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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喻的出現變得頻繁起來。
他開始更加執着地靠近岑明止,在岑明止的下班時間等在易晟公司樓下,電話岑明止不接,他就發一條安靜的短信,詢問岑明止是否可以一起吃飯。
岑明止通常也不會給他回複,錯開時間,或者從其他出口下班都可以有效地避開他。但如果想要和岑明止建立聯系,言喻的辦法太多了,畢竟他們的生活曾經那麽密切,只要言喻想,他就能找到足夠的理由,讓岑明止無法拒絕。
岑明止接到了來自陳秘書的電話,邀請他見面。
“只有我和周逸兩個,言總不來。”她這樣說,岑明止于是答應,卻不知道這一頓飯的經費就來自言喻。他應該想到的——就算陳秘書和周逸都是真心想和他見面,但如果不是言喻告訴他們,他們根本不會知道岑明止已經回國。
餐廳是一家新店,開在風景區裏,做菜很有水平,岑明止誇了兩句,陳秘書笑道:“周逸定的,他這兩年照顧言總比較多,您也知道言總吃東西挑,一般餐廳入不了他的眼。”
岑明止沒想到會是周逸在照顧言喻生活上的事,于是多問了一句,周逸解釋道:“你走之前給他安排的生活助理他不太喜歡,不到兩個月就給了違約金辭退了。後來也招過兩個人,都不滿意,我看事情也不是很多,就幹脆自己做了。”
岑明止有一點意外,言喻竟然能夠被形容為“事情其實也不是很多”。
“他這兩年真的很收心呀。”陳秘書忍不住替言喻辯解:“公司的事情也有好好在做,董事長不在,全靠他和白總頂着。”
“董事長身體還好嗎?”岑明止問。
“您還不知道嗎?”陳秘書一驚,立刻又反應過來道:“哦對,就是您走那天,董事長腦瘤暈倒,進了手術室。”
“……”岑明止愕然地看着她。
“手術是成功的,”陳秘書解釋:“但是偏癱了,沒辦法自己走路,也不太能說話。不過其他都好,張老一直在老宅照顧,您要是有空可以去看看他。”
岑明止被這消息弄得措手不及,沉默着消化了很久。
“那段時間是真的挺難的。”陳秘書與他久別重逢,忍不住話多,“言總那時候又低燒拖成肺炎,住了半個月的院,出來以後公司都要變天了,幸好還有白……”她小心地看了一眼,見岑明止神色未變,才繼續道:“幸好白經理頂着,不然我們日子都不知道怎麽過。”
岑明止本人對白幸容其實沒有多少芥蒂,倒是言喻的一點感冒竟然會拖成肺炎,以及老爺子的變故更令他吃驚。他甚至為此後悔——晚一點走就好了,晚幾個小時,不趕那班飛機,也許事情都會變得好一些,至少老爺子出事時,他應該陪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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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詢問細節,陳秘書于是講了許多事,除了老爺子的病情和商場上的驚心動魄,還有言喻這兩年正正經經俨然有了個人樣的生活:“言總以前那幾套房子都賣了,勉強填了一個大合同的預付款,這個項目算是救了公司的命。”
原來是這樣,岑明止有些動容,但随即又意識到,這也并不能成為言喻一直住在他家的理由。
他總不可能無處可去,無車可開,霸占岑明止的一間房子一輛車,于他而言沒有任何必要。
這頓飯吃得很随意,都沒有喝酒,最後周逸去結賬,岑明止要攔他,陳秘書卻道:“其實言總給了經費,讓我們請您吃飯,吃完再送您回朋友家。如果能幫他說兩句好話,下個月就送我們一天年假。”
當然原話并不是這樣的,言喻并非對下屬非常體貼的領導,但他會在與員工的相處中時常想起過去的岑明止,而當他想起時,會下意識地免去員工許多辛苦,尤其是跟在身邊的兩個秘書,言喻會對他們更加縱容一些。
陳箐不是因為獲得了這一天年假才在岑明止面前美化他,只是想起昨日他說這話時的表情。岑明止不接他的電話,他焦慮卻不願意表現,坐在辦公桌前捏碎了不知道多少煙蒂,才給了他們這樣的任務。
陳秘書知道自己太心軟了,但這幾年言喻的改變她看在眼中,如果岑明止還願意,過去的錯誤或許也能在漫長的未來裏慢慢彌補。
岑明止當然也明白她的意思,她在暗示,在替言喻說話,在告訴岑明止——現在的言喻值得信任。
這樣的話從她的口中說出來比言喻自己笨拙的表現更有可信度,因為岑明止認識她太久了,足夠信任她,知道她必然出于真心而非為了年假或是其他利益。
但相信很容易,岑明止本身也沒有在質疑言喻的行徑,他這樣的人既然能夠豁出臉面對誰死纏爛打,總不會是因為一時沖動或者對從前的愧疚。畢竟這兩種感情都脆弱不經消磨,這麽長的離別應該已經足夠言喻冷靜。
那麽言喻為什麽還要糾纏的理由其實也顯而易見,岑明止即使變得遲鈍,也不至于在言喻這裏裝聾作啞。言喻或許也對他有幾分真心,無論是習慣依賴還是其他,這點真心讓他開始尋求岑明止的諒解,想要獲得親密關系,通俗理解,也就是戀愛。他對岑明止說愛,即使那句話并不直接,但他說過。
可以接受嗎?似乎沒有必要。他們割裂得太久了,久到岑明止已經适應沒有言喻的生活。他還是決定避開言喻,在言喻又一次在唐之清家的小區門口攔下他,堅持要送他去上班時。
他不上車,言喻就跟在打來的網約車後面,一路送他到公司門口,又在他下車時發來短信:中午可以一起吃飯嗎?
岑明止沒有回複,反倒是想起距離他和唐之清約定的一個月已經過去四分之三,之前易晟叫秘書給他安排的酒店房間一直續着,房卡就在他辦公桌的抽屜裏。如果要更徹底地避開言喻,也許他可以先搬過去,畢竟孟瑤還懷着孕,岑明止也不希望言喻的事情讓她繼續挂心。
他做好了決定,然而半小時後,言喻又發來一條信息:我在易晟辦公室,跟他談事情。
同時內線電話撥進來,劉秘書說:“岑總,董事長請您上去一趟,說有個合作案叫您一起看一下。”
岑明止:“……”
言喻在他們公司?
他上了樓,果然言喻坐在易晟的辦公室裏,劉秘書正在給他們倒茶,見他過來,連忙讓出位置。
言喻坐在客座沙發上,岑明止迎着他的目光,對易晟點了一下頭:“董事長。”
易晟笑道:“來,坐,今天這個案子是去年年底和言氏簽的合同,馬上就要開工,言總今天親自過來确認最後一版設計稿,正好你也看看,以後好跟進。”
岑明止第一次聽說這個項目,在易晟和他談合同時早就把公司近幾年的項目一一講過,卻竟然漏了這一個,總不可能是整理資料的人粗心大意,多半還是易晟的刻意。
他在言喻對面坐下,易晟拿着圖紙親自解釋。涉及到一片寫字樓的建工,易晟這個土木專業的總裁講起專業知識來頭頭是道。岑明止近來接觸得多,大多能聽懂,偶爾擡頭看一眼言喻,發現言喻竟然也一直跟着易晟的思路。
他能聽懂,也能提出問題,問題也許不那麽直切重點,但也不至于讓人覺得外行。岑明止近來對言喻的意外真的很多,原來他可以在短短三年裏,做到這種程度。
易晟說:“審核昨天已經跟你們公司的負責人對過了,如果言總沒什麽其他問題,下午我就讓他們把圖紙發過去。”
言喻點了一下頭,他在易晟面前時話不是很多,表情也顯得比較冷淡。易晟按下內線電話,笑道:“那就先這樣?中午我還有事,就不留言總吃午飯了,我讓小劉送你下去,明止留下吧,我們還有點事要談。”
小劉立刻來了,要給言喻引路,岑明止也起來送,言喻走前看了他一眼,目光說複雜不至于,但也包含了很多東西。
岑明止以為他要說什麽,最後卻什麽也沒有,他穿上外套,跟着小劉出了門。
“抱歉。”言喻走後,易晟說:“當時沒有告訴你這個合作,是我有顧慮。”
岑明止回頭看他。
“當時我也不知道你為什麽突然從言喻那裏辭職出國。”易晟歉意道:“以為你們已經鬧僵了,如果知道我們跟言氏還有合作項目,怕你不會松口答應我。”
“……”岑明止問:“為什麽現在要把這個項目交給我?”
“言喻主動提的,說你跟他們熟悉,合作起來比較方便。”易晟笑了笑,道:“這個項目合适你練手,還是說你不想做?如果不想的話,我找別人接手。”
岑明止察覺到他的意味深長,頓時有些無話可說,連帶着方才搬去酒店暫住的沖動也一起消失了。平心而論,他對易晟的印象不錯,但此刻他又意識到,易晟是一位專業的商人,不至于唯利是圖,但送到眼前的利益他不會拒絕。。
“我會跟進的。”岑明止答應了,又提起另一件事:“C市那邊的地基材料出了一點問題,明天我過去一趟吧。”
易晟已經收到這個消息,只是還沒有決定好派誰去處理,岑明止主動提出,倒省卻他一樁安排,于是點頭:“讓采購部門的主管跟你一起去,小劉會幫你們訂機票。下午就給你放假吧,早點回去收拾行李。”
一共也不過去幾天,哪來什麽行李好收,岑明止離開他的辦公室,本打算等小劉回來訂票,卻見本本該已經下樓的言喻竟然在門外正對的會議室裏坐着,而本該送他下樓的小劉站在玻璃門外,握着手機啪啪打字。
岑明止走過去,問他:“言總沒走嗎?”
“啊,您出來了……”小劉立刻熄滅手機,擡手抓了抓頭發:“他說跟岑經理約了午飯,要等您一起。”
他動作很快,但岑明止還是看到了屏幕上一閃而過的頭像,是易晟的微信。
他們在說什麽?是剛才的事情,還是言喻沒有走?岑明止疲于探究,而言喻已經看到了他,迅速起身,從會議室裏推門出來,沖他一笑:“談完了?去吃飯吧。”
他今天穿得比前幾日正式一些,黑色的高領外頭套了件藍豎紋的綢襯衫,西裝口袋裏疊了同色的方巾。撇去其他,這幅皮囊足以令所有人心動,尤其當他低下頭用專注的目光注視,大約也沒有誰還能夠拒絕他。
岑明止從前不能,如今可以,卻礙于小劉在旁,不好駁他的面子。言喻大約也是算準了他這點心軟,才會堂而皇之地堵在這裏。
岑明止和他并肩,在小劉探究的目光下上了電梯。言喻主動按了地下車庫的樓層,從電梯門的倒影上看身後的岑明止,他穿一身西裝,筆直站着,鏡片後的眼睛半垂,好像這片空間裏沒有一個多餘的言喻,只有他和自己的倒影。
“想吃什麽?”言喻盯着他,沒話找話。
“言總定吧。”
即使是這樣的問題,岑明止也答不出最敷衍的“随便”,只是“言總”這個稱呼還是讓言喻感到挫敗。細枝末節的目光和言語都是岑明止對他的抗拒,然而除了死纏爛打,言喻想不出其他辦法。
岑明止樹起的高牆堅硬冷酷、無懈可擊。夾的菜可以不吃,倒的水也從頭未動,一頓飯吃到尾聲仍然沒有進展。言喻只是去廁所洗把臉的時間,回到座位上竟然發現岑明止已經買了單,寫着金額的收據被服務員夾在皮本子裏送來,輕飄飄的紙張像扇在言喻臉上。
他站起來要走,言喻抓住了他的手:“岑明止,你就這麽不願意嗎?”
“……”岑明止看了旁邊的服務員一眼:“去車上說吧。”
言喻強迫自己冷靜,拉着他的手腕從餐廳離開,岑明止也許是怕他爆發,一路都沒有反抗。
他們坐回車裏,言喻的情緒稍稍平複了一些,從扣着岑明止的手腕,變成把岑明止有點涼的手用力包在掌心裏。
岑明止以為他會發怒,但他沒有,那些微的涼意貼着掌心爬進血管流入心髒,讓言喻又重新冷靜了下來。
誰都沒有說話,直到交握的手漸漸變成一樣的溫度,言喻低聲道:“我只是想請你吃頓飯。”
“我請也是一樣的。”岑明止平視前方,熱門商場的停車庫,時不時有行人從擋風玻璃外路過,但沒有一個人會察覺到這個小小的車廂裏壓抑的痛苦感情。
“不一樣。”言喻轉過頭望着他,拉起他的手湊在唇邊,岑明止感覺到他渾身輕微的戰栗,全都化成一個輕到幾乎沒有觸覺的吻,落在他的指背上:“我想對你好一點。”
他在重逢以後總是容易激動,但又會很快強迫自己冷靜。他好像學會了克制情緒,至少在岑明止面前,可以把那些沖動和莽撞全都隐藏。
岑明止的指尖動了動,想要把手抽回來,言喻察覺到,包裹他的手掌立刻收攏得更緊。他又一次低頭,親吻岑明止的手背,閉着眼睛,表情認真又虔誠,嘴唇落下去的一瞬間,他在方才爆發出來的那些外露的沖動和崩潰已經全部收斂,像退潮一樣落下,只剩唇和皮膚相觸的溫熱,燙得岑明止手背發麻。
“我知道說這些沒用。”言喻輪廓深邃的眼睛望着他,還是說:“我慢慢做給你看,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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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