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27】
在廖南清十歲之前,李琴和所有母親一樣,是個溫柔唠叨的女人。她的肌膚偏白,在陽光下隐隐地透着一股茉莉花的香味。尋着一天的好日頭裏,紅格子的連衣裙在她身上将她襯的越發溫婉。
廖南清特別喜歡拿着一張小板凳,坐在她身邊,看着他剝毛豆,理青菜。
她墨黑的長發挽成一個簡單的發髻,笑起來嘴角有兩個不大明顯的酒窩,眸子成一道彎彎的月牙。廖南清的膚色就是像了李琴,笑起來的酒窩也像。他們是母子,血脈相連。
廖南清坐在板凳上,認真撕開了一粒糖。
他朝李琴嘴裏喂去,草莓味兒的糖,是李琴最喜歡的,也是他最喜歡的。
一個媽媽的喜好,總能頗多影響自己的孩子。
廖南清瞧着李琴溫柔的笑意,心裏暖撲撲的,他說:“媽媽,等我長大了,賺錢了,我給你買好多好多草莓糖。”
“小傻瓜,等你長大了,要給你老婆買糖,怎麽還給媽媽買。”李琴笑話他。
“我才不要老婆,我就給媽媽買。”廖南清堅持,胸前的紅領巾歪歪扭扭地系着。
李琴不再反駁他,動作輕緩地拿圍裙擦了擦手,給他系正了紅領巾。微涼的指尖輕觸廖南清的脖頸,柔軟,帶着毛豆青嫩的汁水香。
她溫聲細語着說:“好啦,都二年級的人了,紅領巾都系不好。”
好啦。
好啦——
她的語氣詞一直都是這兩個字,好啦。
包括在幾年後的繼父家中,她也是這樣。可這語氣詞的音調卻變了,從溫和,變成了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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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的室內,李琴抱着剛出生的小兒子,寡淡着眼神瞧那坐在角落裏的廖南清。她先是別過腦袋,後又像是不忍心,她放下了剛睡着的小兒子,走過去,蹲身摸了摸廖南清的腦袋。廖南清擡頭,深陷懸崖仿佛抓住了一絲光亮,他極度渴望李琴的關愛。
可李琴随後便在起身時一把拽起了廖南清,焦躁,又極力克制自己那份惶恐,急促道:“去房間待着,你張叔叔馬上回來了。”
廖南清不願意,緊緊抱住李琴:“媽媽,房間太黑了,我害怕……”
李琴心中動容,卻對安慰廖南清無從下手。所有的言語都是蒼白的,他們都是身不由己。李琴的眼中是萬分猶豫,如死水流動,沾染怨憎。這是一道無形的繩索,捆在她和廖南清的身上。
記憶是暫停的,回憶是黑色的,此刻是萬丈深淵。
“南清……”
她剛開口,搖籃裏的小兒子不等她說完,忽然嚎啕大哭。李琴急了,她想過去哄哄孩子。可廖南清害怕極了,他死死抱着她不放手,執拗地喊她:“媽媽,媽媽……”
這聲音,擾的她心煩。
她用力推開了廖南清:“好啦!你到底要煩我到什麽時候?!弟弟都哭成這樣了,你聽不到嗎?你也理解理解媽媽好不好呀?回房間裏去!”她匆匆忙忙抱起小兒子,溫聲輕語地哄拍着,仿佛這才是她新生活的開始。
昏暗的視線逐漸模糊,在嬰兒吵鬧的哭聲中,李琴的面孔變得越來越模棱兩可……
廖南清哭着從夢裏醒來,淩晨兩點。
他在B市,蘇北墨新租的公寓中,在蘇北墨的身邊驚醒。蘇北墨被他吵醒,擡手開了身側的臺燈。廖南清唯恐被看到眼淚,慌慌張張地爬下床險些摔倒,他躲進了洗手間內。蘇北墨緊跟着站到洗手間外邊,敲了敲門。
擔憂問:“南清?”
廖南清洗掉了臉上的淚痕,來來回回好幾遍,對着鏡子看了許久,覺得沒有異常了,才打開門:“我上個廁所。”然而他的眼睛濕潤,早就暴露了所有不安的情緒。
“怎麽哭了?”
“沒有哭。”
蘇北墨見他不願意說,握住他冰冰涼的手,問他,“繼續睡嗎?”
廖南清搖頭,又點頭。
蘇北墨索性拉着他的手坐到沙發上,一個人去廚房搗鼓了一會兒,端出一杯熱牛奶來。他把牛奶放到廖南清面前,自己則坐到廖南清身邊,打了個哈欠:“我明天請假了,我們一起把屋子整理整理,然後我帶你熟悉一下周圍的環境。”
廖南清垂下眼簾,抱歉道:“對不起。”
“嗯?”
“又害你請假了。”
如果不是因為他昨天去見了李琴,他和蘇北墨回B市的車票也不用改時間。本來可以用來整理屋子的時間被迫消失。昨晚,等他們回到B市的公寓時,已經很晚了。廖南清一天都渾渾噩噩的,簡單洗漱之後就睡着了。
現在看向周圍,大多數東西,蘇北墨都在他睡着的時候理過了。
廖南清側頭,看到蘇北墨閉着眼睛靠在沙發上,輕微的呼吸聲平緩。廖南清從邊上拿了件薄外套給蘇北墨蓋,才一靠近,就被蘇北墨扯進懷裏。
他的耳側貼着蘇北墨的胸膛,聽到蘇北墨沉沉呼了口氣:“我沒睡。”
廖南清蹭了蹭,擁住他。
蘇北墨睜開眼睛,揉了揉廖南清的腦袋:“以後別老說對不起。”
“嗯。”廖南清低低地應聲。
“戀人之間不需要那麽多道歉和感謝。”蘇北墨抱緊他,聞着他發梢的洗發露香氣,沉聲道,“別怕,我在你身邊,有什麽好怕的。”
廖南清眨眨眼睛,沒吭聲。
“做噩夢了就抱緊我,心裏有事也別總憋着。”
廖南清點頭:“好。”
随後,廖南清有意無意地扯了扯蘇北墨的手指,一根一根撩撥,然後十指相扣。窗戶半開,還沒到必須開冷氣的夜晚,風是帶着涼意的。廖南清的掌心被蘇北墨的溫度所感染,一點一點升溫,這暖意還帶來幾分困倦。
廖南清想了許久:“蘇北墨,你的媽媽愛你嗎?”沒頭沒腦的一句,生硬地卡在喉嚨裏,不上不下的難受。
“愛的。”蘇北墨并沒有說謊,他的媽媽趙沁雖然和蘇敬離婚多年,但總時不時地和蘇北墨聯系。即便不常見面,她對蘇北墨的愛也是不能否定的。
給予愛的方式不一樣罷了,蘇北墨清楚這一點。
廖南清眼底露出一絲羨慕,随即消失,他說:“我媽媽也愛我。”他補充道,“以前很愛,但現在我是個麻煩,是個累贅。”他說的輕飄飄的,像夢裏的喃語。
蘇北墨拍了拍他的背,沒有說話。
廖南清緩緩吐了口氣,在心中一點一點接受了現實:“我媽媽不要我了。”
夢中的毛豆青草香,永遠存留在荒渺的夢中,有一天,就連它也會消失殆盡。廖南清留不住它,它消失在他的生活中,夢境中,同樣也消失在李琴的指尖。
稍縱即逝,恐留無用。
蘇北墨吻他的發頂:“你不是麻煩,也不是累贅。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夜半風聲輕瀾,伴随着蘇北墨不大不小的聲音,雨點陣陣,稀疏滴答,噩夢由此變成美夢。
剛下過雨的B市,空氣清爽。
一大早,蘇北墨就大開了窗戶,任由風由外往裏吹,給屋裏透透氣。
廚房裏的廖南清正在煎蛋,好好的兩個雞蛋,被煎的奇形怪狀的,好在還能入口。電飯煲裏悶着小米粥,蘇北墨從行李箱裏摸出兩包榨菜丢在桌上。
“蘇北墨,我這個蛋好像不太行!”廖南清擰着眉往煎蛋上淋醬油,“可能不太好吃。”
蘇北墨過去盛粥,看到那兩個煎蛋,思考了一下,“以後我們還是吃水煮蛋吧。”
“下次就一定煎好了。”廖南清憋屈,拿筷子夾起咬了一口,驚訝,“挺好吃的。”
蘇北墨聽了,探身過去,從後擁着他,握住他拿筷子的手,緊接着在他咬過的地方又咬了一口:“嗯,真的挺好吃的。”說完,他親了口廖南清的嘴巴,油膩膩的醬油味兒,“快過來喝粥。”
廖南清的行李不多,就帶了些簡單的衣物。
公寓的大多數衛生蘇北墨都打掃過了,兩人吃了早飯稍稍整理一會,就把屋子打掃的幹淨清爽。蘇北墨帶着廖南清去逛超市,買了好些盤子碗筷,和一些日用品。兩個人就像是要正兒八經開始過日子的小夫妻一樣,仔仔細細地買全了。
考慮到廖南清想找個打工的地方攢學費,蘇北墨聯系了自己高中兼大學時期的學姐林泉。
林泉恰好在B市開了個烘焙店,這幾天正在社交圈內問有沒有誰家有暑期工可以提供,包吃包住,薪資‘優厚’。這包住就算了,包吃一頓還是挺劃算的,再加上林泉素來出手闊氣,家裏條件也不差,開店純屬是為了消磨時光與興趣愛好。
蘇北墨看到後,立刻聯系了她。
林泉就問了句:“你弟?”
蘇北墨:“嗯。”
林泉:“行啊,來吧,暑期實習小工。薪資就三千一個月,早九晚七,包一頓中餐。不用我包住,那就補貼三百。”
“這麽快就OK了?事先說明,我這弟弟只能幫幫小忙,你可能還得教一教。”
“蘇大校草難得聯系我一次,這點面子總是要給的,不是嗎?”林泉笑道,“什麽時候來上班呢?我這現在可缺人了。”
“上班可能要一周後,他剛高考完,我打算帶他出去旅游,散散心。要不這樣,你現在有空嗎?我先把人帶來給你看看,當面個試。”
這事兒蘇北墨也是提前給廖南清打過招呼的,工作內容廖南清很滿意也很感興趣,畢竟他自己出去找暑期工,頂多也就去一些餐廳的後廚幫忙,枯燥的很。林泉的烘焙店裏就缺個助手,比起刷盤子拖地,要輕松不少,薪資也高出一半。
自打廖南清知道李琴往後不會再給他打生活費了,他就越發想賺錢,至少要在開學前,把學費攢夠。
廖南清窩在沙發上,聽蘇北墨打電話,聽到後面,眼裏頭帶着一點期待。
等蘇北墨挂了電話後,廖南清和條小尾巴一樣跟緊他。
“我們要去旅游嗎?”他開心地問,只是沒過多久,又擔心道,“但是會不會很貴啊?不過之前你們給我的壓歲錢我都還留着,沒動過,我自己也有存一點錢。”
“你這次高考成績出乎意料的好,這是給你的獎勵。”蘇北墨覺得他是不是忘記什麽了,再次提醒,“我之前說過的,以後會送你更好的。”
“那我……”
“不許打欠條啊。”蘇北墨頭疼,“談個戀愛想為你花點錢怎麽就這麽費勁?”
“因為你每次都花好多。”
“那我問你,以後你賺錢了,給不給我花?”
“給!”廖南清一點都沒猶豫。
蘇北墨拍了他的腦門:“所以我給你花錢,沒什麽不對。”
這麽一想,好像真的沒有哪裏不對,人得學會換位思考。廖南清安下心來,蘇北墨繼續和他開玩笑:“等你以後畢業賺錢了,我就辭職,天天躺家等你賺錢來養我。”
“好啊,我還每天給你買好吃的。”廖南清下定決心,“我一定好好念書,好好畢業,好好賺錢。”
蘇北墨樂了:“你就是典型的三好學生,我這投資挺值的啊。”
廖南清別扭道:“蘇北墨,你別老打趣我,我認真的。我真的養你,以後養你一輩子。”
蘇北墨順勢親了他一下,廖南清覺得不夠,回吻了。
作者有話說
就。。之後還要放幾章糖_(:з」∠)_
你們會看膩嗎_(:з」∠)_會不會太甜啊?我咋會寫這麽甜的文_(:з」∠)_哎……這不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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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