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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一天天大起來,家人終于發現了,大媽王氏當着母親的面扇了她幾個耳光:“侬這不要臉的小淫婦,把家裏的臉都丢盡了。”說完伸手又要打,母親慌忙上前,用身體擋住她:“大姐,求求侬,阿囡還小,不懂事,一定是讓壞人騙了啊,伊現在帶着身子,侬打她會要人命的啊。”
王氏把美嬌一把推開:“母女兩個一樣的賤,阿拉還怕弄髒了手,等老爺回來再收拾你們!”
餘家慶是到了晚上才知道的這件事,他看着女兒那已顯臃腫的身材,默不作聲,好半天才說:“囡啊,明天阿爸就給你訂船票,送你去香港。”
真真雖然只有十四歲,但卻已非常倔強,她現在已經豁出來了,大不了就是再挨一頓揍:“我不去,我哪裏也不去!”
餘家慶沒想到女兒居然會梗起脖子和他說話,但還是耐着性子說:“到了香港,找個洋人的醫院,把孩子打下來,阿爸聽說,洋人做這種手術很安全的,你不用擔心,不會有危險。等到你養好身子,就在香港讀書,那裏的學堂不比上海差,還有洋先生呢。”
真真沒等父親把話說完,就大聲道:“我說了我哪裏也不去,我要把孩子生下來,你們如果真的關心我,就到徐家彙吳家提親去,不然我死也死在上海。”
餘家慶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對于這個唯一的女兒,他是寄予了很大希望的,女兒長得漂亮,人也聰明,自幼潑辣好強,他不顧正室王氏的反對,做主送她進洋學堂,就是想讓她有朝一日出人頭地,嫁個好夫婿,可是女兒的這一番話,讓他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氣得渾身發抖,一只手捂住心口,一只手指着女兒:“你……你……我餘家沒有你這樣傷風敗德的女兒,你給我滾,給我滾!”
三太太美嬌知道女兒闖了大禍,連忙跪到地上,哭着說:“老爺啊,阿囡只有十四啊,她小孩子不懂事,侬就饒了她吧,她再也不敢了。”說着拉着女兒讓她跪下,“快求求阿爸啊,快點啊。”
真真硬是站着不肯跪下,冷冷的說:“我不會求他,吳家不娶我,我就把孩子生在大街上,我現在就走!”說完推開母親,走出了家門。
美嬌哭着要拉她,餘家慶怒吼着:“讓她走,就當我沒生過這個女兒!”
那夜風很大,真真衣着單薄,身無分文的離開了自幼長大的家,她沒想到,這一走就是整整十年!
在以後的歲月,真真常常想,如果那天她沒有離家出走,而是順從父親的安排,去香港堕胎,那麽自己也可能會是另一番人生。年少時自認為正确的決定,往往會令人悔恨終生,但是并非每一個人都有機會重新活過,但餘真真卻得到了這難得的機會,上天給了她第二次生命,也給了她重新選擇的機會,那麽這一次她又将何去何從?
017 清冷秋夜
更新時間2013-9-10 23:36:00 字數:2298
吳天啓這次并沒有死心,他已經和小兄弟們打了賭,一定要把餘真真追到手,英秀女中有三朵花,年齡最小的就是這個餘真真,他們幾個已經注意她很久了,只是她身邊的那個唐心據說是唐萬裏的女兒,在上海灘,可以不怕有錢的不怕有權的,但不能不怕唐萬裏。他沒有想到那天居然在四川路遇到落單的她,還上演了一場英雄救美,只可惜小美女依然冷冰冰,不過總算是搭上話了,對此他還是很有成就感的。于是等了幾天之後,一次次偶遇發生了。
餘真真在路上走着,忽然一輛黃包車飛奔而過,她向旁邊躲去,卻差點摔倒,這時吳天啓箭步上來扶住了她……
真真和唐心買糖果時,卻發現錢包不見了,忽然一個人走上前來,送上剛剛撿到的錢包,這位拾金不昧的好人正是吳天啓……
對于這些,真真不動聲色,他想演戲,那就讓他好好的演個夠吧,直到有一天,更加驚心動魄的一幕發生了,真真剛從學校出來,忽然兩個小混混沖過來,一把搶走了她的書包,她剛要去追,這時斜刺裏一條人影沖出去,正是吳天啓,他扭住了其中一個混混,兩人對打起來,真真索性站在原地,抱着胳膊,像看耍猴一樣看着他們,怎麽這樣可笑的情節會發生在自己身上,而這個人居然曾經是自己的丈夫.
當年她離開家門,一個人走在街上,也不知道要去哪裏,不知不覺中,竟來到吳家大門外。此時天已漆黑,深秋的夜裏格外寒冷,她坐在門前的石階上,緊緊的抱住自己的身體,但仍然簌簌發抖。她又冷又餓,快天亮時,她終于睡着,迷迷糊糊的聽到有人對她說:“你在這裏等了一個晚上?”
她睜開眼,吳天啓已站在她面前,他在外面玩了一夜,天亮才回家,卻看到那個小小的人兒坐在門口,餘真真嘴角漾出一個無力的笑:“我終于等到你了。”
此時的餘真真,嬌弱的如同一朵風中的小花,楚楚動人,吳天啓心底一陣溫柔,輕輕的拉起她:“我們回家去。”就在這一拉之間,兩個少年男女的愛恨糾葛從此連在了一起。
“餘真真,這是你的書包。”吳天啓的聲音打斷了真真的回憶,不知何時,他已經“打敗”了那兩個小混混,奪回了書包。
眼前的吳天啓,細細高高的個子,一如當年,而此時的餘真真,早已不再是當初那個販逆少女。
真真微笑着:“今天的戲演完了嗎?那我告辭。”說着背起書包,轉身離去。
忽聽吳天啓在後面高聲喊着:“餘真真,我明天還來找你!”
真真沒有回頭,對于吳天啓,她太清楚了,越是得不到的東西就越是想得到,而一旦得到了,卻不會再珍惜,如同當年對她一樣。
吳家二老雖然對這個送上門來的兒媳不太滿意,但看在吳家骨肉的面子上,還是讓他們成了親,因為兒媳是買大送小,畢竟是不光彩的事情,所以婚禮只是悄悄的進行,以致于直到兒子出生,親友們都不知道吳家已娶兒媳。真真的娘家雖然收到喜帖,但沒有人來,只是三太太美嬌偷偷讓人給女兒送來一副耳環算是嫁妝。
年少的真真并沒有因為沒有得到親人的祝福而煩惱,此刻的她完全沉浸在幸福和歡愉之中。
只是好景不長,随着真真肚子越來越大,吳天啓對她僅存的一點興趣也消失殆盡,他又像以前一樣在外面玩兒,他是吳家的獨苗,一向嬌寵,一次他甚至帶了咖啡廳的女招待回家鬼混,真真哪裏咽得下這口氣,挺着大肚子闖進屋裏,拿起掃帚向着床上的兩人打了過去,最終的結果是,她不但被吳天啓打了一頓,還被婆婆以“善妒”為由在院中罰跪,天亮時,負責打掃的婆子走出屋門,卻看到吳家少奶奶昏倒在地上,羊水已經破了……
兒子晨兒的出生并沒有給吳家帶來多少歡樂,因為早産,晨兒自幼體弱多病,婆婆把這一切全部歸咎于真真的責任,動不動就是一頓責罵,真真也不示弱,時常婆媳倆就是一場對罵,在這種情況下,吳天啓對真真更是厭煩,幹脆和一個舞女同居在外面,偶爾回一次家,對真真和晨兒也是非打即罵,剛開始時,真真還是哭鬧尋死,但慢慢的,她死心了,她甚至不想讓他回家,直到此時她才發現,原來少年時的歡愛是那麽的不可靠。
真真最後一次看到吳天啓是民國十八年的春天,晨兒高燒不退,醫生告訴她,孩子已經撐不過今晚了,看着病床上的孩子,真真肝腸寸斷,忽然她聽到晨兒迷迷糊糊的念叨着:“爸爸,爸爸。”
真真心裏一動,兒子雖然很少看到吳天啓,但畢竟父子情深,一定要讓孩子臨走前看一眼爸爸,想到此處,她馬上跑出家門去找吳天啓。
吳天啓住在浦東的一所洋房裏,離吳家老宅并不遠,真真進去時,他正躺在床上抽着大煙,那個舞女小紅坐在床沿上似笑非笑的看着真真。
“你來幹什麽?”吳天啓不高興的說。
真真看着煙床上的兩個人,強壓住怒火說道:“兒子快要不行了,他想見爸爸,你回去看看他吧。”
吳天啓“啪”的砸了下煙槍,怒道:“你說你還有什麽用,養個兒子還給我養死了,你這個掃把星,快給我滾出去,你還想把我也克死啊。”
真真剛想轉身離去,但兒子那張小臉又浮現在眼前,她沒有動,直挺挺的在煙床前跪下:“天啓,今天我求你了,你就回去見見晨兒最後一面,讓他走得安心,好不好?”
吳天啓起身,坐到床沿,一擡腿把真真踢倒,罵道:“你給我快滾,我吳家沒有多餘的米飯養活你,大把的女人給我生兒子,沒了那個短命鬼更好。”說着竟當着真真的面,把小紅壓到了身下。
真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離開的那裏,等她回到家,年僅九歲的晨兒早已斷了氣。
真真守着兒子的屍體,沒有掉一滴眼淚,事實上,從那一天起,她就再沒有哭過,直到十八年後世保也離開了她,她也沒有哭,她的淚早已流幹,她的心慢慢變冷,一如十四歲時那個秋天的夜。晨兒的頭七剛過,真真便離開了吳家,從此再也沒有回去.
018 含苞待放
更新時間2013-9-11 22:47:29 字數:2287
餘真真一放學,卻見二哥餘海生正等在校門口.海生一看到真真就焦急的說:“小娣,不,楚翹生病了,可阿爸讓我去寧波收帳,我今晚就坐火車動身,你這兩天去看看她吧。”說着把一個信封交給真真,“這裏面有她的新地址和鑰匙,還有些錢,麻煩你一定幫我照顧她。”
真真對二哥點點頭,欣然答應:“你放心走吧,路上注意安全。”
海生走後,真真找了個電話,告訴母親說到同學家做功課,不要等她吃飯,然後和唐心告別,唐心吵着一起去,真真怕楚翹不想見陌生人,便沒有應允,自己獨自叫了黃包車去看楚翹。
路過一間粥鋪,她下車進去給楚翹買了雞粥,從粥鋪出來,剛要上車,忽見旁邊人影一閃,吳天啓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餘真真,真巧,在這裏遇到你。”
世上哪有這麽巧的事,真真心裏冷笑,但還是有禮貌的說:“嗯,真的好巧,吳先生,我還有事,失陪了。”
吳天啓見她要走,馬上從懷中掏出錢給了車夫:“你走吧,這裏沒你的事了。”
車夫一看情形不對,接過錢拉上車就走了,真真待要叫住已經來不及。
此時天已擦黑,這裏比較偏僻,除了路邊那間粥鋪裏有三三兩兩的客人外,路上竟沒有什麽人。
“你要做什麽?”真真冷冷的說。
“不做什麽,只想和你清清靜靜的說會子話。”吳天啓臉上帶了絲嘻笑,說着伸手攔住了真真的去路。
真真心頭火起,怒道:“我沒時間和你說話,請你讓開!”
吳天啓讪笑着:“我今天就是不讓開了,你肯收那個小白臉的情信,就不理我嗎?你裝什麽聖女啊。”
真真一怔,忽然明白他所說的“小白臉”是二哥海生,原來吳天啓果然是從學校門口一路跟來的,連二哥給她裝地址的信封也看到了。于是她淡淡的說:“我的事不用你管,你再不讓開我就喊人了。”
吳天啓依然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你喊吧,我就說你是我老婆,你看看有沒有人敢管。”
真真怒極,拎起手上的粥碗就朝他劈頭蓋臉的砸過去,吳天啓早就注意到她拿粥的手,一閃身避開了,但還是有些熱粥濺到他身上,他臉色一變,吼道:“你這丫頭脾氣這麽大,看我不給你點兒顏色看。”說着一把摟住真真的肩膀.
真真使勁掙紮,拳打腳踢,無奈現在這個身體只有十四歲,哪裏是十七八歲的小夥子的對手,她大聲呼救,忽然嘴巴和鼻子被什麽捂住,她似乎聽到有呼喊聲和穿軍裝的人,但很快她便沒有了知覺。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一輛汽車緩緩的行駛在夜色中,坐在後排的人靜靜的望着平躺在他腿上的沉睡的女孩,外面的路燈透過車窗照在女孩的臉上,忽明忽暗,但還是能看清她那雪白的皮膚,秀麗的眉毛下,兩排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粉嘟嘟的小嘴緊閉着,柔美中透出一絲冷傲。
“少……”坐在前排的軍官模樣的人忍不住說話了,只是剛一開口就被人不耐煩的噻了回去。
“你別煩我!”後座上的人頭都沒擡,依然看着面前的女孩,該死,她怎麽還這麽小,小小年紀這麽晚不回家,和小流氓在外面胡鬧,這次差點出事,她膽子也太大了,居然敢拿粥碗去砸人,長大了豈不更加野蠻?
“可是,”坐在前排的人依然不死心,耐心的說,“咱們已經在街上兜了兩三小時的圈子了,這位小姐中的迷藥也快醒了,萬一她醒來時誤以為咱們是壞人怎麽辦?”
後座的人皺緊眉頭:“她知道不是我們下的藥。”
“可是萬一鬧起來讓小報的記者看到,明天報紙上亂寫一通,那可就不好了,再說了,您要真想再看到她,回頭再找她就是了,她身上不是有書包嗎?您打開看看裏面有沒有姓名學校。”
沒等他說完,後座的人已經迫不急待的打開了書包:“英秀女中,餘真真。”他自言自語着,他伸出手指,輕輕的撫摸着女孩的眉毛、眼睛,似乎要把她牢牢的記在心中,最後他的手指停留在她那柔軟的櫻唇上,久久沒有離開,他的唇邊掠過一絲微笑。
忽然,他擡起頭來,對前排的人說道,“找一間最近的診所停下來!”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餘真真醒來時,躺在診所雪白的床上,一位金發碧眼的女醫生正微笑的看着她。
她的大腦漸漸清晰,問道:“醫生,我怎麽在這裏?”
“是一位中國軍人送你來的。”女醫生操着不太流利的中國話回答。
“軍人?”她的腦海中浮現出昏迷前最後的記憶,似乎是有穿軍裝的人出現。
她略一思索,馬上淡定的問道:“請問醫生,我的身體有沒有問題?”
“啊,漂亮的中國小姐,您只是吸入了麻醉劑,你們中國人叫迷藥的,現在已經沒有問題了。”女醫生耐心的解釋着。
真真看看自己的衣服,從容的問道:“那麽請問我身體其他部位有沒有問題,比如說有沒有被非禮過的跡象,方便的話您幫我檢查一下吧。”
女醫生有些震驚的望着眼前這個中國女孩,點點頭,帶着真真進了後面的檢查室,片刻後,真真從裏面走出,對女醫生說:“謝謝您,我需要付多少診金?”
女醫生笑着說:“噢,不用了,那位中國軍人已經付過了,你是我見過的最勇敢最特別的中國女孩。”
真真不禁失笑,此時民國八年,女子讓醫生為自己做這種檢查實屬大膽,難怪連外國醫生也覺得驚詫。
真真看到自己的書包放在角落的椅子上,她剛要拿起來,卻見書包旁邊放着一枝玫瑰花,細細小小的一枝,靜靜的躺在那裏,孤單而又纖弱,細嫩的花枝上一朵小花含苞待放,雖是小小的花蕾,但卻已嬌豔動人。
019 夜半風聲
更新時間2013-9-12 22:31:41 字數:2486
這幾天一放學,餘真真便來看望周楚翹,三太太已從女兒口中得知海生和楚翹的事,因此也不阻攔,只告誡女兒此事萬不能讓阿爸知道.楚翹在虹口一家小學當老師,租住在附近一所小房子裏,由于在日本做工時挨得辛苦,楚翹落下了風濕病,現在天氣轉涼,腿便痛得難以下床。
今天真真一來,就見楚翹正在屋裏打掃,連忙道:“你不在床上躺着,下地做什麽?”
楚翹笑着說:“再躺下去我就成廢人了,這次的膏藥挺管用,今天已經不太疼了,明天我就上班去,總讓人代課也不好。”
真真知道她要強,所以也不多勸:“那我們先吃飯,我給姆媽打過電話了,今晚不回去了,在這裏陪你,免得二哥回來罵我。”
兩人吃完飯,說了會兒話,便早早睡下了。
睡到半夜,忽然一陣乒乒乓乓的敲門聲傳來,真真驚醒,從床上坐起,楚翹也醒了,真真示意她不要說話,拿了手電筒,輕手輕腳的走到院中。
“開門,巡捕房,開門!”外面的人仍在敲門,人聲噪雜,還夾雜着日語,真真記起,因為虹口的日本人比較多,所以前幾年便由日本巡捕接管這裏的公共治安。
于是她打開大門,用流利的日語大聲說:“你們是什麽人,深更半夜擅闖民宅?”
門口有一小隊巡捕,為首的是日本人,聽到真真一口标準的東京腔,也是一愣,但馬上恭敬的說:“有賊人跑到這條街上,為了貴宅的安全,我們特來巡視,請小姐讓我們進去看一下。”
真真剛想拒絕,忽聽周楚翹在院裏用日語說道:“小妹,為了我們的安全,就讓他們進來看一下吧。”
真真只好打開大門,讓他們進來,只見屋內燈火通明,楚翹披着衣服站在廊下,真真說道:“我姐姐在生病,請你們不要驚擾,否則明天我們就到工部局投訴!”
為首的日本巡捕見這兩個年青女子都操着地道的日語,神情凜然,不知道是什麽身份,當下不敢小視,只大概張望了一下便帶隊離開,臨走時不斷致歉。
見他們走遠,兩人這才松了口氣,楚翹看着真真,似笑非笑的說:“你的日語比海生流利多了,不要告訴我是他教你的。”
真真笑着說:“我從娘胎裏學的。”
楚翹知道她不肯說實話,卻也不再追問,兩人正要回屋,忽然真真厲聲道:“別藏了,出來吧!”
楚翹狐疑的看着真真,發現她正盯着地上,順着手電筒的電光看去,石板地上有一兩滴暗紅,似是鮮血!
忽然院角一陣悉悉聲響,一個人影從一堆花盆後面走出來,真真拿起手電照過去,那人被晃得側過臉去,但又很快鎮定下來:“多謝兩位小姐救命之恩。”這句話剛一說完,整個人搖晃了一下,便摔倒在地。
真真上前想要扶起他,卻感到手上粘粘的,細細一看,全都是血,她看了一眼周楚翹,見她神色凝重,但卻毫無懼意。兩人交換了一下目光,一同用力,将那人擡到了屋中。
明亮的燈光下,這才看清,此人二十四五歲年紀,瘦高的個子,一張清矍的臉在燈光下顯得格外蒼白。左邊大腿上已被鮮血浸濕,真真細看一下,驚訝的說:“他中的是槍傷。”
楚翹也是一驚,問道:“可有生命危險?”
當年的真真也是槍林彈雨中走過來的,對此還是有些經驗的:“雖然不是致命的地方,但如果不止血還是會有生命危險的,先拿點水給他喝。”
楚翹拿了水給他喝了兩口,那人稍稍緩過氣來,雖是氣若游絲,但仍然微笑着說:“多謝兩位,吓到你們了。”
真真笑道:“現在半夜三更,外面又有警察抓你,也不能去找醫生,你如果信得過我,我先幫你處理一下傷口。”
那人神色從容,淡定的說:“那有勞小姐了。”
真真轉身找了把水果刀,又讓楚翹去準備毛巾、雲南白藥和燒酒,楚翹卻只找到一瓶米酒,問道:“沒有燒酒,只有這個可以嗎?”
真真笑道:“勉強用吧。”
她把毛巾塞到那人口中,說道:“你忍着點。”
那人卻毫無懼意,沖着她點點頭。
真真先用剪刀把他的褲子剪開,剛要動手清理傷口,楚翹一把攔住:“你還是沒出閣的姑娘家,這個我來吧。”
真真欣賞的看了她一眼,轉身用燭火給水果刀消毒,見楚翹已把傷口周圍的血污清理幹淨,便用輕松的口氣對那人說:“一下就好,忍着啊。”
說着把米酒倒上去,手起刀落,片刻間已把嵌在肉中的子彈剜了出來。她把雲南白藥撒到傷口上,對楚翹說:“先拿塊幹淨的布給他包紮上吧,只要他能挺到明天早上就有救了。”
那人身上已被汗水浸透,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滴下,他的臉紙一樣白,但仍然含笑說道:“即便今天死了,九泉之下也感念兩位救命之恩,在下龍九,青雲幫顯字輩弟子,請問兩位恩人高姓大名?”
真真微笑道:“我叫餘真真,這位是我姐姐,周楚翹。”真真用眼睛的餘光看了下楚翹,見她面色坦然,并沒有驚懼之色,心中欣慰,接着問道,“各租界的巡捕房向來都給青雲幫面子,怎麽會出這樣的事?”
龍九遲疑了一下,緩緩道:“兩位姑娘是在下的救命恩人,在下不應隐瞞。潮州幫仗着英租界的勢力販賣煙土,根本不把唐老板放到眼裏,這次我帶着兄弟把他們的貨都給搶了,沒想到他們有軍警協助,我中了槍,掩護着兄弟們把貨運走,又不想跑回法租界給唐先生惹麻煩,就把他們引到虹口來了,沒想到正好遇到日本人,多謝兩位姑娘救了在下。”
真真此時已經大概明白了事情經過,此時民國政府倡導禁煙,潮州幫利用英租界販賣煙土走私,因為這是洋人管轄的租界,所以中國法律鞭長莫及,而身在法租界的唐萬裏自然也想分一杯羹,這才讓龍九帶人去搶煙土。
她伸手摸摸龍九額頭,有些發燒,她皺皺眉頭,說道:“明天我想辦法讓唐萬裏派人來接你,只要你挺到天亮就行了。”
龍九正色道:“兩位姑娘,從今天起,龍九的命就是你們的,在上海灘,只要龍九能辦到的,就算赴湯蹈火,也在所不惜。”
真真見此人雖然只是個小喽羅,但卻沉着冷靜,笑對生死,心中不覺欽佩,笑道:"你先保住性命再說吧."
020 霍氏夫婦
更新時間2013-9-13 17:46:20 字數:2113
第二天真真一起床,見龍九睡在客廳的地板上,呼吸均勻,看來并沒有生命危險,她長舒一口氣,走出屋子,楚翹正在沖洗院子,原本已經幹涸的血漬已被清洗得幹幹淨淨,不留一點痕跡。
真真暗自佩服楚翹的細心,這一點自己竟沒有想到。楚翹卻笑着對真真說:“真沒想到,海生有你這樣的妹妹。”
真真知道她指的是昨夜自己給龍九療傷的事,淡淡一笑,說道:“我也沒想到你會這樣鎮靜,二哥怕是也不如你。”
楚翹苦澀的笑笑:“我是賤草一樣的人,稍有不慎就會讓人連根拔起,倒是你一個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能這般從容實屬不易,真真,我有個直覺,你不是普通女子,你到底是誰?”
真真拍拍楚翹的手,微笑着說:“我就是餘真真,如假包換的餘真真。”
楚翹沒有再追問,此後幾十年她都沒有再問過這個問題。
真真坐了黃包車,早早的便來到學校門口等唐心,遠遠的看到唐家汽車開過來,真真馬上迎過去攔住,唐心剛要下車,真真馬上打開車門跳了上去。
“唐伯父的一個門生受了傷,現在虹口我二哥的女朋友那裏。英租界和日本人都在抓他。”
唐心二話沒說,對司機說:“掉頭,去虹口。””
來到弄堂口,真真四下看了看,并沒有盯梢的人,這才松口氣,敲敲門,喊道:“姐姐,是我。”
大門在裏面打開,真真閃身進院,唐心和司機阿祥也跟着進了院子。
“他沒事吧?”真真剛一開口,卻見二哥海生正沖氣沖沖的站在廊下。
此時龍九還沒有醒來,仍然發燒不退,唐心和海生打個招呼,海生沉着臉“嗯”了一聲,唐心并不在意,對阿祥說:“背上他,我們快點走,不要給真真添麻煩。”
看到三人離去,海生對真真吼道:“你做的好事!”
真真瞪着二哥,說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海生不悅的說:“二哥不管你,也管不了你,可你把她和那人孤男寡女留在一起,你還當我是你哥嗎?”
這時楚翹把真真一把拉開,說道:“不關真真的事,是我讓她出去找唐心的。你要打要罵随你!”
真真這才看到楚翹雪白的臉蛋上多了幾個手指印,立刻怒道:“你居然打了她?”
海生也不示弱,指着楚翹喊道:“她以前是做什麽的你知道嗎?她可是堂子裏出來的,你年紀小不懂事,哥不怪你,可是你不能眼瞅着這綠帽子往我頭上戴吧。”
真真終于明白,今天海生一回來,看到龍九在家裏,于是就動手打了楚翹,直到看到真真和唐心來接龍九,這才知道這人和真真有關系。
沒想到一向嘻嘻哈哈的二哥會說出這樣的話,真真看一眼楚翹,只見她低着頭一句話都不說,似乎在強忍着不讓自己哭出來。
真真心頭不忍,冷冷的說道:“我不管她以前是做什麽的,我只知道她現在沒名沒分的跟着你!”
海生不說話了,臉現愧色,好一會兒,走到了楚翹面前,陪着小心說:“小娣,你別和我一般見識,我坐了一夜的火車趕回來見你,一進門就見屋裏躺着個男人,你又不肯說是怎麽回事,我能不多想嗎?都是我不對,你打回給我。”
說着拿起楚翹的手往自己臉上打,看得真真在一旁哭笑不得,對二哥說:“再看下去我就要吐了,我走了,人我交給你了,你如果再欺負她,我就告訴阿爸!”
海生連忙對妹妹說好聽的:“好妹妹,這些天多虧你了,今天二哥犯渾了,你別往心裏去。”
真真白了他一眼不去理他,轉身對楚翹說:“他如果再敢打你,你就告訴我!”說完扭頭就走,留下海生對着楚翹讪讪的傻笑。
真真從楚翹家出來已經十點多鐘了,心想今天的課是上不成了,到哪裏去呢?
她漫無目的的在街上閑逛,忽然兩輛車在前面停下,一對中年男女從車上下來,幾個保镖立刻把他們圍在中間,那個男的滿臉橫肉,左臉一顆碩大的黑痣,旁邊的女人精明利落,真真一眼認出,正是自己的幹爹霍五爺和幹娘區碧桃,此時的他們只有三十多歲,男的壯健女的豔麗。
真真努力控制着自己沒有喊出聲來,霍氏夫婦是有恩于她的,當年她迫于生計,跑到賭場做了搖缸女郎,這家賭場的真正老板就是區碧桃,不久真真便拜在區碧桃的門下做了幹女兒,霍五爺也便成了她的幹爹。
直到有了這兩大靠山,餘真真終于在上海灘揚眉吐氣,再沒有人敢動她一根寒毛,不久又由霍五爺做媒将她許配給世保,而當時67號的實際掌權人物高占群正是霍五爺的門生,婚後不久,夫妻兩人便搭上高占群這棵大樹,順利進入67號,從此呼風喚雨。
世保死後不久,霍五爺和區碧桃便被鋤奸團的人暗殺了,當時她躲在蘇州,竟沒能去參加他二人的葬禮,為此真真一直引以為憾。
霍氏夫婦站在路邊,似乎在等什麽人,真真躲到電線杆後面偷看着,這時一輛汽車從路邊停下來,霍五爺竟親自上前想打開車門,忽然兩個保镖模樣的人走過來擋在他面前,畢恭畢敬的請車內人下車,霍五爺只好滿臉陪笑有些尴尬的站在一旁。
一個年青人從車裏下來,二十上下年紀,一身黑色的中山裝,英俊的臉上面無表情,不知為什麽,真真看到這個人就感到一陣冰冷。他對霍五爺的殷勤視而不見,徑直走進一間會所,霍氏夫婦連忙在後面跟上。
真真很是奇怪,是什麽人能讓霍氏夫婦如此恭敬?霍五爺雖按輩份來說是唐萬裏和方行雲的師侄,但方行雲在青雲幫實屬玩票性質,霍五爺論資格并不遜于唐萬裏。
日軍侵華後,唐萬裏稱病不出不與日本人合作,而另一位大聞人龍滄海早已隐居海外,霍五爺實際已成為上海灘第一大亨,而此時的他雖還沒有一手遮天,今日也已是青雲幫的重磅人物,但就是這樣的大人物,卻對一個二十左右的少年恭敬備至,比跟班還不如,這個神秘的黑衣少年究竟是什麽身份呢?
021 佳人有約
更新時間2013-9-13 19:48:22 字數:2679
民國九年的夏天,真真第一次見到唐心的母親,她有點吃驚,以前從沒有聽人說起過這位唐太太,真真想像中會是一個潑辣淩歷的女子,可現在在她面前的唐太太,卻是超出她的想像。
玄色的香雲紗旗袍上,斑斑駁駁的繡着幾朵小花,烏黑的秀發在腦後松松垮垮的挽了個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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