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周一的時候,新秘書周逸入職了。

他是名校出身,履歷好看,加上人長得高,五官也周正,穿着筆挺的西裝入職,英俊非常,立刻引起了一衆男女同事的注意。

“陳秘書會帶你熟悉工作。”岑明止給他分配了工作室,就在助理室隔壁,同陳秘書對門,“這兩天你先跟着她,下個星期再跟我去參加兩個合同會議。”

“好,岑助理。”周逸穩重點頭:“麻煩您了。”

岑明止笑了笑:“不用這麽客氣。”

周逸也笑了一下:“那我先去工作,有問題來再請教您,可以嗎?”

“當然可以。”岑明止說:“我今天都會在公司。”

周逸禮貌道別,跟着陳秘書去樓下,與幾個部門的經理主管見面,上上下下數百個名字,都等着他去認。

每年進公司的新人那麽多,岑明止很清楚剛入職時會遇到多少困難。尤其是秘書這樣的職位,要和領導朝夕相對,也要協調部門與員工的工作,工資不算高,工作量卻大得驚人手。

如果是從前,他至少會給周逸一個月的時間,可惜今非昔比,如今對岑明止來說,每一天都是倒計時。

他即将離開這裏,沒有什麽能給言喻留下的,只能盡快讓周逸上手,在他走後替言喻分擔工作。

周逸說要來問他,不知是客套還是真的沒有遇到問題。這一天平安無事,岑明止難得在八點之前下班,樓下員工已經走得差不多,他披上大衣下樓,一個人也沒遇到。

十一月正是南方入冬的時候,白天還懶洋洋地溫熱,到了晚上溫度驟降。房間裏有暖氣倒也不覺得怎樣,一出電梯,停車場裏呼嘯而過的冷風刮得人措手不及。

應該戴圍巾的,岑明止坐進車裏時想到這一點,于是給言喻發了一條短信。

言喻的回電來得很快,岑明止接上藍牙,言喻那頭聲音嘈雜,也不知是在幹什麽,沖着他大聲道:“沒戴,給我送一條來。”

岑明止問:“送到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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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喻報了一個會所的名字和房間號,他應該是進了洗手間,周圍安靜下來:“易晟組的局。”

岑明止說好,挂了電話。

他能聽出言喻的語氣還算高興,大約是玩到興頭上。岑明止驅車回家,從衣櫃裏取了一條羊絨圍巾,又另外拿了一件言喻的厚外套。

他家的衣帽間裏存放了許多言喻的衣物,冬天夏天,正裝休閑,都是言喻喜歡的品牌和款式,每季換新,占了衣櫃的半壁江山。

為他床伴送去的衣服永遠是商場成衣,通常送到時标簽都還沒有剪下。但為言喻準備的每一件衣服,永遠是量身定制,精洗熨燙,挂在開了熏香的房間裏,染上一股言喻喜歡的柑橘味。

他開車到那家知名的會所,應侍生領他上樓。

包廂裏言喻在,易晟也在,另外還有幾個人,岑明止多少都見過,和他們差不多,都是市裏有名的太子黨。

這樣的場合當然少不了坐陪的人,男男女女都有,言喻身邊也坐着一個,穿着幹淨的小男生,見岑明止進來還好奇地打量了兩眼,卻又很有分寸,規規矩矩地坐着,也不故意谄媚,比王經理找的那些好了太多。

可惜言喻見得太多,對他也提不起什麽興趣,見岑明止來了就把人趕走,示意岑明止坐到他身邊。

這局看來一時半會還散不了,岑明止把圍巾和大衣交給應侍生挂進衣櫃裏,去到言喻身邊坐下。

他其實不太喜歡這樣的場合,正式的應酬也就罷了,這種沒有內容的交際與他而言實屬浪費時間。

“怎麽這麽慢。”言喻親昵地摟住他的肩膀:“從公司過來的?”

岑明止說:“嗯,回了一趟家。”

“給我拿衣服?”言喻動作輕挑地摸了摸他的臉:“外面很冷嗎?”

岑明止不明白這樣的明知故問有什麽意義,轉頭皺眉看着他。

他和言喻的關系在公司裏不是秘密,可能在整個圈子裏也不是。

但旁人知道歸知道,當着他們的面總不會提。而言喻從前也會在這方面顧及他的面子,不會在外人面前做過分親密的舉動。

在外他們是上下級,言喻可以盡情地左擁右抱,他也可以冷漠地站在一旁,盡職盡責,只做一個助理。

“喝酒了?”岑明止問。

“一點點。”言喻又湊近了些,臉幾乎跟他貼在一起。他靠在岑明止肩膀上,朝鄰座的易晟笑:“總要給易董面子。”

易晟不置可否,沖岑明止點了點頭算是招呼:“言總客氣了。”

岑明止也對他笑了一下,他對易晟的印象不差。

言喻卻突然不高興起來,手按在岑明止後腦迫使他朝向自己:“知道為什麽叫你來嗎?”

“為什麽?”

“他不是想挖你?”言喻咬着他的耳朵道:“我讓他看清楚,你是誰的人。”

岑明止:“……”

所以他是言喻的人嗎?

包廂裏來回掃射的彩燈把房間裏的每個人照得發白,那些交頭接耳的,唱或跳動的,像群魔亂舞。

對言喻來說,也許他和那些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床伴也是一樣的。

又或者岑明止比他們還要不如。言喻對他們中的每一個都給予了足夠的平等,錢勢回以肉體,關系你情我願,任何一方都可以随時叫停。

唯獨他,言喻可以在醉酒的淩晨打來電話,無論外面刮風下雨,要他來接他回家;也可以把所有的瑣事交代給他,為誰約飯鋪路,為誰下定新車。

岑明止想起四年前,言喻某位頗有少女情懷網紅的好上,他正在歐洲連軸開會,好不容易即将回國,卻在臨走前晚接到言喻電話,要他從香榭麗舍大街上一家知名的甜品店裏帶一塊蛋糕回來

但岑明止當時在德國。

在言喻或者那位網紅看來,大概歐洲是一個整體,德國法國沒有什麽區別。岑明止當日改了機票,讓随行的人先走,淩晨時分獨自從法蘭克福飛往巴黎。

那家店開在凱旋門下,十分有名,早晨不過八點,門口隊伍就已經很長。岑明止西裝革履,站在一衆慕名前來的游客中,排了三個半小時的隊。

有時候他是能感受到自己的抑都症的。

譬如當時,他完全可以告訴言喻自己不在法國,行程上不允許,言喻總不至于真的為了一塊蛋糕為難他。

但他還是去了,消極不抵抗的自我虐待。

而後他回國,在飛機上睡了疲憊的一覺,蛋糕送到網紅家裏,言喻穿着睡衣坐在地毯上打游戲,長着漂亮臉蛋的小男生歡天喜地,拿出攝影機,開始擺拍Vlog。

諸如此類的小事,在他和言喻之間數不勝數。

岑明止并非每一件都能記住,但能記住的那些都是長在心尖上的刺,是長久難散的痛楚。

最後言喻喝多了,易晟倒是還好,幫岑明止扶起言喻,待岑明止給他穿上帶來的大衣,打趣他道:“言總剛才還跟我們炫耀,你發短信提醒他出門多穿點,知道他沒帶衣服,就主動要送過來。岑助理也太貼心了。”

“……”岑明止替言喻戴上圍巾,将他密不透風地裏好,對易晟道:“工作本分,應該的。”

易晟笑道:“我倒是不知道助理還要有這樣的本分,想想除了我父母,也只有前男友才同我說過這樣的話吧。”

一句話包含了諸多意味,岑明止頓了頓,片刻沒有接話。

易董易晟點到為止,笑着擺了擺手:“随便說說,岑助理不用放在心上,早點回去吧。”

同其他人告別,岑明止帶着言喻回自己的家。

可以選的話,他從來不會主動去言喻的公寓,反倒是偶爾會帶言喻回自己這裏。換洗衣物,洗漱用品都有常備,地下車庫裏甚至停着一輛言喻的備用車。

言喻酒品還算不錯,喝完了倒頭就睡,倒是太會吐,不需要照顧。岑明止用熱毛巾替他擦了身體,換上睡衣,泡了蜂蜜水放在床頭。

忙到現在還沒吃晚飯,他做完這些後去廚房,簡單做了兩個三明治,一個放進冰箱防止言喻半夜會餓,另一個自己坐在餐桌上慢慢吃掉,才拿上衣服,去洗了個澡。

第二天言喻破天荒早醒,低頭就看到了懷裏的岑明止。

他還沒有醒,睡得安靜,習慣性地皺着眉。但他皮膚白,睫毛又長,嚴肅只會令他禁欲,然後因為禁欲更佳漂亮。

言喻舔了舔幹燥的嘴唇,身體往下挪動,先親他的眼尾,又去吻他的嘴唇。

他平時很少留床伴過夜,更別說這樣的相擁而眠。

在一起時間最多的還是岑明止,也只有岑明止可以與他分享這樣閑靜的早晨。

岑明止被滿口發酵的酒精味道吻醒。

言喻壓在他身上,手滑進睡衣裏摸他的腰,又揉他的乳尖。吻越來越深,攪動口腔裏的唾液,發出缱绻的聲音。

“公司……”岑明止推他:“會遲到。”

“遲就遲了。”言喻拉下他的睡褲,含着他的喉結仔細地舔,無所謂道:“就一兩個小時,不用管。”

岑明止的手被拉高,言喻脫去兩個人的睡衣,滾燙的身體密密緊貼,接吻,撫摸,開拓,進入。

熟悉的過程,熟悉的情欲,每一次都好像是上一次的複制。

但沒有多久了,岑明止在言喻高潮時,輕輕摸了摸他的臉。

他即将離開,最後的時光,就放縱一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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