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初次聽課
蘇瀾宇開口解釋了半天他哥确實是個好人,這孩子才沒有當場哭出來。
接着蘇瀾宇和穆餘又被秦山拉去澡堂,秦山這人似乎永遠停不下來,橫沖直撞像只不會轉彎的螃蟹。
将換上一身雪白衣裳的兩人領到二師叔正清前邊之後,秦山這才長舒了一口氣,回去吃晚膳去了。
“你們可是景山帶回來的?”正清道長一下一下地捋着發白的胡子。
兩人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
“過來。”
穆餘先站到正清道長前邊,遵循着臨行前父親的吩咐,他有條不紊地朝正清一作揖:“晚輩姓穆,名餘,字玄機,年十三。”
“嗯。”正清将手掌置于穆餘的腦袋上方,穆餘閉上眼,只覺着天地間的靈氣都在往他的身上聚攏,片刻後正清略一點頭:“倒是個好孩子,資質尚可。”
“你,過來。”正清朝着蘇瀾宇一擡手,後者百年來第一次心情如此緊張。邪教教主,本就是人們無理由痛恨的對象。萬一讓這老頭測出自己身份,自己可能要完。
蘇瀾宇一擡頭,發現正清正不痛不癢地盯着他,似乎在等他說話,他思量再三道:“我從小命運多舛,獨獨有個姓名,沒再多的稱謂了——晚輩蘭宇,正值金釵十二。”
景山方才特意開過,道這孩子是他去找穆餘時撿的。說是路上偷偷查看過,這孩子靈氣紊亂,怕是資質不佳。但景山君字裏行間就透漏出一個目的——請把他留在上峰。
在昆侖,資質極差不然就自個回家,或者被譴去下峰。要麽去廚房,要麽去澡堂,總之就是淪為仆人伺候上峰飲食起居的。正清難得見景山君對人這麽上心,還是打算賣與他一個人情。
正清也不再有後話,将方才在穆餘身上施的法術又故計重施了一遍,蘇瀾宇見他漸漸皺起了眉頭,以為正清測出他體內不對勁的內力,暗道不妙。
正清道長收回手,接着意味深長地看了蘇瀾宇一眼:“你體內靈氣雜的很,說難聽點這資質在衆弟子中算是奇差,想要有所成就,難。”
是了,蘇瀾宇記得功力沒他高的人,是無法輕易窺探到他的內力的,何況自己的內力已經七零八落,現在又被壓制着。
不過,他好歹也是江湖中令人聞風喪膽的長明教主,昆侖掌門和他單挑都難以取勝,現在他的弟子居然說自己資質差。真是莫大的嘲諷。
老子說——天地不仁,以萬物為刍狗。
修道之人的容顏并不是完全不老,但天人都有五衰,而修道之人若是到了時候功力還沒有突破,則與凡人無異,同樣是會老死。
所以說蘇瀾宇記着自己當上教主的時候,這正清也不過一個黃口小兒。如今他得在這黃口小兒面前裝晚輩了,呵命運還真是……讓人意料不到。
“你自個考慮好,兩年後有個宗門大比,要淘汰接近一半的弟子,并且秘境具有一定危險性,很可能丢了性命。”正清道長頓了頓,又道:“下山謀生可能比這要安逸得多。”
蘇瀾宇不假思索道:“天道酬勤,我不想要淪為平庸的安逸。我也相信勤能補拙,比別人多付出一倍的努力,不就和他們站在同一位置上了?”為了留在昆侖他也是拼了,把腦子裏能想到的勵志的話都在嘴上過了出來。
勤能補拙個鬼哦,他記事以來就被人稱贊為奇才,後天更沒多費什麽苦功夫修煉,遵循着他們教那一套“順其自然,無為而治”的教規,滿世界轉了一圈回來,便混了個教主的位子。
再說他修的是靈,就憑着一瞬間心有所感,一場大徹大悟就修為就蹭蹭上漲。不用多努力,獨有一缺點不好,同樣等級的靈修打不過同等級的純劍修,而且靈修講機遇,有人到死還不能大徹大悟一回的。而純劍修通常心智堅定,如果沒有那陰魂不散的心魔,渡天劫要比他們容易的多。
“你倒有志向,行了,你們明天就跟着秦山一起來上課吧。”
回去的時候食肆的飯菜已經被洗劫一空,穆餘只好和蘇瀾宇兩人餓得垂頭喪氣地回到卧房。當秦山将替他倆藏好的肉包子掏出來的時候,兩人心裏盡是一頓感激。
口腹之欲真是這世上最折磨人的欲求了,一時間吃個肉包子兩人也吃地眼淚花花,穆餘好歹也是讀過幾年書的,雜亂地拼出一句話:“‘歲寒知松柏,患難見真情’。人不可貌相,我一開始是錯看你了。”
“不過一個肉包子而已,哪裏那麽言重?”秦山一貫是熱情的姿态:“吃飽了再漱個口,趕緊就上床睡覺,明日破曉之時,便要趕去上課了。”
“……這麽早?”蘇瀾宇在長明教都奉勸弟子一覺睡到日上三竿,自己也秉承了這套原則一百多年,哪能說打破就打破?
秦山:“不早了,無緣無故遲到是要被罰的。第一次便将門訓抄個十遍,再犯則成倍增加。”
穆餘見蘇瀾宇苦着一張臉,便不解地問道:“你不是說你給黑店做了幾年童工麽?做工不都得天沒亮就起嗎?”
“那店是個風月場所,白天不做生意的。”蘇瀾宇扯謊扯得手到擒來,穆餘恍然大悟道:“也難怪你終日耽于美色。”
“……”
秦山給自個的弟弟掖了掖被子,突然問道:“你兩資質如何?我和我弟弟都被正清道長說資質普通,倒叫我難過了好久呢。”
“還行吧,不知道有沒有水分,他道我資質尚可。”穆餘翻了個身,将腦袋朝向蘇瀾宇,他盯着人看了幾秒,發現觀賞美人确實是一個享受。
蘇瀾宇生就一雙桃花眼,瞧個死物都是顧盼生姿,眉目含情。活脫脫就是話本裏走出來的多情而又薄情的渣男,可這臉就是怎麽看怎麽讨喜。
“那你呢?蘭宇。”秦山羨慕地看了穆餘一眼,又問蘇瀾宇道。
蘇瀾宇無奈道:“道長說我資質極差……”
秦山感覺蘇瀾宇字裏行間滿溢着絕望,雖說此時笑了不禮貌,可還是忍俊不禁道:“我心裏平衡了。”
“……”說話太坦誠真的不好,太傷人了。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秦山就一個大嗓門将衆人吼醒樂,連隔壁房的弟子都身不由己地醒來了。蘇瀾宇迷迷糊糊地将衣服套在身上,穿襪子的時候眼睛都睜不開,還是人秦時提醒他襪子穿反了。
大廳裏擺滿了蒲團,六十多個少年端端正正地跪坐在蒲團上,正清道長依舊捋着胡子,聲音經過講臺上的符咒加持,使每個弟子的耳朵都能清清楚楚地捕捉到聲音。
不過半個時辰,正清道長不斷重複的清心咒就放倒了半片學生。他也不在意,自個一個人在講臺上越念越起勁。
蘇瀾宇早過了引氣入門的時候,于是也沒認真聽正清道長叨叨,在七歪八倒的弟子中打起坐來,為的是調息自己紊亂的內力。
現在這具廢物身體倘若回長明教,長明教陣法失效,全教便成了衆矢之的,他蘇瀾宇沒了一身修為也就成了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刀俎。所以首當其沖的是要恢複功力。
蘇瀾宇一動不動地坐了一個上午,才勉強拾起一點內力。有那麽一瞬間,靈氣如涓涓細流湧進他的身體。正清察覺到空氣中這點變動,擡眼朝蘇瀾宇的方向瞧了一眼,并不能确定是那一團人中的誰。
不過正清并沒有覺察到過多的異樣,畢竟那股力量太微弱了,或許只是自己的錯覺。上午的講課快要結束了,正清道長一掃睡得七歪八倒的弟子,視線又落在蘇瀾宇身上。
“今天的講課已經結束,各位都醒醒了。”正清走到蘇瀾宇身邊,見蘇瀾宇不緊不慢地睜開了眼,便稱贊道:“蘭宇是今天最認真的人,一開始怎麽坐的,現在還是怎麽坐的。閉目去體會清心咒的魅力,睡着的人真是太可惜了。”
這份表揚他可擔待不起,那清心咒他一個字都沒聽進去。蘇瀾宇不好意思地想站起來,奈何腳已經完全麻了,在原地掙紮了一下沒起來。
“老夫最喜歡這種勤奮刻苦的人,雖說蘭宇資質不佳……”正清道長絮絮叨叨地說道。
蘇瀾宇怨念深重地盯着正清道長繡着白鶴的腰帶看,心說你誇贊便誇贊,胡吹我一番我也是不介意的,但你非得補充一句“資質不佳”什麽意思?
這會六十多號人都知道初來乍到的自己資質不佳,還勤奮刻苦,這塑造出來的形象簡直就是标準的被欺淩對象。
弟子們都醒完全了,正清道長說的正起勁,不知道哪個弟子喊了一句:“該用午膳了!”
轉眼間弟子都一溜煙跑沒了,僅餘下蘇瀾宇等四人恭恭敬敬地朝夫子道了句:“承蒙您教導,弟子們就先告辭了。”
“快去吧,完了可就吃不上飯了。”正清知道新來的弟子總是要做做面子的,日子一長他可就沒這種待遇了,通常是時間一到學生們自個就跑了,他也不和人急,學生因此不是特別怕他。
等四人走後,正清道長望着這一地歪歪扭扭的蒲團,深感這一屆弟子都是“爛泥扶不上牆”,自家那徒弟雖說性子潑辣了些,但比這些孩子要用功多了,正清這麽想想心裏平衡多了。
因為景山君的存在,他時常覺得自己那位女徒弟不夠好。現在想想也該知足了,至少薛曉曉還顧及他的面子,還沒幹出過像這些孩子一樣,他人還在說理,她說跑就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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