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薩維斯是感覺到有人不斷地用手輕輕戳着自己的臉頰才緩緩在睜開眼睛的。

哈迪斯正用手輕撫他的臉頰，偶爾會輕輕捏一下，這樣不間斷的騷擾讓他想睡下去都難。

“鬧什麽呢。”他笑着側了下自己的臉頰，“覺得無聊了？”他伸手想要打掉哈迪斯在自己臉頰上的手，不過到了一半頓了一下，似乎改變了注意，之後還沒進行下一個動作便被這人握住了手。

“恩。”他應了一聲，“你不在很無聊。”

“以前我也經常跑到水裏面去，怎麽不見你無聊了。”他用手在哈迪斯的手心輕輕勾了一下，“你成長那會兒我呆在那身邊那麽久我也沒喊無聊。”

哈迪斯看着他沒說話，那隐身似乎是在詢問他當初真的沒有因為無聊所以折騰自己的臉麽，然而看着薩維斯一臉理直氣壯的樣子，便有點委屈地将頭埋到他的頸項之中，不說話了。

“怎麽還是那麽粘人。”他動了動身體，無奈地笑了，“你現在可不是小孩子的模樣了，可比我高得多了。”怎麽還保持着小時候的習慣沒有改呢。

“薩維斯。”哈迪斯輕嘆一聲，“你能……站起來嗎？”

薩維斯的笑容立刻就頓住了。

哈迪斯握住他的左手，伸到他的面前，薩維斯發現哈迪斯将自己的手握得很緊很緊，幾乎将他的手弄得變形，可是他從剛剛到現在，愣是什麽感覺都沒有。

哈迪斯又問了一句：“你還能……站起來嗎？”

哈迪斯的臉色越來越差，和他比起來，薩維斯覺得自己健康得不得了，然而他知道，那只是表面上的。

他試圖動了動手指，發現他的手還能動，只是痛覺什麽的已經感覺不到了——他原先還有神格的時候其實也可以自我控制切斷身體的痛覺感知，沒有了神格之後就不會浪費力量在感知方面，所以在這些感知上他已經如同人類一般了，而此時此刻是他神格被毀之後第一次感覺不到痛。

可是這并不是什麽好的現象。

他将手從哈迪斯的手中掙脫出來，輕輕拍了拍他的手：“已經站不起來了，沒有力氣了。”說話的語氣一如既往的開朗，絲毫不覺得自己沒有力氣站起來是需要大驚小怪的事情。

“你之前所做的噩夢，就是預見自己的死亡對嗎？”哈迪斯冷不丁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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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維斯沉默半晌，然後緩緩點頭：“有一半是因為這個，不過……”他頓了頓，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轉開了話題，“波塞冬，赫斯提亞，德墨忒爾，赫拉，你們都過來。”

幾位神祗很快就來到了他們的身邊，薩維斯半倚靠在哈迪斯的身上坐着，一邊輕輕用手拍着哈迪斯的手安撫他的情緒。

“我很快就要死亡了。”他輕松地說，“雖然這麽多年來我們一直在找離開這裏的方法，但是很明顯我們找不到其他的方法了，不過當我死後，可以利用我的力量将你們送出去。”他頓了下，反手抓住哈迪斯猛地扣住他手腕的手，回過頭看了下他緊繃的神色，安撫似得輕吻了一下，“聽我說完，恩？”

哈迪斯從來不會拒絕他的請求，所以哪怕此時他很想阻止薩維斯繼續說下去，可是他還是忍住了。

“你們記憶中應該有所印象，有關‘烏拉諾斯的預言’，”薩維斯緩緩地說道，“當初蓋亞聯合自己的孩子克洛諾斯抵抗烏拉諾斯的統治，最後以烏拉諾斯的失敗告終，然而因為他才有天空，就如有了蓋亞才有大地，只有他在，天空才不會消失，後來他被趕下王座，被迫返回天空，可是返回去之前，他曾告訴克洛諾斯，終有一天，他也會遇到像自己那樣的命運，被自己的孩子推翻。”

“這就是我們一出生就被他吞掉的起因對吧？”波塞冬嗤笑一聲，“擔心我們長大之後按照預言來做，不過說真的，他信了預言的話從我們一出生就不打算放過我們，即使有一天我們能夠離開這裏，恐怕我們也不會和平相處的。”

“前提是，我們能離開這裏。”德墨忒爾低聲補充了一句。

“預言還有一部分，你們可能不知道，”薩維斯說，“因為我的存在被抹殺了，所以你們與生俱來的知識應該沒有涉及到我身上，烏拉諾斯告訴克洛諾斯，他的孩子将會在海洋中出生的第二個神祗的幫助下推翻他，當時海洋中出生的第一位神祗是阿芙洛狄忒，烏拉諾斯返回天空沒多久，我便出生在海洋之中，”他看着幾人驚訝的神色，自己倒是不變聲色，“海神俄刻阿諾斯很快就發現了我，克洛諾斯他們趕到的時候，天空中降下神光，将烏拉諾斯的祝福送到了我的身上，我的神格以及神力，一半是海洋給予的，一半則是因為烏拉諾斯的祝福，因為有烏拉諾斯的祝福保護，哪怕是俄刻阿諾斯也聯手蓋亞也沒能輕易殺死我，為了阻止我長大，當時克洛諾斯便把我吞到了肚子裏面。”

赫斯提亞猛地瞪大眼睛：“然而，如果不是他吞下你，我們就不會遇到你了。”克洛諾斯因為預言的事情對自己的子女有着很大的戒備心，他甚至不能等到他們落地然後再殺死，而是選擇在他們出生的那一刻就将其吞下。

然而他絕對想不到，多年前被他吞下的少年，居然在他肚子的空間裏面生存了那麽久。

“他對預言的理解大概有了偏差，海洋中出生的神祗不一定要協助你們一起對戰他，我只需要把你們安全地送出這個困境，就有了對抗他的機會，”薩維斯嗤笑道，“如果他沒有吞下我，當初哈迪斯根本就撐不到你們來找他，波塞冬降落的那會兒到半空就會被那些植物吃掉。”

赫斯提亞忽然想到自己那天詢問薩維斯的話，薩維斯在初見哈迪斯的時候将海底帶到自己的身邊，難道只是因為一個人在這裏太久了所以無聊，還是有別的目的。

如今她想她大概知道答案了。

她自己是早有疑心，所以知道答案的時候并不覺得奇怪，那哈迪斯呢？他與薩維斯是那麽親昵……

赫斯提亞悄悄看了哈迪斯一眼，卻見那人依舊是黑着臉的神色，從剛剛薩維斯說自己要迎接死亡的時候開始，他的臉色就沒好過。

“我在沒有神格的情況下過了這麽長時間也算是滿足了，烏拉諾斯當初贈與我祝福就是為了讓我在遇到你們的時候，在你們遇到難以解開的困難的時候幫你們一把，等我死後，你們可以将我的神力抽出來，将那座山炸開，到時候天空會出現一個漩渦，那是離開這裏的通道，你們動作要快，不要管這個空間可能發生的任何意外，即使受點傷也沒關系，出去之後一定不要晃神，趁着克洛諾斯沒有回過神來就跑，不要去海洋，也不要不要去大地，在你們熟悉外面的環境之前，去小島或者是山澗裏面藏起來。”薩維斯緩緩叮囑，“而且你們留在外面的那位兄弟也長大了，如果你們出去的話，就去聯系他……”

“薩維斯。”哈迪斯厲聲打斷了他的話，然後将他轉了過來，“如果用神力炸毀那座山可以離開這裏，我們不需要你的神力，”他的，波塞冬的，赫斯提亞的，誰的都可以，為什麽一定是薩維斯的呢，如果一個人的不夠，可以幾個人合力，總能炸毀那座山的。“你只需要，”他因為薩維斯那即将面對死亡的輕松的态度而氣得整個人都在顫抖，這是他和薩維斯相處那麽久以來，薩維斯第一次看到哈迪斯那麽明白地将自己的情緒發洩出來，“你只需要跟在我們身邊，到時候我帶着你出去，我再去為你找一個神格……”

“傻瓜。”薩維斯靠在他的胸口，笑容漸漸滲入了苦澀，“你們即使炸毀那座山，也炸不出那個漩渦，我身上有烏拉諾斯的祝福，那是才是最大的利器，而且我即使出去了也活不久，克洛諾斯早就把我的存在抹殺掉了，他吞下我的時候曾說過日後海洋再也不能誕生新的神祗，而能夠主宰海洋的只有俄刻阿諾斯，我沒了神格就只是海妖，但是因為我曾經有過神格，海洋不會承認我是海妖，它們排斥除了俄刻阿諾斯之外的海神……”

“即使只能以烏拉諾斯的祝福炸毀它，也不需要以你的死亡為代價，只要能離開這裏，海洋不承認你又怎麽樣，你并不一定要回到海中。”

“哈迪斯。你不生氣我将你留在身邊其實另有目的嗎。”薩維斯擡起頭，“雖然有一部分原因确實是我一個人太無聊了，可是我看到你的那一瞬間便知道你是他的孩子，将你帶在身邊尋找機會将你送出去，才是我真正的目的，甚至于……”他回過頭看着坐在海面上的幾位神祗，聲音中帶了些類似害怕的情緒，“我将你們留在身邊，也是抱着同樣的目的。”

沒有人開口說話，就是哈迪斯，也只是死死地盯着他。

薩維斯虛弱地笑了笑：“你不是問我做了什麽噩夢嗎，其實不是夢，是烏拉諾斯找到了我，讓我盡快把你們送出去，所以即使我什麽都不做，再過一段時間他曾經送給我的祝福也會在我身上引爆，只有我的死亡才能解放他們，所以我确實是夢到了我的死亡，就在不久之後。”

因為背對着哈迪斯，所以薩維斯沒有看到哈迪斯握着他的雙手正青筋暴起。

然而哪怕他再生氣，也無法反駁薩維斯說的事實。

“所以，這原本就是一個死局，只有我死了才能解開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