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她長到十七歲, 還是頭一回遇到這樣尴尬的事。
江夫人隔着一扇屏風,正在說着小滿和韓拾的事, 而周攻玉在屏風的另一面, 手臂輕輕一勾, 将她環在了懷裏。
二人貼得很近, 能感受到彼此身上的氣息。
周攻玉墨發半束, 冰涼滑膩的發絲貼在她掃過她滾燙的臉頰, 她眨了眨眼, 覺得呼吸都變得困難了。
“小滿,還沒換好嗎?”
江夫人見她半晌沒動靜,出聲提醒了一句,小滿立刻掙開周攻玉,整理衣服往外走。
“換好了,這就來。”
說來說去, 江夫人也繞不開小滿的親事。
末了頗為惋惜地嘆了一聲, 說:“你也不要難過, 我與你義父都将你視若己出。江氏怎麽說也是東南一帶有名的商行,你是太子妃, 出嫁之日,排場也斷不會比若若小。年關将近了, 我也要去祭拜陶姒, 她泉下得知自己唯一的女兒成了太子妃,必定也會為你高興。”
“謝謝義母,至于婚事, 我還是希望一切從簡,不需要什麽排場,過得去便是了。”總歸這個太子妃的位置她做不了太久,日後也是要離開的。若真教義母拿出些珍奇異寶做陪嫁,豈不是盡數送到了皇宮。
江夫人又說了些,最後見小滿堅持,便只能作罷。“此事日後再議吧,倒也不用操之過急了。”
等人跨過房門,終于離開了,小滿才緩緩呼了口氣,轉過身和眸光幽怨的周攻玉對上。
她梗了一下,解釋道:“我義母并非這種意思。”
周攻玉垂下眼,慢條斯理地撫平衣上褶皺,語氣有些磨人。“旁人的意思我一概不管,我只想知道你是如何想的。是否我宮裏的紫藤,比不上窗臺的栀子花。”
他說出這話之前,心裏多少是有些委屈的。
而小滿沉默着,沒有立即給出答話,讓他更覺得委屈了。
Advertisement
韓拾到底哪裏好,讓她何時都要念着?
小滿搖了搖頭,周攻玉心中猛地一緊,緊接着又聽她說:“其實我從前并非喜歡紫藤,只是姜府那處的長廊安靜少人,我便在那裏散心。後來喜歡紫藤,是因為能看到你。每次你都會出現在那處,像做夢一樣,連帶着我看見那片紫也會心生歡喜。”
不過後來有一陣子,她都沒有去過那處長廊,花也不願意看到,怕自己觸景生情,平添難過。
“可後來就不是這樣了,我看到栀子花,心裏會覺得開心,可看到紫藤的時候,就只覺得心裏不好受。不是比不上,只是不一樣。”
她的話裏沒什麽情緒,只是平淡地敘述罷了。周攻玉卻寧願她話裏能有所怨恨,哭也好罵也好,控訴他辜負過她的情意。可這些事似乎再難牽動她,連多餘的表情都不屑表現出來。
他和韓拾不一樣,在她心裏根本是毫無可比之處。
“我知道了。”周攻玉從背後抱住她,将臉頰埋在她頸側,嗓音顫抖着,竟表露出了一絲脆弱感。“我知道,對不起。”
年關将近,江若若才成婚,江夫人又要商議着江所思和陵陽郡主的事,巴郡的事務都交給了江所止來處理,他們便暫時留在京中,等過完年,小滿也和太子成婚後再回巴郡。
姜恒知病倒得徹底,姜月芙的死又是一擊重創。先是妻子離世,緊接着姜老夫人也走了,最後還要白發人送黑發人。
姜月芙的屍首送到姜府的那日,姜恒知生生嘔了一口血,之後便一病不起,姜月芙的喪事皆由他的心腹一手操辦。
被送走的姜馳,也因為此事回到了京城。
短短一個冬日,姜府挂了三次白燈籠。
京中人都為此議論紛紛,連同小滿也被冠上了各種不詳災星的稱呼。有人認為,姜家的不幸都是她一手導致,又稱她冷漠無情,一見姜恒知家倒了,便撇清幹系投奔江家。
對于那些流言蜚語,小滿不以為意,姜月芙的葬禮上,小滿去上了三炷香,也沒有瞧見姜恒知。
偌大的江府,放眼望去寂靜冷清,白布被風吹得搖擺,像是游蕩的孤魂。
這裏只剩下死氣沉沉,沒有留下半點溫情。
她走過廊庑的時候,遠遠看見了姜馳。
昔日的他也算意氣風發的少年,縱馬掠過繁華的長街,勾動沿街少女心懷,如今卻是面色頹然,形影相吊。
姜馳也看到了小滿,眼眸微微一亮,卻又很快低垂下來,唇瓣緊抿着,沒有再看她。
兩人都沒什麽好說的,包括姜馳自己,回想起在母親靈堂前說的那一番話,也是羞愧懊惱。他是沒有資格說出這種話的。更不用妄想讓小滿接受他的情意,當初在姜府,是他幼稚又愚蠢的用欺辱小滿的方式,來滿足得不到她的龌龊心思。
自從知道了姜馳的心思,小滿每次想到他都是渾身不适。目光短暫的相接後,迅速就撇開眼,加快步子離開了。
又過了幾日,京城愈發寒冷,各家各戶都置辦好了年貨。
除夕頭一天,小滿去陶姒的墳前上香。
她以為會見到墳頭的荒草又長滿的凄涼場景,哪知卻正好相反。
有人給陶姒清掃過,墳前也放了祭品。香箸尚未熄滅,青煙正縷縷攀升,墳前的人垂首站在碑前,背影似一棵被壓彎的老樹。
姜恒知沒有轉身,嘆息一聲後,才道:“小滿來了啊……”
“姜大人。”
他身子顫了一下,才蹙着眉無奈道:“你有許久不曾喚過我父親了。”
是自從她被拖去服下寸寒草之後,小滿嗓子被藥壞了,自那以後她口中便沒有了“父親”。
“你想說什麽?”小滿不願與他多做周旋,語氣還有幾分不耐煩。
姜恒知猶豫了一下,似乎很難說出口。“今年的年宴,能不能留在家裏,陪爹爹一次。”
她覺得莫名其妙,語氣還有幾分嘲意。
“真奇怪,我從前在府裏活了十五年,父親不曾在意過我的生辰,除夕中秋端午,更是從來沒有想過我。我總想着是不是自己哪裏不好,惹得你不喜歡,于是努力的讀書習字,不争不搶,不給人添麻煩。我甚至不敢生病,怕你知道了會不喜歡。可我用盡全力,你也不肯看我一眼。如今沒了姜月芙,你才想到,原來我也是你的女兒,不是一個牲畜。”
姜恒知臉色蒼白,啞然地看着她。“我沒有當你是牲畜……”
“不重要了。”小滿的目光移到陶姒的墓碑上,眼神冷了下來。“你對不起我娘,對不起程夫人,也對不起自己的兒女。我最厭惡的,是你故作情深,不知悔改。對林菀下手,想用她腹中的孩子救姜月芙。辜負林菀,辜負發妻。既然要做惡人,又何必要裝作一副迫不得已的模樣,說這些話惡心我。”
姜恒知沒想過小滿會說出這種話,一時間面子也挂不住,臉色十分難看。
“我是你生父,這是改不了的,你依舊是我的骨血,便是有太子撐腰,如此對待親生父親,是為不孝。”
他被氣得不輕,指着小滿的手抖個不停,喘氣聲愈發的重。
“不要在我娘墳前說這種話,她人都死了,您又何必再來污她的耳朵呢?”小滿穿得很是厚實,看着可愛又嬌憨,說出來的話卻犀利狠辣,絲毫不留情面。
白芫眉梢微挑,也是有些驚訝。
一開始見到小滿,她還是怯生生的,說話的時候溫柔帶笑,哪裏像現在。
果然和太子待久了,脾氣也漸長。
山上冷寒,此地也偏僻,墳前的草葉上覆了層白霜。
總算把姜恒氣走,小滿才跪下給陶姒上了香。
也不知誰選的地方,實在是偏得過分,這碑也不太氣派,哪裏像是丞相府的手筆呢。碑文上沒有多餘的字,只草草刻下了“益州陶氏之墓”。
短暫又簡潔,幾個字便結束了陶姒的一生。
“母親,若世上真有輪回一說,想必你也該投胎了。我再來看看你,來生一定要擦亮眼,嫁給一個很好的人,和和美美的過一輩子,切勿再遇到這種人了。以後要是再生女兒,也待她好一點,陪她過生辰。”
起身的時候,白芫扶了小滿一下。她捏着白芫的胳膊,輕聲問了句:“白芫,你的母親是什麽樣的?”
白芫想了想,說道:“她在我幼時便病逝,我連她的樣貌也記不起來,不過依稀記得她很會唱歌,時常唱曲兒哄我睡覺。”
“那也很好了……”
至少能有些溫情可以回想。哪裏像她,翻遍記憶,也難以找出陶姒的笑。
除夕當日,京中有名的淮山寺會有許多去祈福的人。
江夫人想着帶兒女都去一趟,江若若成婚,可以去求他們夫妻二人舉案齊眉,子嗣延綿。
小滿沒什麽興致,無奈前幾日韓拾勸她的時候,将她送的平安符拿出來顯擺,嚷嚷着:“這是小滿去淮山寺特意為我求的平安符,可靈得很,我幾次死裏逃生,多虧了它保佑!旁人都沒有呢”
江夫人抓住了他話裏的“死裏逃生”,又開始對他背着親人參軍的事不滿。
恰巧來尋她的周攻玉聽見了這句,似乎是想起了什麽不好的回憶,看向她的眼神都帶了幾分幽怨。
他一整日,說話都是涼飕飕的,小滿始終裝做察覺不出來。直到離開時,他才忍不住問:“你怎麽不給我一個?”
小滿:“淮山寺的石階太長了,我爬不動。”
這麽說完後,周攻玉也不再強求,眼中卻還是失落得很。
盡管小滿給的理由十分敷衍,他也不想讓她再勞累,沒有便沒有。
但想到韓拾手上的平安符,還是有些不甘心。
小滿以為平安符的事算是揭過去,她是真不想再爬一次淮山寺的長階。
除夕那一日還下了雪,天寒地凍,路面濕滑難行,那石階更難走了。她窩在爐火邊,被熱氣熏得昏昏欲睡,門突然被人叩響。
白芫正在為她剝杏仁,小滿便自己去開門了。
吱呀一聲後,冷飕飕的風朝裏灌進來,凍得她一點瞌睡都沒了。
周攻玉見來人是她,便擋住門外的寒風,迅速将門關上了。
他生的俊致好看,如同屋外白雪般清冷的眉眼,見到小滿後便展露了笑顏。這一笑,又像是雪化成融融春水,溫柔缱绻。
周攻玉抖落肩發上的碎雪,從袖中掏出一個小物件,放置到小滿的手上。
他手指冷得驚人,指節都凍紅了,怕涼到她,也沒有多作觸碰。
“淮山寺的平安符。”
小滿啞然,睜大眼看着他。“你去了淮山寺?”
他發上的雪化了,将額邊的幾縷發絲染濕。
“你可以送給我了。”
他語氣有些驕傲,像是在邀功一般,乍一進到溫暖的屋子裏,眼眸也被氤氲出了一層水汽,像是雨後起霧的山林,柔軟得一塌糊塗。
作者有話要說: 周攻玉:實在不給我,我就只好自己整一個了。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