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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完了飯, 周攻玉還是沒走,不僅如此, 他還讓阿肆把沒看完的奏折從馬車裏抱出來, 坐在小滿的書案前批閱。
小滿平日裏喜歡窩在軟榻上看書, 不喜歡端坐在書案前, 因此也不是很介意被他占了地方, 只是疑惑他怎麽還不走。
她皺了皺眉, 奇怪地問道:“殿下為什麽要在這裏處理公務?”
周攻玉誠懇道:“宮中總有人煩擾, 你這裏清靜,等我批完這些折子就走。”
小滿瞄了一眼,折子好像也不是很多,一個時辰應該能看完吧。她和周攻玉又沒什麽深仇大恨的,連飯都吃過了,再趕人走多不好啊。
“那好吧。”
她應了一聲, 索性當周攻玉不存在, 自己做自己的事。
屋外刺目的光線透過樹杈和窗戶, 已經變得柔和了許多。
她半倚在靠窗的軟榻上,拿起沒看完的書輕輕翻閱, 很快就把周攻玉抛之腦後。
處理公務只是個借口,但他确實沒想到自己會什麽也看不進去。
一封折子擺在眼前, 卻遲遲沒有讀完, 思緒像是被牽扯住了,怎麽都無法凝聚在眼前的這些字上。
他看向不遠處的女子,眼神逐漸變得溫柔。
光點灑在小滿的衣裙上, 讓她的輪廓變得朦胧虛幻,纖長卷翹的睫毛投下陰影,細微的灰塵緩慢漂浮,仿佛時間也在此刻慢了下來。
周攻玉靜靜地望着小滿,心中一切煩擾雜亂都在此刻隐去,眼裏就只剩下她恬靜的側顏。
不知道過了多久,小滿将書看完,揉了揉發酸的眼睛,這才想起屋裏還有個人在。
她扭頭看向周攻玉,想問他折子怎麽還沒看完,發現那個端坐在書案前的人,不知何時竟撐着額頭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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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堂太子殿下,處理公務竟然也會發困嗎?
小滿猶豫着要不要叫醒周攻玉,又覺得這樣不好,便踮着腳尖走出去了。
阿肆坐在院子裏和白芫聊天,見到小滿出來了,不禁問道:“太子殿下還在看折子嗎?”
小滿搖頭:“他睡着了,可他是太子啊,也會偷懶嗎?”她以前也會在江所思布置課業不想做的時候睡覺。
白芫翻了個白眼。“太子也是人,何況我們殿下向來勤勉,怎麽可能偷懶。”
“是啊”,阿肆表情還有些欣慰。“殿下兩夜沒合眼了,今早晨還說着睡不着呢,總算能歇息會兒了。”
“兩天兩夜啊……”她小聲嘀咕了一句,心中思忖着還好剛才沒有把他吵醒,那樣也太沒同情心了。
當太子可真辛苦……
阿肆想起什麽,又說:“小滿姑娘能不能去幫殿下披件衣裳,前兩日屬下才聽殿下咳嗽,今日可別又着涼了。”
小滿面色為難:“你可以讓白芫去啊,為什麽是我?”
白芫義正言辭:“奴婢習武之人,向來不知輕重,不敢驚擾殿下,還是小姐去吧。”
習武之人才最清楚如何控制力道,她就是不想去才胡說八道罷了。
小滿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轉身往回走。
屋子裏的周攻玉還保持着原來的動作不變,小怕驚動了他,走路都是輕手輕腳的,拿起軟榻上的小毯子,又緩緩靠近了書案。
奏折和信封都整齊的放着,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完了。
貼近周攻玉的時候,她呼吸也不自覺地輕了許多,俯身時能看清他每一根睫毛,以及眼下的微微青黑。
阿肆說的是真的,他很久沒有好好休息了。
安靜的屋子裏,只有她和周攻玉細微的呼吸聲。
過了這麽長一段時日,這是她難得再好好打量他的機會。
也許是因為坐穩了太子之位,他的鋒芒不必再刻意隐去,除了溫雅,更多的是淩冽,連笑起來都讓人覺得疏離冷淡。如今阖眼熟睡,清隽眉眼也變得親近了許多。
玉石看着溫潤柔和,實則冰冷堅硬,也能打磨出鋒利的棱角。
周攻玉也是如此,常給人一種溫雅的假象。
實際上最心狠無情的也是他,就算沒有男女之情,二人相識五年也算有別的情分在,最後還是輕易就被放棄了。
小滿盯着他,眼神十分淡然,沒有太多情緒。
周攻玉有挽回的心思,她自然看得出來,該說的她也說過了,若他還是如此,最終苦的也是自己。
輕輕将薄毯覆在他肩上,小滿直起身準備要走,卻驀地被他垂在地上的袍子絆了一下,身子一個趔趄,險些摔下去。
周攻玉似乎從夢中驚醒,猛地拉住她手臂,短促又急切地喊了聲:“小滿!”
小滿站穩了,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怎麽了?”
他愣住了,眼神還帶着夢中初醒的茫然。眸子水潤如鏡,映出她的面容。
周攻玉反應過來,握着她的手卻沒松,仰着頭看她,嗓音微啞:“我夢到你了。”
“那是夢。”她也沒問是什麽夢。
實際上她也夢到過周攻玉,好夢醒來,發現都是假的,她會難過。
不好的夢,醒來一樣是難過。
跟他有關的夢都讓人高興不起來。
小滿稍微用了些力,掙開了周攻玉拉着她的手。“你該回去了。”
手中空落落的,什麽都沒有。
在夢裏沒有抓住她,夢醒來了,還是抓不住。
肩上的薄毯帶着隐約的藥香,他眼睫顫動了兩下。“是你披上來的嗎?”
小滿:“是阿肆關心你,回去以後可要好好歇息,就算是太子也不能一直不睡覺。”
周攻玉的眼眸漸漸垂下去,低頭時神情有幾分失落。
“好,聽你的。”
女學這件事确實不容易,沒過幾日就有人堅持不下來了。
小滿脾氣太好,就算被氣到了也是自己生悶氣,聽話的學生遇到她這樣的會更聽話,不聽話的就越發鬧騰。白芫是唯一能威懾到她們的人。
有幾個學生,家中是不願讓她們來的,好幾次都是偷偷來,又早早回去。小滿也習慣了,沒法對這種遲到的行為做出什麽處罰來。
等學生聚了十來個的時候,小滿把芳菲錄取出來,為她們一一講解。
小姑娘第一次聽說葵水,都是羞怯又好奇的,小滿索性就多說了幾句。
付桃問道:“那女子怎麽看病,也是找大夫嗎?”
小滿點頭:“對啊,有病就看大夫。”
一個小姑娘怯怯地問:“沒有女大夫嗎?”
有些病,在男子面前開口是件很難的事。
即便是小滿自己,都會覺得羞于啓齒。
“有是有,不過很少,你們有人想做大夫的嗎?”小滿腦子裏不禁冒出了一個想法。
底下好幾人都應了聲。
白芫再次聽到小滿說起自己的獨特的想法時,已經是見怪不怪了。
“大夫整日那麽忙,會閑着沒事兒幹過來教一幫小孩子?還是你以為治病救人是多簡單的事?”
“不試試怎麽知道,就算失敗了,也虧不了什麽。”小滿笑了笑。“下午是林老授課,我打聽到了城西有個醫館,坐館大夫就是女子,我們去問問吧。”
城西的醫館之所以出名,倒不是因為大夫的醫術高超,而是因為坐館大夫是個女子,而且名聲是不大好的。
白芫聽聞小滿要去找那位林秋霜,便将京中人的評價粗略的和她說了一遍。
“據傳林秋霜學藝不精,治死好幾次人,還說她抓藥抓錯了,尤其是脾氣很差,至今沒有嫁出去,除了一些女子迫于無奈會找她,平日裏很少有人去她那裏看病。”
聽了這番評價,小滿不由地起了時雪卿。
“若只是聽聞,倒不必太早下定論。大夫多為男子,若突然有了女子便會被視為異類,成了衆矢之的。誰都不願承認自己的醫術不如一個女子,更不願被女子搶去了生意。便會想辦法诋毀,從醫術到她本身,都會被提出來指點。平常男子做大夫,就不被人議論他是否娶妻生子。”說完後,她又補了一句。“不過這也是我的猜測,她是否如傳聞那般,還要我們親自看過才知道。”
林秋霜的藥館生意的确算不上好,等小滿和白芫到的時候,剛好有一個女子提着藥離開。
聽到腳步聲,林秋霜用手裏的秤杆敲了敲桌子。“手放這兒,自己說什麽毛病。”
小滿便說:“我不是來看病的?”
“你丈夫我不認識,若是妻子長成你這樣貌他還在外和人私通,你倒是可以讓他看看眼疾。”林秋霜冷淡地瞥了她一眼,繼續自顧自地幹自己的事。
小滿停頓片刻:“我是想問問你,願不願意去教授女子醫術,我開辦了一間女學……”
林秋霜停下動作,打量了她幾眼,嗤笑一聲:“就是你啊,原來那個癡心妄想辦女學還真不是謠傳。小姑娘,知道外邊怎麽說你的嗎?”
白芫眼色陰沉,提醒道:“林大夫慎言。”
林秋霜掃了她一眼,繼續做自己的事,話卻沒停。“你這套行不通的,最後都是虧本,我猜你那女學現在是倒貼錢還找不到夫子。學生不老實,也沒幾個人願意去。還想請我教一堆小屁孩,你腦子不清醒嗎?”
小滿不生氣,緩緩道:“未必行不通,林大夫可以再考慮考慮。”
林秋霜:“你走吧。”
小滿:“一月十兩銀子。”
林秋霜的動作停住了,她緩緩轉過身,盯着小滿:“沒騙我?”
“沒騙你。”
她每月累死累活還時常遭人罵,除去收草藥的錢,多的時候也才賺來二兩銀子,有這種好事她還在醫館受什麽氣。
等說服了林秋霜,小滿才得知民間已經有了不少關于女學的流言蜚語。
不僅如此,等她回了書院,江若若嚴肅着一張臉,已經等她許久了。
作者有話要說: 林秋霜:社畜就是這麽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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