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11】

第三高中的運動會辦在九月底的一個周六,第二天就是十月小長假。

廖南清身為短跑運動員,竭盡全力跑了個倒數第二。他的心跳得很快,因為他是第一次參加運動會。跑完的時候,廖南清就連眼角都是帶着稍稍的笑意。葛筠趴在護欄上,手裏拎着一瓶沒開過的水,許彥彥走過來,伸手:“葛大胖,我渴了。”

“要喝自己去拿。”葛筠想把水給廖南清。

許彥彥一把奪過那瓶水:“偏喝你手裏的!”他潇灑地吹了個口哨就跑開了。

葛筠生氣罵道:“許賤賤!”

“哎!”一頭還應的歡快。

葛筠真是氣死了!連帶着不悅,她重新去拿了一瓶水,往慢吞吞走回來的廖南清懷裏一塞一推,沉着臉:“班裏一人一瓶,這你的。”

廖南清吓了一跳,疑惑地問:“你怎麽了?許彥彥又惹你了嗎?”說着,恰好身邊走過來一個剛結束跳高運動比賽的同班女生,嚷嚷着好渴。

廖南清和這個女生一起做值日,也算有點熟,他順手就把水遞給了這個女生。

在他眼裏,只是班級分的一瓶水而已。可在葛筠眼裏,這絕對不是一瓶随手分的水而已。

葛筠覺得自己要被廖南清和許彥彥氣死了,扭身就走,邊走邊罵:“男人都不是好東西!”剛對廖南清升起來的那一點好感,瞬間因為一瓶水被打壓下去。葛筠用力甩了一把自己的馬尾辮,回身又瞪了廖南清好幾眼,畫面感充滿了兇巴巴三個字。

“……”

廖南清也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用手背抹了抹額角的汗,一臉無辜地看着正在喝水的女生。

女生心裏頭比廖南清明白個幾分,尴尬地說:“那要不……我還給你?”

她都喝過了,廖南清肯定不會再要回去。他坐到位置上,和身邊的同學聊了幾句就沒了話。他還是不擅長和同學相處,人一多,他就有點結巴,也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麽。通常這種時候,廖南清都習慣自己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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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別人不注意,他揣着手機躲到了器材室裏。

外頭鬧哄哄的,廖南清絲毫不在意,他輕聲關上了門,偷摸着拿出手機給蘇北墨發信息。

他問蘇北墨是不是在忙,蘇北墨回的很快,說沒有,剛吃完飯。

電話是廖南清撥過去的,他坐在器材室裏,聽着手機裏的盲音,心裏發癢,空蕩蕩的,指尖摳着自己的鞋邊,默默地等着。半晌,是蘇北墨打回來的,廖南清秒接了電話。

蘇北墨剛從公司食堂吃了飯回辦公室,為了不打擾午休的同事,他躲到了茶水間。畢竟廖南清不說話的時候很安靜,可一說起來就唠唠叨叨的,這通電話一時半會兒還真挂不掉。

廖南清接了電話就給蘇北墨說運動會的事情,也說了過兩天要去許彥彥家裏的事情,語氣特別的高興。畢竟從十歲那年開始,他就沒收到過任何生日邀請了。

他這樣子特別像個得到了糖的孩子,懷寶似得揣在掌心給最親密的人看。

兩人談天的話題永遠都圍繞着許彥彥與葛筠,以及那些單調又賦予青春色彩的句子。

他說許彥彥老給他零食,也說許彥彥上課睡覺被班主任教訓了,還說葛筠也有學習偷懶的時候。他什麽都和蘇北墨說,什麽都不想落下。

任何一件瑣事,小事,對廖南清來說,都極其新鮮,他想和蘇北墨分享。

蘇北墨聽着他開心的語調,莫名有些吃味。電話那一頭,是漸漸與正常的世界接軌,步入青春洋溢的學生時代的廖南清。有了新的朋友之後,廖南清的世界不再單一,蘇北墨可以聽出廖南清的變化。

他正在變得越來越好,和自己期望的一樣。

失落感莫名地溢上心頭,說不出的酸澀。不是因為廖南清地變好,而是因為他可能很快就會離開自己的視線。蘇北墨既為他感到高興,又舍不得。

但蘇北墨沒表達出來,反而是語氣緩緩的,很溫和:“想好帶什麽禮物過去了嗎?錢夠嗎?”

“葛筠說我們倆一起買一雙運動鞋送他。兩個人一起買很劃算,這個禮物許彥彥又喜歡。而且這邊食堂的飯菜都很實惠,我這個月還能省下一些錢。”廖南清用腳尖踢了踢斜躺在地上的高跷竹竿,小聲問,“蘇北墨,你生日是什麽時候啊?”

“11月30號,你呢?”

“我不愛過生日。”廖南清嘟囔,知趣地轉了個彎兒,“蘇北墨,你的學校怎麽那麽遠。”

“其實也不遠。”

“可是對我來說就是遠啊……”得坐動車,公交到不了,走路也到不了。

“那就是遠吧。”蘇北墨低聲笑道。

廖南清被他的笑聲哄的整個人都軟綿綿的:“明天就是小長假了,我又能看見你了。”

“那麽想見我啊?”蘇北墨靠在茶水間的窗臺處,慢條斯理地一手插進褲兜裏。

“嗯,特別想。”

廖南清的直白讓蘇北墨措手不及,好半天,蘇北墨才說:“你怎麽總能說些肉麻的話出來啊?讓人怪不好意思的。”

一頭怔愣:“啊?”

“啊什麽啊?”蘇北墨反問他。

廖南清就苦惱了:“這有什麽不對嗎?”

“嗯?”

“我想你。”廖南清說,而蘇北墨半天沒回過神來,“想你有什麽不對嗎?”

直白露骨的三個字。

就連廖南清自己都不自知,他這麽能撩撥蘇北墨。廖南清是一顆懵懂的種子,蘇北墨給他澆了水,他就開始認了人。他喜歡蘇北墨,卻不明白該如何表達。亦或是,該如何發現自己喜歡蘇北墨。他只是本能地去做他想做的,例如這句想你。

像是種子發芽,初見日光。

他脫口而出,發自肺腑,一字不假。

蘇北墨的臉控制不住地紅了大半,他都不知道自己居然那麽容易被打動。

近乎簡單明了的三個字,直擊蘇北墨的心髒,竟讓他覺得有一絲害羞。腦中一閃而過的,是廖南清去車站送他時的景象,少年單薄的身軀晃眼。

廖南清張口。

我想你,我想你。

……

蘇北墨心髒的跳動聲清晰入耳,逐漸加快,步入了一個偏執的死循環中。

他被這奇奇怪怪地感覺所麻木。

躊躇着,他想說什麽,卻被突然走過來的同事打斷。廖南清聽着那邊的同事和蘇北墨提到下午的會議,就連忙說,“你忙吧,我就先挂了。”

通話瞬間切斷,手機陷入深深的黑屏,廖南清挂的比誰都快。

同事撞了撞蘇北墨的胳膊,使眼色道:“你對象啊?”

蘇北墨這才回過神來。

“不是。”蘇北墨随手倒了一杯水,慢悠悠地喝,難得想掩蓋自己的緊張。淡藍色的襯衫貼身,挽起袖子後,越發顯得他身材高挑勻稱,他想了好半天,才想出一個合适的形容來,“一個弟弟。”

同事一聽不是對象,沒了八卦的性質:“咱們公司好不容易來你這麽個小鮮肉,要是知道你有對象,那些女同事們不得傷心死。”

蘇北墨笑笑:“徐哥,你真會開玩笑。”

“不過你和你弟弟也聯系的太勤快了,天天打電話啊發信息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這弟弟是對象呢。”徐遠明素來愛開玩笑,說話又沒幾句認真的,“不過啊,你這樣很容易讓你弟弟過度依賴你。男孩子嘛,獨立點總是好的,以後出了社會也适應地快。”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他高三,愛問我一些題。”蘇北墨下意識的就替廖南清辯解了,心裏頭也注意到了這個問題,“确實,男孩子應該獨立一點。”

“你親弟?”

“不是。”

“我倒是有個親弟弟,工作之後,一個星期都說不上一句話,有事才聯系。”

徐遠明聳聳肩,靠過去壓着嗓子:“話說下午會議好好準備啊,王經理最近臉色挺臭,咱們十月小長假估計得加班。”

“加班?”

“是啊,真想調去李總的部門,那邊從來不擠壓員工正常假期。哎……”

蘇北墨擠起眉頭。

徐遠明瞧他那失落勁兒,心裏嘀咕,還說不是對象呢,趕着小長假回去見面的吧。他安慰蘇北墨:“加班嘛,一眨眼就過去了。”

托徐遠明‘吉言’,下午的會議中,王經理真是吃了火藥,挨個批評,把他們的報表和工作資料全扔在桌子上,宣布了小長假加班的噩耗。

會議結束後,蘇北墨頭疼地靠在辦公椅上,呼了口氣。

徐遠明還在那吹涼風,他顧不上聽,去公司的冷藏櫃掃碼買了瓶冰咖啡。今晚估計不到淩晨又下不了班,不如坦然接受,早點安排起手頭的工作。蘇北墨對加班素來樂觀,不像別的幾個實習生一樣哭天喊地的。

他猶豫了一會,給廖南清發了條信息:[小長假不回來了,要加班。]正好就此疏遠一下兩人過度親密的關系,他不希望廖南清的新生活因為他而變得波折。

他焦躁地回想起徐遠明那句:“男孩子嘛,獨立點總是好的,以後出了社會也适應地快。”

想一遍,心裏頭就落空一遍。這感覺怪的很,像掉進一個漆黑的四合空間裏,手足無措起來。

手機震動一下。

廖南清是秒回:[注意身體。]

這回複和個小老頭似得,蘇北墨收起手機,還沒放進兜裏,它就又振動了一下。

[我可以來找你嗎?]

蘇北墨幾乎是一口拒絕:[我一直加班,你是打算來我們公司蹲着搞衛生嗎?]

好久都沒回。

蘇北墨已經喝完了一罐咖啡,胃裏有些翻騰。

他給廖南清發:[十月的月考争取進步,小長假記得認真複習。]

那頭不情不願地回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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