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20】
[我來B市找你,在你家小區門口等你。]
廖南清不懂得言語繪色,他簡簡單單地告訴了蘇北墨,就直奔車站買票。
去往B市的動車是一個半小時,廖南清懷揣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距離上一次來B市,仿佛就在昨日,時間回溯,他的回憶中塞入一點酸澀。
上回是深更半夜搭上了長途汽車,一路不安地祈禱着,驚怕着,而這回則是幸運地買到了動車票,心情也由徘徊不前轉為了莽撞前行。
窗外是疾馳而過的景色,暮色四合,燈火微光。
遠在天邊的夜景穿過寂靜,跌入眼底是一片遠漠,好像他手裏捧着的這個蛋糕一樣,微微涼。
知道他要趕遠路,烘焙店的老板娘特地給他的包裝裏墊了不少小體積的冰袋,隔着包裝盒,廖南清的掌心冰冷。身邊的乘客仰頭大睡,打着輕鼾,岔開的雙腿占了他大半位置。廖南清将自己往窗口靠些,縮成一個角,一分一秒地默數時間。
他想快一點見到蘇北墨。
他希望時間流成長線,挂鈎着他的座椅,飛速前行。
焦急,迫切,統統擠壓着他糯怯的心情。但想到馬上就能陪蘇北墨一起過生日,還能見到蘇北墨,他就收斂起那些不安的情緒,單純地抿唇笑起來。
B市。
裝潢典雅的酒店門口,蘇北墨把喝多了的李總送上車,與他人一一告別後,邁着步子朝外走。還沒走幾步,就被酒店的服務生喊住。說是洗手間裏,有一位喝醉了的女士,似乎是他們包間的。
蘇北墨過去一看,正是邱璐。
她不勝酒力,被灌了幾杯後就躲到了洗手間,等大家走了才出來。她坐在大廳的沙發上,一張臉挂着淚珠子。邱璐今天心情确實不好,先是撞掉了蘇北墨的手機,後又是聽到蘇北墨說有女朋友了。
幾杯酒下肚,她有點醉了,周身軟綿,腦子卻還是清醒的。邱璐也不傻,仔細想想,蘇北墨出差前還說沒有女朋友,現在突然就有了,無疑是在回避拒絕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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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特別不甘心,又找不到機會。
頂着工作與同事關系間的壓力,出差的結束使得她莫名松懈下來,此刻一個人坐着,就忍不住嚎啕大哭。說不清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
“邱璐,我讓服務員喊了出租車,我送你回家。”蘇北墨不可能讓一個醉酒的女孩子大半夜地留在這裏,自己揚長而去。
邱璐搖頭,委屈溢上心頭:“不用。”
“好,那你自己注意安全。”蘇北墨喊了一個服務生,叮囑了幾句,大概是說要開個房間,讓邱璐住下。
邱璐是真沒想到蘇北墨說走就走,連個背影都不舍得留,她拎起包就追了出去,期間還摔倒了。高跟鞋令她扭了腳,雖然是輕微的,但她的掌心擱着了東西,劃出好長一道疤,邱璐吃痛地喊出聲。
蘇北墨回過身來,頭都大了,連忙喊了輛車就送她去醫院消毒包紮。
一來二去地折騰,眨眼過了淩晨十二點。
蘇北墨不知道廖南清就在他家小區樓下等,如果他知道,這麽冷的夜裏,他就算把邱璐一個人丢在醫院,他也會趕回去。
邱璐只是一個同事,而廖南清是他心頭的挂念。
他分得清。
但卻甩不掉鐵了心要和他表白的邱璐。
“你明明知道我有對象,還對我表白?”蘇北墨的手機依舊是黑屏,看不了時間,他的目光盯着醫院牆上的時鐘,心想着明天早上才能回去,太久了。
邱璐坐在醫院的長廊上,披着蘇北墨的外套,哽咽着說:“喜歡你是我的事情,和你無關……”
還沒說完,就被蘇北墨一句堵死:“确實和我無關。”
邱璐的酒勁兒還沒下去,懵了,随後恨不得甩蘇北墨一個巴掌。但是她不能,她是有目的性地表白,她還得裝柔弱。在邱璐心裏,男人嘛,總也過不了柔情似水那機關卡。
今天的她不知是醉了還是怎麽,打算魚死網破,一條路撞到底。她可憐巴巴地伸手握住蘇北墨的手,一雙眸子氤氲:“你還送我回家嗎?”
“嗯。”蘇北墨說,“不過別誤會,天色太晚,不安全。”
“嗯嗯,我知道。蘇北墨,我腳扭了,你能不能背……”
“我給你借個輪椅吧。”蘇北墨打斷邱璐,他記得醫院這邊出租公用輪椅,掃碼付費,交點押金就能推走。
邱璐啞語。
而蘇北墨确實這樣幹了,可惜這個醫院的公用輪椅不能推出醫院多少距離以外,不然蘇北墨還真的要用推輪椅的方式送邱璐回家。
邱璐松了口氣,如願由蘇北墨背着上了出租車。兩人住的很近,車子先經過蘇北墨的家,才能去邱璐家。邱璐早從關系好的人事那打聽過蘇北墨住的小區,只是不知道确切是在哪個樓。她是預備已久地追人,肯定心裏也有自己的小算盤。
“我沒帶鑰匙……”
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蘇北墨的臉黑的不能再黑了。
“我打打我室友電話,可她今晚好像外宿,一直沒回我信息。”邱璐低着頭,楚楚可憐的模樣,“她是不是沒帶手機,一直打不通……”
沒辦法。
蘇北墨讓師傅找了個賓館門口停車,邱璐怎麽都不肯下車,一直拿一些社會新聞說女孩子一個人住宿不安全。眼淚朦胧的樣子讓司機師傅都忍不住添油加醋了幾句,邱璐的心思實在是明顯,她想住蘇北墨家裏。
“那行,你住我家,我住賓館。”
現在換邱璐臉黑。
蘇北墨被折騰的心生厭煩,只是不好發作。他下車,抱着邱璐大步往小區樓走,語氣生硬:“明天你離開後,鎖好門窗,鑰匙可以周一還我。”
“……”
“還有,我是真的有對象了。”
“你騙我,對不對?”
“沒騙你,希望你能和我保持距離,不然我對象會不高興。”
邱璐還是頭一次遇到說話如此直白的男生,震驚道:“你說話也太過分了。”
“邱璐,我沒有丢下你不管,就不算過分。”蘇北墨确實也壓制住了自己想這麽幹的沖動,“你也不用過多誤會,我們是同事。如果你出了什麽事,我也難推其責。”
這個邱璐,先是在衆同事面前對他示好,導致大家都誤以為他倆搞暧昧,現下又玩一出堅持不懈的戲碼。如果自己真有女朋友,那女朋友知道了還不得氣的升天。
邱璐的确長得很漂亮,一張清純的臉着實讓很多男孩子心動,但有着好看的臉蛋的人不應該用這種死皮賴臉的方式去追求別人。
況且,蘇北墨再三強調過,自己已經有‘女朋友’了。
再者,這個被稱作是‘女朋友’的人——廖南清。此時此刻,正目瞪口呆地站在他們面前。
淩晨一點,廖南清凍得鼻尖通紅,一雙手也冷的麻木。他穿的單薄,在冷風裏等了蘇北墨好幾個小時。深更半夜的,連瓶熱牛奶都舍不得去買,他生怕走開一會就錯失了蘇北墨回來的時間。因此他一步也不離開,紮根了一般,就這麽傻傻等着。
蘇北墨住的那一層遲遲未亮起燈來,廖南清就知道他還沒回來。
不然以蘇北墨的作息習慣,哪有這麽早睡。
可時間慢慢過去,零點的鬧鐘刺耳。廖南清沉默地按掉了它,擔憂地給蘇北墨打了好幾個電話,發了無數條信息。
他擔心蘇北墨出事了,卻不知道該去哪裏找。
除了一只小破手機,廖南清沒有任何一絲蘇北墨的消息。紐帶僅限于一個手機號碼,如果一方沒有收到,聯系就不複存在。
他無助到只能原地等待,一步都不敢走開。蛋糕就放在身邊的長椅上,孤零零的,上頭還綁着幾只細蠟燭和塑料叉盤。絲帶下邊,壓着一張生日卡片。
如果打開,可以看到內側有廖南清清爽的字跡和祝福。
寫的時候,墨跡未幹,廖南清的小指不小心碰着了字,上頭有一道長長的不完美的墨痕。
蛋糕是他省吃儉用好幾周才攢下來的錢去訂的,因為是許彥彥推薦的烘焙店,所以價格不低。對廖南清來說,這個蛋糕極其奢侈,是他平時如何都不會去買的。便宜的蛋糕店千千萬,可他又舍不得買那些用料不精的蛋糕去糊弄蘇北墨的生日,他想盡自己所能給蘇北墨最好的。
誰知道,來得着實不湊巧。
他竟撞見蘇北墨抱着一個嬌小可愛的女生大步朝小區大門走來。
廖南清幾乎是下意識地蹲身躲到了長椅後邊,心髒越到嗓子口,堵着他,幾乎快不能順暢地呼吸了。
他怔愣,前一刻還是面無表情的,後一刻失落霎時湧上心頭,如數只細針刺了他的心尖,落下一陣綿密的疼痛。他從沒見過蘇北墨抱過誰,也不曾想過蘇北墨會有女朋友。廖南清被蘇北墨寵過了頭,險些忘了蘇北墨和自己是不一樣。他有朋友,有家人,也有愛慕他的對象。
他是明媚的日光,和角落中渴望光亮的影子是截然不同的。
近乎殘忍地現實敲擊了廖南清的腦袋。
等他們上樓後,廖南清才遲鈍地站起身來。他不知該做何表情,只局促地低下頭,盯着自己那雙刷的發白,與青春格格不入的帆布鞋。他的目光像是要把地面看出一個窟窿來,麻木的神情比冰川更凝固,眼眶不自知的就紅了。
廖南清地心痛的厲害,一陣一陣地抽緊,窒息般癫狂。
在意的要命。
原來他是喜歡蘇北墨的。
這種喜歡,不是對朋友的喜歡,而是像一個人對另一個放在心尖上的歡喜。
眼淚一點一滴地掉下來,他一秒鐘都呆不下去了。
比起邱璐這樣柔柔弱弱的女孩子,廖南清的哭更讓人心疼。他不吵不鬧,只懂得躲在角落裏安靜地蓄滿淚水。無聲無息的,像是深夜裏漲潮時的怒浪,激烈卻無人可見。
廖南清恍惚至極,激烈的情緒壓抑在心裏,那麽難受。
他沒有多留,轉身就走了。蛋糕被孤零零地留在長椅上,也許明天一大早就會被清潔工收走。這是他帶滿心意與祝福的生日禮物,可惜蘇北墨沒有收到。
今天太遲了,廖南清只能等明天早上最早的一班動車回去。他身上沒帶多少錢,眼下都淩晨一點多了,他舍不得再去花錢住賓館。索性找了個24小時營業的便利店,買了盒泡面,坐在門口的位置,一直等到了天亮。
一宿未眠,廖南清的臉色有點煞白。
店員有些關心地問道要不要送他去醫院,都被廖南清拒絕了。
他只想快點回家,蒙頭睡上一覺。
美夢與噩夢,總交織在一瞬間,廖南清寧可不要分清。
可也許昨晚廖南清再遲一步走,他就能看到怒氣沖沖的邱璐一瘸一拐地從小區樓裏走出來。她理了理自己的衣裙,一改往日溫柔的形象,翻了個白眼:“給臉不要臉。”罵完,她顧自打了輛車就走了。
而樓上的蘇北墨,摸了摸被邱璐甩了一巴掌的臉頰,倒黴地捋了一把頭發。
他拿了冰毛巾敷臉,躺在床上特別疲憊。
出差加應酬,還有邱璐這一路的鬧騰,讓蘇北墨感覺自己的腦袋都快炸了。他掏出包裏那只屏幕碎了的手機,抱着僥幸心理插上了電源。幸運的是,碎屏的手機瞬間亮了,可惜電源耗盡,上頭只顯示了一個空殼的紅色充電提示。
蘇北墨忍不住舒了口氣,想着明兒一早就能給廖南清打電話了。
他放心地躺倒床上,因為實在是太累了,蘇北墨一閉眼就睡到了早上七點半。
作者有話說
本來想給邱璐多一點的水花,結果發現蘇北墨真的很難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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