安慰她：“沒事的，可能是手機摔壞了收不到電話和消息吧。”

三人分開去找阮暖，看過大街小巷，人來人往。穿着精致衣服的上班族，模樣青澀的學生，跑來跑去的孩童，每一張臉，每一道身影，都不是阮暖。

闵涼的心一點點往下沉，捏緊了拳頭，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阮暖家到這裏，只有二十分鐘的路程，途中還會經過公園和她們學院校，能遇到什麽事情？

她順着一條條去阮暖家方向的路尋找，眼睛不斷地從每一個來往的行人臉上飛去，然後辨認一秒，迅速轉移。

眼睛睜得太大，眼眶微微酸痛，天色逐漸黑暗下來，沒有一點蹤影。

忽然手機響了，闵涼連忙拿出手機，動作太迅速，解鎖屏幕時才發現自己的指尖在抖。

她喘息兩秒，穩下手，接通了電話。

“喂？小悅，看到阮暖了？”

“……我這邊也沒有。”

“還沒，現在應該還沒到立案的時間。”

跟汪小悅她們說了幾句，闵涼看着夜色深沉，對她們說：“你們先回去，現在太晚了，不安全。”

汪小悅已經帶了點哭腔了：“可是阮暖呢？她不會出什麽事吧？”

她想着阮暖萬一出了什麽事，那該有多可怕，找了半天沒找到人的汪小悅已經慌得六神無主，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蘇寧沒比她好多少，連聲問：“阮暖家裏不是很有錢嗎？是不是有人綁架她？跟她家裏打電話，讓她家裏派人來找她啊。”

闵涼說：“剛才打了電話給柳青老師和阮暖的奶奶了，她們現在應該在警察局，我現在找不到她，馬上也去警察局。”

“阮暖一定要沒事啊，都是我不好，我非要提議去什麽美食街，要是不去美食街就什麽事都沒有了嗚嗚嗚嗚……”汪小悅哭了起來。

“別怕，我們一定能找到她的，你們先回去。現在阮暖不見了，你們兩個千萬不能出什麽問題，結伴回去，路上小心，到家給我發消息。”

蘇寧說：“好。”

挂下電話，闵涼直接打了個的朝警察局去。

進了警察局，柳青第一時間迎上來。“找到了嗎？”

闵涼搖搖頭，阮暖的奶奶坐在長凳上，見她來了也猛地站起來，踉跄了兩步，被旁邊的女警扶住了。奶奶睜大了眼睛看着她，眼睛裏布滿血絲，直到闵涼搖頭，她才跌跌撞撞地坐倒。

“我的阮暖呢……我的阮暖呢？”奶奶不斷地問着，嘴裏呢喃着，失魂落魄地看着空白處。

柳青說：“會找到的，警察已經出動了，一定會找到的。”

她不斷地撫着老人的後背，讓她好好坐着。

知道阮暖失蹤的那一刻她就沖來了警察局，情緒過于激動，柳青趕來的時候，她非要跑出去找阮暖。

柳青讓陳阿姨留在這，自己扶着她的，跟她在家裏通往她們約定的路上走了一圈。

奶奶邊走邊喊：“暖暖——暖暖——我的孫女啊，你在哪裏？阮暖？阮暖！你怎麽這麽不乖，為什麽要到處亂跑，奶奶一把年紀就你一個寶。暖暖啊……”

喊得一把嗓子近乎說不出話，步履蹒跚，跌跌撞撞的。柳青看得眼睛發紅，忍不住想落淚。安慰全都是徒勞，差不多算撫養阮暖長大的奶奶，已經把她視作自己的生命了。

老人家衣服也沒穿多少，連柳青給她搭衣服也不要，還是強行拖住她，給她套上衣服。最後實在不能看她在快要涼下來的夜裏走動了，柳青半拖半抱，讓陳伯把她們送回了警察局。

闵涼手捏成的拳頭松了緊，緊了松，問柳青：“柳老師，跟出省的高速通道那邊的巡警聯系了嗎？還有火車站？”

她們這裏沒有飛機場，只有火車站和高鐵站。

柳青點頭，“第一時間都聯系了。”

奶奶忽然站起來，她的面容仿佛蒼老了好幾歲，出來的時候匆忙，甚至外套也沒穿，發絲有些淩亂。和闵涼上次見到的雍容和藹，不慌不忙的老人簡直不像一個人。

闵涼捏緊了拳頭，胸膛悶得出不了氣。

奶奶說：“我走，我要去找暖暖，我要去找我的乖孫女，我走，我走。”

她沒走兩步，面色突然一陣極具的潮紅，轟然倒下。

“姑婆……”柳青焦急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