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姜馳被拎回姜府, 姜恒知正被姜月芙氣得不輕,得知他去找了小滿, 氣憤到親自動手。
而姜月芙沾了百花泣, 戒掉那是比扒皮抽筋還痛苦的過程。
姜恒知讓人将她關在院子裏嚴加看管, 連程汀蘭都難以去探望。
兒子不再讨父親的喜歡, 女兒沾染了百花泣, 外室也被接進府。
程汀蘭感到眼前灰暗一片,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 陰雲就沒再散開過,一直到現在,她已經看不見光了。
書院那邊,小滿調整了收取的報酬的事,沒過幾日便來了兩個學生,第二日來的時候還帶了幾個姑娘。
有人提着一小袋米糧, 也有拿了雞蛋的, 更甚者背了一籮筐幹柴。
她們穿着粗布衣衫, 年紀也各不相同,齊聚在這裏, 都是為了學些東西。
小滿将她們聚在一起,沒有要上課的意思, 反問她們以後想做什麽。
背着一筐柴火的名叫付桃, 是她們中年齡最大的。
付桃比其他幾個女孩都要不同,她們多是要識字後回去幫爹娘算賬,或者是能嫁個更好的夫家。
付桃卻想不到自己該做什麽, 她只是問:“我只想找個活兒計,不被賣出去。”
她們家孩子太多,吃飽都是問題,更別說讀書識字了。她來這裏之前,還怕自己的幹柴書院不會收。她只會燒火做飯,力氣小連種地都會被嫌棄,爹娘會把她随便嫁出去賣錢。
她什麽也不會,所以才希望讀了書能學到東西。
每個人的需求都不一樣,小滿稍微了解後,心中也有了一套辦法。
至于筆墨紙硯,也不能再白給,不然會被浪費。
Advertisement
她這裏的所有東西,都是要她們自己拿東西來換的,換多少就用多少,總好過不懂珍惜。
既然要授學,那就不能學非所用。
她們需要什麽,就教授什麽,而不是一味将詩詞歌賦天文地理硬搬過來。
有人為了消遣,有人是為了更好的生存,自然不能教授同樣的東西。
小滿和她們圍坐在一起,說道:“我們要先學識字,之後呢,想學詩詞歌賦的和學農時算數的隔一日,相互錯開。若都想學也随你們,但日後一定要聽話,今日我先告訴你們上學要做什麽,你們且聽好了……“
等學生送走了,小滿站在檐下看灰暗的天空。
霧霭沉沉,風雨将至。
空氣中都凝結了悶熱的潮氣,呼嘯的狂風如鵬鳥飛過,塵土和樹葉被卷着亂飛,一片混沌模糊。
遠處天際的白光像灰布上的一道裂縫,要撕裂這沉沉的天地。
小滿的衣裙也被大風吹得狂舞,嬌弱的身軀迎風而立,像是一只脆弱又不屈的蝴蝶。
她絲毫未動,面色沉靜溫柔,似乎眼前是什麽很好看的場景。
不多時,大雨傾盆而至,鋪天蓋地地澆滅一切燥熱,濕潤的水汽裏混着泥土的氣息。
小滿的衣袖被微微打濕了些,白芫過去拉了她一把,皺眉道:“這有什麽好看的,一會兒淋濕了又要着涼?”
這話聽得十分熟悉,好像從前也有人喜歡這麽說。
她伸手去接雨水,露出的一小節皓腕上是斑駁的舊痕。
“當初知道自己要死了,我才覺得活着是件很好的事,連鳥鳴花香都讓我舍不得,風霜雨雪好看,萬物都好看。”
已經過去了很久,她卻始終忘不了當初的恐懼,那時連着好幾日都不願意睡覺,寧願多看幾眼風景,感受陽光灑落肩上的溫暖。
回到京城也許不是什麽好的決定,可最壞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她還有什麽好擔心的。而每到天寒的時候,那種滲進骨頭縫裏的陰冷疼痛,不斷的提醒她有些事情忘不幹淨。
她本來不用整日喝藥,也不用經歷病痛,不會做噩夢被吓醒。
“我不會一直留在京城,等書院像樣了,我還有很多想做的事。”
白芫:“我以為辦女學是你的志向。”
雨露空濛,激烈的雨聲将她的話語擊碎,顯得飄忽遙遠。
“不是,我的志向是好好活着,活得開心一點。”
“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
她确實沒那麽多的想法,就連辦女學這件事都是偶然。本意是見許多女子不了解自己的身體,連得病了都羞于啓齒,于是才編撰了芳菲錄,結果大多數女子不識字,以至于書名都不認得。她這才想起根本原因還是要讓女子讀書,于是才有了辦女學的念頭。确實是一時興起,也不怪人說她天真愚蠢。
她只是比較幸運,如果只有她自己,肯定是什麽都做不成。
大雨下了整晚,閃電霎時間照亮黑夜,暗沉的夜空傳來轟鳴雷聲。
小滿卷着被子坐起來,她記起姜恒知新出生的孩子,應該是要過滿月禮了。
再一想到姜月芙,她心中不由煩悶起來。
馬場相見時,她險些沒認出這是姜月芙。
遮不住的疲态和眼中隐約透出的陰郁,都讓她渾身不适。
從前在姜府,她不是這樣的人,也不會用那麽重的香氣。連帶着姜馳,好像都變得奇怪了。
第二日,還是那些學生,褲腳鞋尖都是泥濘,臉上都是初次上學的歡欣雀躍。
“誰今日學得最好,就能從我這裏拿走七品齋的糕點。”
七品齋的糕點,放在平日她們想都不敢想。
幾個學生單是為了吃糕點就積極了許多,小滿也不禁感慨,果然都是些小孩子。
大雨沖刷過後,枝葉碧綠蒼翠。
水珠折射出晶瑩的光點,如琉璃般滾落,砸在水窪發出清脆聲響。
周攻玉正出神地走過廊庑,驀然有冰涼滴落在鼻尖。
他眨了眨眼,擡頭看向虬枝盤繞的藤蔓,語氣極輕,自言自語道:“花要謝了。”
東宮的紫藤已經要敗了,可小滿還沒看過呢。
服侍的人勸道:“殿下,您整夜未歇息,現在已經是巳時了。”
周攻玉神色如常,讓人看不出倦意,然而眼中的血絲卻遮不住。
玟江水患四起,而本該負責的官員,卻是屍位素餐,文恬武嬉。
他連着兩日沒合眼,提了新吏去接管此事。
而江所思出身益州,益州多水患,江郡守治水也算有經驗,他便也一同派去了。
周攻玉回到殿裏,剛走了兩步便身子一晃險些倒下,身邊人趕緊扶穩了。
正好阿肆回來了,趕忙将托盤放下,勸道:“殿下歇息會兒吧。”
周攻玉搖頭:“睡不着,再說吧。”
也不知怎的,分明有了倦意,卻始終心煩意亂無法入眠。
他看向托盤中的兩件裙子,問道:“一模一樣嗎?”
“繡娘說是一樣,應當是看不出來問題。”
周攻玉“嗯”了一聲。
“那屬下讓人給小滿姑娘送去?”
阿肆說完,見周攻玉輕輕點了頭,托起衣裙轉身要走,周攻玉突然又叫住了他。“等等。”
周攻玉起身,眸色清冷如常。“我親自送去。”
說着,他将阿肆手裏的衣服接過來,目光在染了墨的紗裙上停住,伸手将那件紗裙取出,然後放到了自己書案,神情坦然,道:“走吧。”
小滿的學生中,付桃是最讓她省心的那個。
是真正在努力,想抓住一切機會跳脫出灰暗處境的姑娘。
這個時候讀書,對于很多學生來說不一定能有什麽用。對付桃來說也是如此,她知道自己可能是徒勞的,但只要有一線希望她都會抓緊。
周攻玉來找小滿的時候,她正在幫着侍女打掃學堂。
學生們的鞋底沾了黃泥,小滿忘記讓她們脫了鞋襪,只好事後再打掃幹淨。
桌上擺着學生摘的野花,雨露尚挂在花瓣上。
周攻玉抱着她的衣服走進書院,朝學堂的方向走去,小滿正俯身撿起地上的樹葉。
漸漸入了夏,她也不再把自己包裹得厚厚一團。
花羅的對襟衫裏是一件棗紅的交領,俯身時墨發垂下,在白皙一片的前胸搖曳。
棗紅襯得她膚色雪白細膩,雪玉峰巒。
不知何時,那個追着他要糖的小丫頭,已經是身姿曼妙的姑娘了……
周攻玉連忙将阿肆推了一把,讓他背過身去。
他輕咳了一聲,小滿這才注意到,接着起身問他:“殿下今日怎麽來了?”
周攻玉面色如常,将衣裙遞與白芫:“我讓人幫你新做了一件,和以前的一樣,今日給你送來。”
小滿有些驚訝,她還以為那件裙子已經被扔了。“多謝殿下。”
她頓了頓,又問道:“阿肆為什麽是背對着的?”
阿肆:“……”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
周攻玉:“不用管他。”
侍女做好了飯菜,見周攻玉來了,問道:“太子殿下可要一同用膳?”
小滿想到周攻玉是太子,也許吃不下這些普通東西,說道:“這裏的膳食比不得宮裏,殿下可能吃不習慣。”
“可以習慣。”周攻玉應道。
“那就一起吧。”她看向仍舊背對着的阿肆。“阿肆不來嗎?”
要是來的話,這麽多人飯菜會不會不夠?
不等阿肆出聲,周攻玉微笑地替他回答:“沒事,不用管他。”
阿肆:“……”
白芫和侍女都不敢和太子殿下同桌用膳,盡管周攻玉說了不在意,兩人仍舊是渾身不适,沒吃兩口就默默端着飯碗出去了。
留下小滿和周攻玉屋裏,二人雖許久未見,相處卻還算自然。
在宮中,皇子皇女從小便要注意食不言寝不語,周攻玉也沒有吃飯說話的習慣,而小滿恰恰相反。
她平日裏總是安安靜靜的,但就是喜歡在用膳的時候和人聊天。
這個惡習也被江所思和若若糾正了許多次,都沒能改過來,反倒是若若也沾染了她的習慣。
白芫和侍女都不在,只剩下一個周攻玉。
她沉默許久,終于還是忍不住開口了,指了指一盤菜花,眼神期待地看着周攻玉:“殿下覺得味道怎麽樣?”
“……”他向來不在意口腹之欲,自然也吃不出什麽區別。
仔細斟酌了一下,才道:“清甜可口,很好。”
小滿絮絮叨叨地開始說:“這是學生今早送來的菜。我把教授的東西改了許多,也許會更适合她們,不過林老知道了定是要生氣,文人好像是看不起這些。還有個學生背了一筐柴火……
等意識到自己在和一國儲君說這些微不足道的廢話時,小滿臉色又變得不自在了,略顯心虛地看了周攻玉一眼。
不知何時,周攻玉已經放下了筷子,神情專注地看着她
他一直在認真地傾聽她的話。
見小滿停住,像是在發愣,周攻玉緩緩一笑:“怎麽不說了?”
“我話有點多……”
周攻玉搖頭:“不多,你想說什麽就說,無礙的。”
她已經很久沒有和他說過這麽多話了。
上一次還是在冬至,小滿拉着他的手,對身邊一切都好奇,什麽都要問個不停。
自那以後,幾乎他們的每次相見都是不歡而散。
“你能和我說這些”,周攻玉眸中含着真切的笑意。“我很高興。”
作者有話要說: 想探頭看我存稿箱的,看到“0”可能會追殺我。
然後,小滿不是要做新時代女性啊!只是經歷少,沒有收到太多教化才理想化而已,要是沒有靠山,她這樣的就只能受到社會無情毒打。(這只是個沒內涵的言情,千萬別當成大女主文來看,不然我要挨罵的!)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