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14】

廖南清能來B市,多虧許彥彥幫忙。是許彥彥讓自己的表哥假裝家長,把廖南清接出了校門。方法是好的,就是铤而走險,一個不小心就要被處分,可昨晚廖南清管不了那麽多了。

大清早的,班主任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蘇北墨和班主任有互留電話,廖南清的家庭特殊,班主任不是不清楚。昨晚一時大意沒留下那位‘表哥’的電話,她只能找蘇北墨。

無非就是關心一下廖南清身體怎麽樣了,燒退了沒?她越是盡心,廖南清越是難為情。

蘇北墨禮貌地回答着。

廖南清一聲不吭地站在他身邊,指尖摳着校服褲子。蘇北墨沒戳穿他,順着班主任說的把話圓了,還說廖南清下午就能回學校。

等挂了電話,廖南清小聲嘀咕:“我不走。”

蘇北墨訓他:“聽說你成績一直不理想。”

廖南清眨了眨眼睛,嘴角都朝下翻,變扭着不說話。

恰好來醫院的徐遠明瞧見這一幕,有趣道:“我這一來就看到你在訓弟弟啊,沒想到小蘇你還有這麽嚴厲的一面。”

蘇北墨說:“徐哥,你幫我個忙,把他送車站去。”

徐遠明拎來了早飯:“你弟弟大半夜為了你趕過來,估計一晚上都沒睡多久,你瞧瞧,他眼睛都是腫的。大清早就趕人,你也太不近人情了。”

再看廖南清,他站在原地,臉上還帶着疲憊。他就跟着蘇北墨在床上貼着睡了兩三個小時,班主任的電話就來了。

他小力揉眼睛,眼袋确實有點大。徐遠明把早飯遞給他,廖南清的肚子是時候地喊了聲,他滿臉通紅地收下,連句謝謝都羞的沒好意思說,默默地把早飯又遞給了蘇北墨。

徐遠明說:“你自個兒吃吧,不是都餓了嗎?”轉眼念起蘇北墨來,“你看看你,把你弟弟吓得和個童養媳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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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南清忙開口:“他不吓我。”

“……”這還護上了。

蘇北墨別過臉,揚起嘴角。随後,轉身對着廖南清,一臉嚴肅:“我打個電話給你們班主任,你明天再回去吧。但下次不許就這樣過來,我會擔心的。”他打算讓廖南清去他的小公寓裏休息一下,好好睡一覺。不然這麽一來一回的,人都給折騰壞。

蘇北墨的檢查報告出來後,并沒有大礙。

徐遠明擔當了司機,送他們回公寓。蘇北墨知道昨晚也是徐遠明接的廖南清,連連道謝。徐遠明擺擺手:“你出事,我也有責任。是我提議的聚餐,好端端地挑了那鬼地方,還偏偏有個小孩亂過馬路。”

知道徐遠明這是客套話,蘇北墨也不較真,随口和他聊了幾句。

廖南清和蘇北墨一起坐在後座,一聲都沒出。他望着車窗外的風景急速,目不轉睛地瞧着大城市的繁華。不同于小鎮,也不同于第三高中的市區,B市的市中心,矗立着數不清的高樓大廈。

看到他眼花缭亂的,心生向往,也許是因為蘇北墨也在這。

而蘇北墨的公司就在其中,且只占了絕小的一點兒。

鑒于蘇北墨腦袋上這傷,他得在家裏休息幾天再去上班。但他在做的那份數據別人不好接手,于是他特地讓徐遠明幫他繞去公司,想着上樓拿一下資料。

即使是休息,蘇北墨也不打算閑着。他打算在家休息的幾天裏,把該做的工作都做了。

車內就留下廖南清和徐遠明兩個人。

大概是怕廖南清覺得尴尬,徐遠明随便和他聊聊。可兩個人也不熟,沒什麽可聊的,那就聊起了蘇北墨。

“小蘇真是休息都休不安分,這周也是,明明空的要死,大家都調休了,他還和我一起來公司上班。”徐遠明素來話多,“幸好那幾天工作不多,不然連軸轉的,我都吃不消。”

說完,自己給自己捧場地笑了笑。

廖南清卻怔了怔,擡頭,張了張嘴,好久才問出聲:“一周都沒加班嗎?”

徐遠明心裏一驚,心想壞了,說漏嘴了。蘇北墨前幾天可是一直在故意冷落廖南清,說不定就用了加班做借口。徐遠明頭疼,咳了咳,忙改了個話題:“蘇北墨平時給你講題嗎?你高三特別辛苦吧?哎,想我們那會兒,高三更累,教室裏連個空調都沒有……”

他叨叨不休地說,廖南清根本無心聽任何一句,滿腦子都是蘇北墨沒有加班的事實。徐遠明說不下去了,索性閉了嘴。

沉默後,廖南清重複着問:“真的一天都沒加班,也不忙嗎?”

徐遠明苦惱地抹了把臉:“也,也不是,偶爾也忙。”

廖南清沒吭聲了。

徐遠明作為一個三十多歲的大齡單身男青年,一向有點多管閑事。他從後視鏡裏看到廖南清失落萬分的表情,心裏忽然覺得蘇北墨的擔憂是對的。這孩子的确太粘着蘇北墨了,這種依賴,對他的成長未免是一件好事。

誰都是要出社會的,徐遠明把廖南清與自己的弟弟聯想在一起,難免多說了一句:“你太依賴小蘇了,男孩子嘛,獨立點總是好的。小蘇這樣做,也是為你好。”

話音剛落,廖南清茫然捏緊的手松了勁兒,一張臉莫名地發白。他像是靜止了,平緩的呼吸聲越小越輕微。徐遠明被他的樣子吓到,再也不敢多說什麽。

廖南清也沒有再開口,就連蘇北墨後邊上車,廖南清都一言不發。

他低着頭,碎發幾乎要遮住他似乎灰蒙蒙的眼睛。

再遲鈍的人,也能知道蘇北墨這一周的疏遠是刻意的。廖南清始終擔憂的一幕終于出現了,蘇北墨的嫌棄,蘇北墨與他的背馳。

但他什麽都不知道,還傻傻的一直糾纏蘇北墨。這一切,或許在蘇北墨看來都是一個麻煩,一個笑話。從小的遭遇讓廖南清特別會看人臉色,怎麽到了蘇北墨這裏就行不通了。他變得呆板,不知分寸。

這些致命的任性,足以讓他完全失去蘇北墨。

失去他,就是失去光。

他會置身黑暗,萬劫不複。

這可怕的想法在他腦中如撞鐘般來回蕩游,聲聲催人。

廖南清回想起剛才在醫院裏,蘇北墨想讓他今天下午就回去的意思,心裏不免酸脹。他的繼父說的對,他就是個累贅,誰想長久帶着呢?

可不知情的蘇北墨一邊把資料放到包裏,一邊伸手撩了一把廖南清的頭發:“頭發長了啊,一會我帶你去理發店修一下。今晚想吃什麽,小區樓下有一家餐館還不錯,我們去那吃?”

廖南清停頓些許,目光回避地隐藏起來,他按住蘇北墨的手,輕輕地把它拿開了。

“我突然想起,月考和期中考試挨的太近。所以今天晚上的自習課,有模拟卷要考。”

這是他第二次,正兒八經地對着蘇北墨撒謊。

蘇北墨的溫柔,讓他得意忘形到忘記了自己的原形。

他可是那個‘赫赫有名’的廖南清啊。

當他下午,廖南清就回了學校,他堅持一個人回的。

一回去,他就陷入了忙碌地學習中。

幸而第三高中的學習氛圍不錯,高三被單獨安排在一幢樓裏,不管是午餐時間或是晚餐時間,都和高一高二錯開,避免浪費時間。

廖南清所在的班級已經進入新一輪的複習中,他們班的班主任是整個高三最嚴厲的老師,抓成績一把手。班裏除了幾個實在不想念書的,全部沉浸在試卷的‘呵護’中。廖南清的月考出來後,被批評的特別慘。

他決心埋頭學習,收起自己依賴蘇北墨的心思。至少,他不想讓蘇北墨失望。

不過基礎不紮實讓他必須比別人付出更多的努力,才幾周就清瘦不少。

為了讓自己看上去不那麽瘦,廖南清在食堂點菜也不那麽節省了。

可往往,他還是在仔細地算錢。

許彥彥看不下去,偶爾會點滿三個葷菜,故意分給廖南清一些。

廖南清不曉得怎麽才能報答許彥彥,只好努力幫他抄筆記,順便二次複習。他把平日裏給蘇北墨發信息的習慣強制壓下,強迫自己一心學習。即使蘇北墨主動發信息來,打電話來,廖南清都能忍住不去看不去想,統統到最後以學習太忙為借口給拒絕了。

有一回,他看着蘇北墨發來的信息,拿着手機在宿舍陽臺站了很久。

久到許彥彥覺得不對勁,走過去看時,發現廖南清的表情特別茫然,沒了所有的頭緒。

“你,你怎麽了?”許彥彥被他那要哭的表情弄的措手無措。

廖南清搖頭。

“有人欺負你?老班又說你了?”

廖南清還是搖頭,他是不會對許彥彥他們去抱怨任何一句的。

第三高中是蘇北墨給他的新生活,他不想搞砸,他也不希望自己浪費了蘇北墨的一番好意。即使渾渾噩噩,他也要努力過完這個高三。

其實廖南清一直都是自卑的,他從小就生活在一個和別人不一樣的壞境中,缺少關愛與自信。沒人對他好過,但只要有人開始對他好了,他就認定了那個人。救命稻草般地去抓緊,這是一種本能。

他也渴望光,希望自己向陽而生。

可這一切,沒有蘇北墨就毫無意義。

是蘇北墨帶來了所有的光亮,現在他卻要抽身而退,遠離自己。

午休,廖南清沉悶着回到宿舍,想躺一會。許彥彥邊脫鞋邊抱怨上午的英語聽力太難了。他蹬了一腳床尾,鯉魚打挺:“廖南清,咱們來背英語單詞吧!”

“好。”

其餘幾個室友反對:“你們還是好好休息一會吧!”

許彥彥不服:“你們是不是嫉妒我考的比你們好。”

室友側身躺倒:“你可拉倒吧。”

廖南清就閉上眼睛,養神。

宿舍外頭,班主任突然來了,所有人都把手機藏好了,倒頭就裝睡。廖南清去開的門,班主任正好是找他。為了不打擾同學,兩人走到走廊另一頭,班主任把手機遞給他。上面是一個剛撥出去的號碼,這個號碼廖南清再熟悉不過了。

“你哥哥說你家裏出了點事兒,不方便我傳達。”班主任把手機遞給他,自己走遠了,“我在樓下宿管那,一會你打完了,把手機拿來還我。”

廖南清一頭霧水,好奇家裏出了什麽事,還得讓蘇北墨用聯系班主任的方式來提醒他。

轉而一想,他是不是又給蘇北墨添麻煩了?

他忐忑地拿着手機靠近耳側,那頭是蘇北墨一聲擔憂的:“廖南清。”

“嗯?”

“為什麽不回我信息,也不接我電話。”

廖南清不明白蘇北墨的意思,不是他讓自己遠離的嗎?

蘇北墨見他不說話,接着問:“為什麽一條都不給我發了。我很擔心你,我……”

越來越不對勁,廖南清澀着嗓音,及時打斷:“蘇北墨。”

“嗯?”

“我不能再依賴你了。”

“……徐遠明和你說了什麽?”蘇北墨一下子就想到了。

那天他不過就是去公司拿了份資料,下車前廖南清還好好的,等他一回來,廖南清連神态都變了。

蘇北墨沉聲:“不是你想的那樣。”

“……”廖南清沉默不語。

蘇北墨急了,來回踱步,他從不知道自己能夠如此焦躁。廖南清刻意的疏遠,無聲無息,卻是撓心般難受。蘇北墨悔恨自己當初的一意孤行,也生氣徐遠明的多嘴。他終于明白,并不是廖南清依賴他,而是他離不開廖南清。

他不希望廖南清消失在他的世界裏。

他也很清楚的明白,這種感覺,偏似喜歡。

蘇北墨憋不住了:“我承認,之前我确實有過這個想法。”

廖南清的心緊緊被揪了一下,疼得厲害。

“可是現在,我反悔了。我後悔了,這些都不算作數。”蘇北墨捋了一把自己的頭發,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在公司,他的模樣有點浮躁,說不出的幼稚。他就像一個情窦初開,不知如何是好的少年,白瞎了他的身高和年紀。

廖南清不曉得怎麽回答,呆呆愣愣地反應不過來,只懵懂地明白了蘇北墨并沒有要甩開他的意思。

他想了好久,還是委屈地接了話:“那什麽才是作數的?”

“我想你。”蘇北墨說,“這個才作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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