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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喜之日出了人命, 顯然是不吉利的,誰都不願姜月芙的死被鬧大。周攻玉吩咐下人收走了她的屍首, 将此事壓了下去, 當日宴會上的賓客并未察覺, 周定衡知道後怕江若若擔心, 也沒有告訴她。
周攻玉第一次在小滿面前殺人, 一手的血沒敢再去碰她。
而她看着有些驚魂未定, 也許是在被他的樣子吓到了。
姜月芙留着始終是個禍患, 遲早要除去的。失去了母親的庇佑,父親的疼愛,又久病纏身染上百花泣,往後注定是要茍延殘喘的活着。她嫉恨小滿,也厭惡嫁給周定衡的江若若。
她本來是京城第一才女,甚至是太子妃的最佳人選。最後死在了心上人的大喜之日, 死在周攻玉手裏。
小滿不會同情一個三番五次想害自己的人, 何況留下她對江若若也是後患無窮。不過突然遇到這種事, 心裏還是有些亂的。周攻玉處理好傷口,早早送她回府。
平南王府和江府離得不遠。不到半個時辰便能走到, 小滿不想乘馬車。正好這個時間,街道上空蕩蕩的沒什麽人, 倒也自在。
周攻玉陪着她在寒涼如水的夜色中緩步走着。
小滿想事情想得出神, 沒怎麽和身旁的周攻玉說話。忽聞深巷中傳來幾聲犬吠,由遠到近,犬吠聲越來越大, 很快就看到了跑近的野狗。小滿吓得步子都亂了,連忙往周攻玉身側躲,扯着他的衣袖大氣也不敢出。
自從見到徐燕被狗分食的場景,小滿就再也見不得有狗出現在自己面前。周攻玉知道她害怕,伸出手臂将她摟到懷裏,安撫地輕拍兩下,等野狗的身影跑遠了,才低聲說:“沒事了。”
話說完了,他卻遲遲沒有将小滿放開。
這些時日的相處,周攻玉已經沒有再擅作主張,對小滿做些無禮的事。小滿待他的态度似乎松軟許多,可要離開這個想法,卻從未被撼動過。連他自己也不敢猜,如今在小滿心裏,他有多少的分量。
興許不如韓拾在她心中十分之一的分量。
方才周定衡成婚的時候,他心中也在想着與小滿的婚事,想着她穿上嫁衣的動人模樣。
這樣明豔如火的顏色,其實很适合她。
多年前她披着件紅色的鬥篷,遠遠看去,就像灰敗冬日中的火焰,灼人眼球,叫他移不開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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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日在想什麽?怎麽心不在焉的?”周攻玉輕聲問她。
小滿難得沒有将他推開,扯着他衣襟的手指緊了緊。認真回答了他的話:“這幾日義母對若若說了很多話,還有兄長送她出閣,可我沒什麽親人,會不會讓人覺得很奇怪?”
送江若若離開的時候,義父眼神欣慰,義母眼中滿含淚水,皆是面帶不舍,而若若在益州的兄弟姐妹也都來了。直到今日,她才真正想到了自己也快和周攻玉成婚這件事。
因為此事是周攻玉主張,他自會将一切準備妥當。可今日,她名義上的姐妹,姜月芙也死了。
她還是有些失落,有些不甘心的。
周攻玉低眉,猶豫了一下,才試探地去牽小滿的手。她手指微動,卻沒有避開,任由周攻玉将五指嵌入她手掌,讓彼此十指相扣。
他掌心溫熱,力氣有些重,像是生怕她反悔将手抽出一般。
“旁人有的,小滿也會有,無論往日如何,攻玉哥哥會是你永遠的親人。”他嗓音溫潤,像溫水緩緩澆灌在她心上,融化層層碎冰。
二人并肩走着,街上挂着的燈籠光線微弱,在地上拖出了并不明顯的兩道長影。
夜路漫長寒冷,周攻玉陪着她一路回到江府,最後仍是要分開,再獨自回到莊嚴寂冷的皇宮。
小滿站在江府的門口,心髒像是被什麽拉着往下沉,讓她感覺胸口處沉悶酸疼。
她對周攻玉并沒有什麽責怪,甚至還有些可憐他。
周攻玉站在江府的後門,面目隐在陰晦下,手指仍固執地勾着她,遲遲不肯松開。
“真的不能留下嗎?”
小滿已經推開了門,将自己的手指抽了回來,袖角也輕飄飄的從他掌心溜走,他手心一緊,卻還是什麽沒有抓住她。
他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巨大的失落和惶恐,下意識就喊出了聲:“小滿!”
小滿轉過身,疑惑道:“怎麽了?”
她只是轉了個身,怎麽再回頭周攻玉就一副倉惶無措的表情。
周攻玉上前,将她的手拉住,語氣帶着懇求和讨好:“我不走了,好不好?今晚留在江府陪你。”
小滿皺眉,只覺得莫名其妙。“不好,你又不是無處可去,為何要留在江府。若明日讓人知道,連着我兄長都會顏面無光。”
“保證不會。”周攻玉俯身,湊到她耳邊,聲音輕輕的,像羽毛拂過耳側,氣息溫熱又帶着些癢意。
小滿縮了縮脖子,臉随之一紅。“不行。”
“你依我一次,日後我許你三個願望。”周攻玉眉眼清隽如畫,在夜色中誘哄小姑娘的樣子,就像是山中的精魅。
小滿猶豫了一下,問道:“什麽都可以嗎?”
“什麽都可以。”周攻玉知道小滿是什麽樣的人,就算許她三個願望,也定不會被要求做什麽難如登天的事,自然答應的利落。
小滿擡眼看他,黑亮的眼在夜裏像顆剔透的琉璃珠。
似乎在糾結要不要答應,片刻後還是點了點頭,且低聲說:“那你在軟榻上睡。”
讓他睡地上都可以。
周攻玉笑起來,将她的手緊緊握住,說道:“那你先回院子,屏退侍女後我從後窗跳入。”
小滿覺得怎麽聽都很奇怪,忍不住說:“你這話聽着,像是個登徒子。”
話說完,她又想起周攻玉做過的混賬事,改口道:“不對,你本就是個登徒子。”
周攻玉并不反駁,也只輕笑一聲應了。
因着江若若成婚,府裏的下人都忙活了整日,夜裏也歇得早,為小滿備好洗漱的水後邊回去睡了。
小滿等了一會兒,待聽見身後輕聲響動,轉身時周攻玉已經整理着衣袍站在她面前了。
也是前幾日周攻玉翻牆,她才知道一向溫雅沉穩的人也會習武。
周定衡所學,周攻玉無一不會,唯獨這性子是千差萬別。
小滿關好門窗,屋子裏暖烘烘的,軟榻上也被她鋪了一層被子。
白日裏跟着韓拾他們鬧騰多了,小滿也覺得困,早早便合衣躺下。周攻玉也不打擾她,靜靜地聽她勻緩的呼吸聲。
而許久後,小滿還在翻身,似乎睡得不□□穩。
周攻玉沒什麽困意,也并未合眼,将她的動靜都聽得一清二楚。
夜裏寂靜無聲,即便是再細微的□□,都能變得無比清晰。
周攻玉忍不住起身,走到小滿的床榻邊後,俯身将手掌貼在她額頭,額上散落幾縷碎發,似乎還生了一層薄汗。
“怎麽了?”他語氣擔憂,又為她掖了掖被角。
小滿正處于半夢半醒,困得不行卻又因為疼痛無法入睡。她像只撒嬌示好的貓,用頭蹭了蹭周攻玉的掌心。
周攻玉手臂一僵,心頭軟的一塌糊塗。“哪裏不舒服?”
小滿腦子發懵,大抵也是因為眼前的人是周攻玉,他問了,便老老實實的回答。
“肚子疼……”
她極小聲的說話,聲線帶着微顫,又輕又柔,像只小貓似的。
周攻玉聽了,便開始回想今日宴席上有沒有她不該吃的東西,一時也沒想起來,便問:“今日吃了什麽?”
小滿交代道:“沒亂吃……不是涼肚子,就一點點疼。”
她和周攻玉一問一答間,腦子也清醒了大半,開始想自己是為何腹痛。但她身上大病小病實在不少,若真要細想,能找出許多個理由,索性也懶得糾結了,哼哼唧唧地裹緊被子往裏拱。
周攻玉見她強忍着不哼出聲,心中有些不忍。觸到她冰涼的臉頰,問道:“身子還是暖不熱?”
“嗯……”
他單披了件外裳,發絲松散着垂下,将小滿拍了拍,說道:“若睡不着,我為你講些雜談。”
小滿很喜歡聽這些東西,瞬間有了精神勁兒,忙往裏側滾了兩圈,将騰出來的位置拍了拍,示意他坐上來。
周攻玉抿唇一笑,攏了攏衣襟,輕聲細語地開始說起那些怪力亂神的雜談。小滿聽得認真,等周攻玉咳嗽兩聲後,才注意到他衣衫單薄,于是将自己的被子分出去一點,還未蓋上去立刻又扯回來。
周攻玉低頭看着她。
小滿從被窩裏掏出手臂,指向軟榻:“你自己有,男女授受不親。”
周攻玉笑了一聲,起身去将被子抱了過來,靠在榻上繼續給講……起先小滿還聽得津津有味兒,後面卻是疼得厲害,整個人都蜷了起來,也不大聽得進去了。
周攻玉跪坐在她面前,心中慌亂,問道:“我去叫大夫?”
小滿強忍着疼,“不行,我還要臉。可以忍一忍。”這種疼比不來她犯舊疾時如同骨縫被插刀子的疼,就像是有什麽在小腹撕扯,也是極難受。
周攻玉猶豫了半晌,将她的被子掀開一條縫,手伸了進去。
小滿像是被子裏進蛇了一樣跳起來,要不是深夜怕驚到人,她能叫出聲。但周攻玉并未有更多動作,只是将溫熱的手掌置在她小腹稍上的位置,規規矩矩不再亂動。
等他手掌微動,輕柔緩慢地為她揉肚子時,小滿攥他的手就往扒,咬牙切齒地說:“你做什麽?”
周攻玉心中确實沒什麽雜念,語氣也算坦然。“有好些嗎?”
“……”小滿沉默着不應他。
好是好些了,還很舒服,但說出來丢人。
周攻玉并未做過這種事,為她揉肚子的力道像是以前在書房揉芝麻一樣,見小滿老實下來,也沒有在哼哼唧唧了,不禁在心裏想,她和小貓的共通之處确實不少。
“我們日後也要成婚,何況如今你不舒服,我能做的只有這麽多。旁人也不知道,沒事的……”周攻玉低聲哄人的本事很有一套,小滿見他真的很規矩,也沒有再抗拒了。
夜裏等她呼吸平穩,真正熟睡後,周攻玉的手臂從她腰腹環過,生怕将她擾醒了,卻還是讓人虛虛落入懷裏。
溫香柔軟的身子,嬌小一團,如今就在他身側了。
周攻玉從未睡得這般安穩,這般心滿意足,哪怕是僅有幾個時辰的美好,也足夠他仔細回味半生了。
第二日,天色蒙蒙亮,周攻玉醒過來,目光落在她娴靜柔和的側臉,又緩緩移到二人交纏的墨發上,終是撐着手臂起身,将被她壓住的長發小心扯出來。
小滿輕哼了一聲,沒有醒,往被窩裏拱了兩下,埋頭繼續睡。
周攻玉無聲輕笑,正待他掀被下榻時,目光觸到素綢的單一上,有幾點墨團般的深色。
他停住,仔細一看,才發現那哪裏是墨團的黑,分明是紅!
因着天色還暗,看着才像是墨團!
一個念頭如響雷劈進腦海,周攻玉整個人都怔愣住了,回頭看向仍熟睡的小滿,忽然有些啞然。再看那幾點深色,臉上是止不住的發熱,扶着額頭坐在榻邊良久未動。
他算是想明白,小滿昨夜的腹痛是為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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