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垗城
衆人都提起了戒備的心思,一齊走進了城門。
垗城街道還算寬闊,但沿街地面卻布滿了灰塵,四處可見随手亂扔的果皮紙屑、破布碎瓷片,看起來十分衰敗且髒亂。
“勞資就是要打你!打的就是你這個敗家玩意兒!”
“你給勞資吃的什麽玩意兒!又皮癢了是吧!”
“老不死的東西!要死別死屋裏!晦氣!”
“賠錢貨!這點事都幹不好活該被勞資打!”
……
待衆人走進了家宅之地,才發現這垗城城內并不安靜。雖然此時街上已經沒什麽行人了,但幾乎沿街關閉的房門中都能傳出一些不和諧的聲音。或是男子的毆打謾罵,亦或是女子孩童的低聲哭泣,鍋碗瓢盆的乒乒乓乓聲更是不絕于耳,大街上都能聽得真切。
而路過的行人們就算聽到這些聲音也沒什麽反應,甚至沒有什麽表情,仿佛對此已經習慣麻木了。衆人想找人詢問一二,那些人對他們也是避之不及,一邊擺手一邊加快步伐,似乎不願與他們過多交談。
這般的縣城明明有人氣,卻還是透着一股壓抑沉悶的感覺。雖是傍晚将至,天氣轉涼,但白日裏應是晴空萬裏,不應有如此重的濕寒之氣才對。
仿佛少了什麽,卻不知少了什麽。
“簡直是欺人太甚!”
随行的弟子有不少是頭一次出山,都是滿腔熱血希望捍衛正道之士,此時聽見有屋內傳來打女人打小孩的動靜,頓時氣上心頭,不禁提步出列,想要沖進去制止。
段天岚見狀急忙上前一一攔下,并非他對那些人沒有同情心,只不過他對此地的情況已經有了考量,知道此時沖進去給那些施暴者一頓教訓并不能真正改變什麽,同時也不希望他們招來不必要的沖突罷了。
事實上,只要稍稍理智的思考一下就會發現,若說只有一家一戶這個樣子倒還可以說是家庭不和,但是就這一條街上幾乎每戶人家都是如此,說不定全城也都是這幅狀況,那麽就只能說明這座縣城本身就有問題了。
何況,擅闖民宅本就不對,就算是好意也是下策之舉。再者這裏有這麽多戶人家,他們想管也不來,就算用武力讓對方屈服,誰又知道之後會是什麽樣子。所以為今之計,唯有先弄清楚這裏到底是怎麽回事,再從根本上解決問題才是上策。
“師弟們切莫要沖動妄為,夜色将近,還是先找處住地才是。”
段天岚想了想,當下首要的任務還是應該先找個地方給衆人落腳,于是便讓走在前面的段天函找找看附近有沒有可以容納下他們的客棧。
段天函老遠看見了一家招牌,看樣子店面還挺大,讓他們都住下應該不成問題,于是便領着大家走向了那家客棧。可他們剛到客棧的正門口,還沒來得及踏階進去,便見一個瘦弱的老人被人從裏面用力推了出來,然後被門前三兩階的臺階一絆,直接滾了下來,倒在了地上,嘴裏還發出了幾聲顫抖的嗚咽。
離得最近的段天函見狀,急忙上前小心翼翼的将老人扶了起來,還體貼的幫對方拂去了身上的灰。做完這些後他擡眼朝客棧門口處一看,推老人出來的人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小夥子,一身小二的打扮,看樣子應該是客棧裏的夥計。
段天函此時還年輕氣盛,頓時對此人不尊敬老人的做法十分不滿,頓時怒目瞪視着那夥計道:“你幹嘛!如何能這樣推一個老人家!要是老伯伯這一下摔壞了身子怎麽辦?!”
其言一出,不少弟子也陸續發出了贊同的聲音。雖然他們知曉段天岚攔下他們是最理智的做法,可是人都是感性的,剛才他們聽到了太多令人不平的話語都無法出手,心中還是窩着一團火,于是此時正義感也更加旺盛起來了。
可誰知那夥計看那老人被一個看着年紀不算大的少年扶起來了,雖然看起來落魄了些,倒也沒什麽地方摔着了,而且那少年還在為他說話,于是臉上頓時堆滿了不屑。他将一條白布往肩頭一甩,雙手交叉于胸前,別頭嗤笑了一聲道:“要是真摔壞了才好呢!最好是摔死了,這樣可就沒人再來煩掌櫃的咯,我也能落個輕松快活!”
段天函一聽此言又氣不打一出來,倒着眉頭提袖就要沖上去,想要給這個夥計一點顏色瞧瞧。
“天函,夠了。”
段天岚早在老人滾下時就到了前面來,其他弟子也一一圍攏了上來。他看見段天函指尖電光微閃,恐其真的對凡人出手,于是趕緊開口制止了段天函。
畢竟不管怎麽樣,段天函如今作為一個修士不應該貿然與凡人動手,更何況他如今已經快有築基後期的修為了,功力對付一個普通人而言太過于了。
修真者和普通人之間的較量本就不公平,汧陽的事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況且他們還要落住此處,更不應該随意惹事生非。
不過夥計的态度也讓段天岚極度不喜。
穩住了段天函,他擡頭看了一眼已經被段天函剛釋放的殺氣吓得說不出話來的夥計,笑了笑,上前道:“不知這位老人和你家掌櫃的是什麽關系?又為何要來找你家掌櫃呢?”
那夥計被突如其來的殺意吓得瑟瑟發抖,這才注意到這一群人不僅人數衆多,穿着打扮也非比尋常。
他們一看就是外地人,垗城與臨縣都相距較遠,可他們卻并沒有風塵仆仆的樣子,哪怕都穿的是白衣,卻也都沒沾上一絲污跡。再看看衆人統一高高盤起的發髻,還有面前這人腰間灰突突的劍狀物,他便立即知曉這群人肯定不是普通人,應該是哪個門派的弟子下山歷練來了。
雖然夥計只是一個普通人,卻也是知道一把契劍對一個修士來說有多麽重要。如今這個人連契劍都有了,修為肯定不低,殺自己就跟掰斷根黃瓜一樣簡單。不說這人,就是他身後随便一個修士,想要他的命都是分分鐘的事情。
他也才注意到段天函身後似乎跟着一只巨型大狗,這個體型一看就知道不會是普通的狗,說不定是什麽靈寵或者靈獸,他這小身板大概還不夠它一口塞個牙縫的呢。
唯一讓他慶幸的是,最前面那人似乎比剛才那個少年要好說話的多,看樣子不會對他出手。
心裏有了底,夥計的态度也立即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一下子笑容極其谄媚的回答着段天岚:“哎喲這位仙人你有所不知,這老頭子是我們掌櫃的父親,我們掌櫃的看他都七老八十了還要死不死的,掌櫃的和老板娘早就煩了。這不,都趕出去幾十遍了,還能偷偷溜進來找掌櫃的麻煩,也影響了客棧的生意,掌櫃的這才叫小的再把他趕出來……小的只是奉命行事,還望大俠莫怪,莫怪……”
後面那句話夥計是對着臉色越來越難看的段天函說的,雖然有段天岚攔着,他也還是害怕對方正在氣頭上想不開,于是沖過來把自己打一頓出氣,畢竟現在在垗城是沒有人講理的。
段天岚臉色也不怎麽好看。“這樣,你們家客棧還有多少空房,看夠不夠我們都住下。如果有多的話更好,再多準備一間屋子,安排這個老人家住下,好生招待一番。如果你家掌櫃的有意見,叫他來見我。”
夥計哪敢說不,笑盈盈的将衆人請進了客棧,還殷勤的問一會兒要不要送些茶水點心上樓。
段天岚看了眼小心扶着老人進屋的段天函,老人還在含着淚說着感謝的話語。
“他和我一個屋子,只用送些茶水,其他人也兩兩一住,送幾個小菜上去。至于那位老人,送些他能吃的食物,再為其準備好洗澡水和一套幹淨些的衣服,他若是再有什麽要求都應着。”
段天岚指了指段天函,說罷,掏出了一錠金錠子揮手落在了櫃臺上,本有些面露為難的夥計看見金子後立即變得眉開眼笑,拿起金錠子咬了一口,确定是真的了,然後便急忙擦幹淨收入懷中領着衆人上了樓。
段天岚頓時慶幸自己作為洛家人和天外峰管事的,有家裏定期送來的補貼和淩滄派的俸祿可以拿,所以最不缺的就是錢。她伸手掏出了懷裏快睡着了的自家小祖宗,待小二将房間收拾好,就将小汪先放到了床上去。
原本客棧是不能帶太大的寵物的,可是承歸一看就不是好找惹的,加上小二對這群人,尤其是跟在承歸一起的段天函也是十分懼怕,所以便沒提這茬,還在段天函吩咐的時候急忙去拿來了一些軟絮床單,給承歸做了個舒服的窩。
好在承歸雖然體積大,但也是懂分寸的,上樓時也沒把樓梯踩塌。加上小二給他們安排的是上房,門也還算大,承歸才能好運的沒有卡門。
等小二堆着笑退下,接着去給其他弟子準備菜食的時候,段天岚便起了身,準備帶着段天函去看看被其他人帶去安置了的老人。
他剛一動身,卻覺得衣服似乎被什麽東西勾住了,低頭一看,床上方才還舒舒服服躺着的小汪正一只爪子沒入他的衣衫中,雖然眼睛還沒睜開,但那副樣子似乎是在表示他也想跟他一起出門。
段天岚難得被自家祖宗這麽依賴,一時高興的不得了,轉身就抱起了小汪,任其在自己懷裏趴好,這才和段天函一起離開了二人的客房,只留下一只對新窩十分感興趣的傻白大狗。
二人一狗一起來到了為老人準備的客房,敲了敲門表明身份,過一會兒後房門便從裏面打開了。
小二是個會看臉色的,雖然覺得莫名其妙,但也是看出段天岚他們對這個老人的重視,所以還是很識趣的給老人安排了一間寬敞整潔的上房,也最先為老人準備好了食物茶水。
待段天岚和段天函進來後,老人便急忙招呼二人坐下,深凹的雙眼裏也填滿了藏不住的感激之情。
段天函也扶着老人坐下,微笑着握着老人粗糙的手掌,聲音比往常說話提高了一些:“老人家您莫怕,且安心在這住下,只要我們在這裏一天,您就不會被趕出去,就算我們離開了,也會先給您尋個好住處将您安頓好再走的。”
段天岚表面上沒說什麽,畢竟因為有段天岚這樣的大師兄,段天函現在也還是保持着純真善良的天性的。他不是原版段天岚,對他的話就算不贊同也不能表現出來。
這段情形很符合他的原文,所以他很清楚段天函這番話對老人的作用不大。老人心裏記挂的是自己的兒子,而不是怕沒人養自己,不說再給他尋個住處他會不會願意,就算老人願意,在如今這樣的垗城裏給一個孤苦伶仃的老人找一個好住處可不會容易到哪去。
想到這些他又油然而生一種無力感,似乎無論出現在哪裏,他除了按照自己原來的設定走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哪怕這些與他的本心相悖。
段天岚壓了壓心裏又泛濫起來了的情緒,開口岔開了二人的話題:“說起來老人家,我們都是外地人,初來乍到還不太了解情況,這垗城是一直都是這樣的麽?”雖然他沒有明說是什麽樣子,但他知道老人一定懂的。
老人本來打算拒絕段天函的好意,被段天岚這一岔自然也就忘記了找住處的事。他望着面前這個谪仙般的人物,有些激動的回答起他的問題來,話中還帶着幾分苦澀:“不是的啊恩人……垗城以前可不是這樣的啊……這裏以前的人們很和睦,官府老爺人也很好,城裏都沒多少人犯法咧……”
似乎回想起了什麽,老人的雙眼更加濕潤:“這也不知道幾個月前怎麽了,那麽好的一個官府老爺居然突然就死了,後來來替補的新老爺還沒到任,就也好巧不巧的死在了路上,說是被山上的落石砸死了……接着朝廷又派了好幾批人來了,可卻都是要麽半路上就死了殘了,要麽就是才上任沒幾天就病逝了……後來朝廷也怕了我們這裏了,就讓我們自己選官……可就算我們選也還是一樣的啊……新官只要一選出來,沒過多久就會出事……”
老人說到激動處,一口沒剩下幾顆的牙都在顫抖着,船形的眼中淚花漸漸陷入了眼角的皺紋裏,然後被他拿手緩緩抹了去:“……到後來就沒人敢做垗城的官了。可沒官怎麽行呢,沒官誰來抓壞蛋呢……官老爺沒了,衙門亂了套,也都沒了人;衙門沒人了,沒人抓壞人為鄉親們讨公道了,也就有了越來越多的人開始為非作歹了起來……”
“以前官老爺和夫人恩愛,最見不得打女人,如今他一去了,以前受氣的都開始拿老婆孩子出氣了……還有這街上,已經做不成生意了,小偷盜賊遍地都是!……這段日子城北的那個地頭蛇,如今也已經欺負到城南來了!若是給他們交了保命財,我兒子這客棧怕是也開不下去了;聽說不少好姑娘都被他們糟蹋了,作孽喲……”
老人掬了一把淚,繼續說着:“……還有我這不孝的兒子,他之前就已經嫌我老了沒用了,多虧了官老爺為我這個老頭子做主,他才肯在後院給我個地方住;自從縣老爺死了,衙門沒人了,他就不再樂意待見我了,看見我就叫人趕我走……可是他是我兒子啊!他娘去的早,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他養的着麽大,供他讀書識字,給他娶媳婦,這客棧我經營多年了,他要我也都給他了……可是他,居然要別人逼着才肯給我一口飯菜……”
老人又低頭用袖子摸了把眼淚,段天函早已氣極,起身就要去和那個掌櫃的理論。
段天岚沖他搖了搖頭,只好出言安慰了老人幾句,告訴他先好好在此休息,他們會想辦法試試讓他的兒子改變主意。待老人情緒穩定了些,他這才拉着段天函回了二人的屋子。
“師兄,你剛才幹嘛攔我?”段天函一回到屋裏就略帶不滿的質問起段天岚。雖然他知道,以大師兄的性格,是絕對不會不管那個老人的,只不過他還是覺得那個掌櫃的就是欠教訓。
“這件事不是你去找人家理論就能解決的。且不說這本來就是人家的家事,就算我們站理,你也看得出,如今的垗城理、法,都已經沒有人在乎了。就算我們能用武力壓制他們一時,讓他們棄惡從善,可我們不能一直待在這裏,等我們走了,那老人又該如何?他兒子怕是會對他态度更惡劣。”
段天岚表示,看在你是我兒子的份上還是好好教育一下好了( ̄_ ̄)。
圍觀的Q:其實宿主你其實就是享受這種教育人時高人一等的感覺對吧,就喜歡你這副揍表攆的樣子呢。_(:з」∠)_
段天岚:呵呵。
“那……我們應該怎麽辦?”段天函冷靜下來後才發現段天岚說的對,他去找掌櫃的收拾他一頓只能讓對方在自己面前對老人好,誰知道對方會不會背地裏加倍虐待老人?這樣不行,治标不治本。
段天岚見自家兒子悟性不錯,也不再過多的擺架子,一語中的:“這掌櫃和垗城的百姓一樣,都是因為沒有了外界的約束而放縱了起來,而垗城之所以沒有了約束,則是因為這官員不斷死亡,沒有了執法之人。”
說到這,段天岚眼簾微垂,作為作者他當然是有辦法的,只不過作為段天岚他還得慢慢來:“一兩個官員死亡可以說是巧合,可如今這麽多的官員接二連三的出事,只可能是人為了。雖然還不知道是何人所為,又是如何造成的,但如今看來,他們針對的目标應該就是此地的官員了。所以,想要了解事情的緣由,解決垗城內的混亂,找到始作俑者,我們得先去官府看看。”
段天函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他和段天岚都沒有發現,在段天岚懷中睡得正香的小汪,一雙耳朵好像快速動了一動。
作者有話要說:
Q:就喜歡你這副揍表攆的樣子呢。_(:з」∠)_
岚岚:和你呆久了沒辦法,誰讓臉皮都給你了呢╮(╯▽╰)╭
不知道自己一個字都沒碼出來之後為什麽還敢放存稿……
總之,下下章嗚汪就該粗來辣~
然後大概就要常駐辣(/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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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