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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喻的房間在二樓,岑明止坐在床上等他洗澡時,收到了江楠發來的微信。
年紀輕的小男生,表情包用得可愛又調皮,問他知不知道言喻在哪裏。
浴室的水聲還沒停,岑明止實話回他,說言喻回了老宅。
江楠連發了好幾個顏文字,又問是不是言董事長把人叫回來的,岑明止依舊實話,他不知道。
「本來飯吃得好好的,說好回公寓一起看電影,結果他突然叫司機送我回家,是不是我哪裏惹他不高興了啊?」
岑明止想應該不是,言喻看起來心情還不錯。
江楠再次發來信息:「那你幫我問問他,明天晚上我去公寓找他好不好?」
岑明止的指腹在屏幕上滑了滑,卻沒有退出聊天界面。
為言喻周旋幾個床伴,也是他日常的工作之一。
這件事他向來做得很好,當然,言喻自身的原因也很大。幾個床伴都知道他在感情上沒什麽真心,身體上大家互取所需,事業金錢上,能搭住言喻這條線,該有的好處總不會少。
蘇岚是這樣,江楠也是這樣,岑明止有時候覺得自己也是。
「好。」他回複道。
浴室的水聲停了,言喻圍着條浴巾出來。岑明止按滅手機,言喻上床,從背後将他抱住,蹭了蹭問:“在跟誰聊天?”
岑明止道:“是江先生。”
言喻嗤笑:“跟他有什麽好聊的?”
是沒有什麽好聊的,岑明止說:“江先生問明天可不可以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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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見。”言喻蹭開他的睡衣領子,唇在他後頸上摩挲了兩下。
他偶爾會有這樣的動作,不帶多少情欲,卻像是撒嬌一樣,有點幼稚,又說不出的溫情。
岑明止想他應該是出差累了,于是不再提江楠的事,摸了摸他的發梢,還是濕的,便想下床去給他拿條毛巾擦一擦。言喻卻不松手,摘了岑明止的眼鏡随意往厚實的羊毛地毯上一扔,而後抱着人往後仰,倒在柔軟的床上。
岑明止被他整個摟着,言喻掀開被子将他按進去,捂得嚴嚴實實,才道:“行了,病了就別折騰了,躺着吧。”
岑明止擡眼看他。
他的五官繼承自他的母親,輪廓比普通的亞洲男性深邃一些,瞳孔冷黑,眼廓明顯。
言喻一手環着他的腰,另一手橫過他頭頂,捏他的短發:“下午怎麽走那麽快,故意的?”
“……”岑明止說:“沒有。”
言喻不以為意,撩着他的頭發親,聞上面清淡的洗發水味道,說:“明天晚上帶你出去吃飯,他們新弄了家餐廳,淮揚菜,你應該喜歡。”
“好。”岑明止閉上了眼。
他自己吃飯口味重,無辣不歡,但岑明止老家在南邊,平日裏不太能吃得到一起去,自己做飯時岑明止都是以他為優先,自己吃得很少。
言喻并非不知道這些,只看他有沒有心情在意。
第二天沒能睡懶覺,在老宅過夜,早餐要和老爺子一起用,即使是言喻也要遵守老爺子的規矩。安安靜靜吃完飯,張老過來給岑明止測了體溫,燒已經退了。
又叮囑了幾句,兩人準備離開,老爺子沒開口留人,只是臨走前叫住了岑明止,道:“昨晚的話你考慮好,盡早給我回複。”
岑明止看了站在玄關換鞋的言喻一眼,垂首道:“我知道了。”
開岑明止的車,言喻白天約了人去跑馬,岑明止将他先送到地方。
下車前言喻又把他按在位置上親了一頓,分開後摸了摸他潤紅的唇角,說:“下班了我過來接你,今晚陪我住外面,知道了?”
是住外面,不是回公寓,岑明止無聲松了口氣,點頭後看着言喻下車,直到他進了馬場,才發動車返回市區。
今天是周四,公司那頭已經遲到,好在也沒有人會盯着他按時打卡。
岑明止在公司裏擁有很大的自由,哪怕他一整天都不去,員工們也只會以為他是在外面忙什麽公務,而不是翹了班去處理自己的私事。
車下繞城高速時,岑明止撥出了一個電話。
他不是言喻,身邊除了工作上的關系,沒有多少熟人,朋友更是少得可憐,算來算去,也只有唐之清夫婦二人。
電話正是打給唐之清的,每周四是他們約定的見面日,通常是在下午五點以後,他會去唐之清的診所裏坐一個小時,而後随他回家蹭一頓孟瑤做的晚飯。
但今天晚上要陪言喻吃飯,他不得不将見面時間提前。
“現在?行啊,”唐之清在電話裏笑道,“難得你主動聯系我,以前都是我催着你來。”
岑明止也笑,同他講半個小時後到,挂了電話。
唐之清是他的心理醫生,完美的傾訴對象。
岑明止對他向來不做保留,好的壞的,像寫日記,在每一個周四将這一周的事情彙報給唐之清聽,是他近十年裏裏雷打不動的習慣。
“所以老爺子的意思是要你辭職?”唐之清皺眉,“你走了公司怎麽辦?言喻管得住?”
岑明止捧着杯熱咖啡坐在他對面的休息椅上,聞言笑了笑,“怎麽會管不住?下面那麽主管經理,我也不過是一個助理而已,公司沒有非我不可。”
唐之清說:“太突然了,就算有人能接替你,現在已經十一月中,馬上就要年末,那麽大的集團,工作交接哪有那麽容易?”
“辭舊迎新,倒也應景。”岑明止的語氣聽起來還算輕松:“以前你不是覺得我的工作太忙,不适合養病。現在要辭職了,新工作應該會找一個清閑一些的,你可以放心了。”
唐之清拿茶幾上雜志卷了卷往他手背上一敲:“誰問你這個了?”
岑明止笑起來:“那唐醫生想問什麽?”
唐之清嘆了一口氣:“你是怎麽想的?真願意辭職嗎?”
岑明止低頭喝了口咖啡沒有說話,唐之清道:“你不說我難道還不知道?換作任何人,七八年的工作說沒就沒,哪裏是這麽輕松的事情。”
岑明止說:“以前你每天都勸我辭職,我以為你會覺得這是好事。”
唐之清道:“你想通了主動辭職,跟你被老爺子炒鱿魚,完全是兩碼事。”
“也沒有差多少。”岑明止道:“我一直下不了決心,有人幫我做這個決定也好。”
唐之清:“……”
作為心理醫生,遇到的病人一個比一個奇怪,但像岑明止這樣的,也實屬少見。
明明是個重度抑郁症患者,偏偏又太過于明白事理,你要說的大道理他全都懂,自我勸解的能力甚至不遜色于專業人士,以至于你作為醫者,連開導治療的話都不知從何處開口。
“那我換個問題。”唐之清嘆道:“既然要離職,言喻呢?能放手嗎?”
“我不知道。”岑明止道:“但可以嘗試,這也是你一直在鼓勵我做的事情。”
唐之清道:“我鼓勵的是你自己放手,不是外界逼迫你放手。這不一樣,你如果不能自己想通那個節點,突然的變動只會加重你的心理壓力。”
他在擔憂自己,岑明止又怎麽會不明白這個道理?可是沒有辦法,言喻是他在絕境中生出的火光,是岑明止在人生的最低谷,因為徹底否定自我而失去了求生欲時,驟然獲得的人生價值。
他圍繞他轉動,圍繞他活着。
八年太久了,人一輩子能有幾個八年蹉跎?岑明止有時候也會疑惑,自己對言喻到底是因為愛,還是因為依賴。
他依賴着言喻的存在活着,這樣的感情或許并不能稱為純粹的愛,因為感激而報答,因為依賴所以離不開……無論是哪一種,放棄都很困難。
“我知道了。”唐之清嘆了一口氣:“明止,你還需要很長的時間。”
岑明止望着窗外馬路邊枯黃的梧桐落葉,平靜點了點頭:“我有心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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