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青陽盟主
這天晚上,雲奕睡得很不安穩。
許是這幾日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他睜着眼睛在黑暗中躺了許久,滿腦子都是炀教、寒英劍、死去的黑衣人,還有離去的楚恪、被圍攻的顧景行、滿身是血的顧青竹……最後定格在師父那沉暗的面龐上。
他有點想回去了。
雲奕覺得自己向來不夠聰明,畢竟在谷中與師父下棋,他一次都沒贏過。外面的世界固然有趣,可也太複雜了些,比那些黑黑白白的棋子還要讓人眼花缭亂。
雲奕在黑暗中翻了個身,一條腿伸到被子外面,情不自禁地嘆了口氣。就在這時,窗子響了。
好像有什麽東西擊打在木質的窗棂上,“噠、噠、噠”一下一下,在黑夜中格外清晰。雲奕頓時警覺起來,一手握住寒英劍,騰地坐起身。那聲音仍在锲而不舍地響着,雲奕穿好鞋,蹑手蹑腳地靠近了窗戶,右手握緊劍柄,左手猛地将窗子拉開。
他猛地睜大了眸子,及時壓下脫口而出的驚呼。坐在窗口的人劍眉星目,眸光灼灼,一襲玄色流雲紋衣袍,不是楚恪是誰?雲奕呆呆地望着他,張着嘴一時間忘了該說些什麽,那表情異常滑稽。也許是他的表情太過有趣,楚恪不禁柔和了目光,唇角噙起一絲淡淡的笑意。清冷的月色順着他的發梢流淌而下,為他的側面抹上一層清淺的霜。
“雲兄。”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從他口中吐出,仿佛春雨後舒展開的草葉,沾了些缱绻清潤的味道,偏與那低沉如古琴般的嗓音般配得恰到好處,那輕柔的尾音平緩地延展開來,最後消散在空氣中。
雲奕如果是個女子,此刻恐怕已經心如鹿撞,面紅耳赤了。事實上他也确實有些發懵,楚恪這種說話的方式讓他無端端又想起莳花館那一晚暧昧的糾纏,那雙貼在後心上溫熱的手,以及對方湊近頸項時的呼吸……
“你……”雲奕呆呆地說了一個字,一臉的茫然。
你不是去查慕容連翹的死因了嗎?你不是不來梅雨論劍?你不是……離開了嗎?仿佛有幾百個問題要問,然而當他開口時,他卻反而不知該說些什麽好。楚恪那日相贈的玉佩還好好的收在懷中,只是沒想到,這麽快就又一次見面了。
楚恪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唇角微微上揚,原本清寒如玉的黑眸裏也浮現出一絲清淺的笑意:“不過才一日不見,雲兄還是這麽……傻呆呆的。”
雲奕漲紅了臉:“你說誰……”
“噓……”楚恪輕輕搖了搖頭,“……在下漏夜前來,不是為了與雲兄鬥嘴的。明日便是梅雨論劍,在下……是來提醒雲兄多加小心的。”
提醒他……多加小心?雲奕望着那張俊美如玉琢一樣的臉,張開嘴想說什麽,卻被楚恪截住。
Advertisement
“雲兄是想問小心什麽?”楚恪微微擡起頭,表情捉摸不定,帶着些許晦暗,仿佛與背後的黑夜融為一體,“在下此刻不便言明。只是雲兄需謹記,寒英劍乃是雲兄防身之物,更是雲兄在江湖上保得平安的最後倚仗,無論何人向雲兄索取,萬萬不可将寒英劍輕易交出。”
雲奕一怔,剎那間有無數個疑問轉過腦海,但他只是輕輕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楚恪不再說話,只凝視他半晌,漆黑的眸子裏流轉着宛如暗夜一樣深沉晦暗的光芒。他幾次唇角微動,似乎有什麽話想說,但最終只是深深看了雲奕一眼,道:“告辭。”
衣角閃動,楚恪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次日早晨雲奕起得有些晚,待到顧景行輕敲他房門的時候,他正在床榻上翻來覆去地做着關于青椒炒雞蛋的噩夢。顧景行敲門的聲音把他從無邊無際的青椒中驚醒,這才意識到他在梅雨論劍的當天睡過了頭。
顧栖遲等人早就已經前往明心湖湖畔,現在慢條斯理地吃飯已經來不及了,雲奕匆匆抓起兩個饅頭塞進懷裏,便随着顧景行沖了出去,到達湖畔的時候只見一座高臺臨湖而建,高臺下面人山人海,六大世家及八大門派的位置最為靠前。
顧景行帶着雲奕來到顧家的位置——六大世家中雲家已然覆滅,雲奕涉足江湖又時日不多,因此雲家尚且還有人在世的消息也不過幾人知曉,雲家自然就沒有被安排位置。
“爹。”顧景行向顧栖遲行禮,又與周圍人一一見禮。雲奕站在一邊,見顧栖遲旁邊一個寬袍大袖的長者,須發飄飄,面容和善,聽顧景行稱呼他為“林伯父”,想來便是林家的家主林九思;林九思身旁立着一位身姿綽約、五官英氣的婦人,聽顧景行稱呼她為“林伯母”,想來便是林九思的夫人殷素娥。顧景行見禮過後,顧栖遲便笑着說道:“林兄,林夫人,不妨猜一猜,那站在景行身側的年輕人是什麽身份?”
話音剛落,林九思與殷素娥便向雲奕投來打量的目光。見他長身玉立,面容俊秀,眉目間流轉着一股靈動飄逸之氣,不禁具是一怔。殷素娥微微訝然道:“他的眉目與雲夫人頗為相似,難道……”
“不錯。”顧栖遲颔首笑道,“他姓雲,單名一個奕字,他是雲中則的兒子。”
這幾個字仿佛驚雷一般,殷素娥頓時捂住了嘴,兩道清淚霎時間湧了出來。林九思則在一瞬間流露出驚訝、懷念、痛心等種種情緒,甚至也有晶瑩的淚光在眼底微微閃爍。
“孩子,你過來。”林九思向雲奕招了招手,語氣中滿含着沉痛之意,“讓林伯父好好看看。”
雲奕依言上前。當他站在林九思面前的時候,這位年過四旬、經過無數大風大浪的林家家主竟然微微有些顫抖,晶瑩的淚光在眼底閃閃爍爍,那觸目驚心的激動與感慨,竟讓雲奕也不由自主地感動。于是他下意識地輕聲道:“林伯父……”
“好孩子。”林九思聲音有些輕微的抖,激動之情溢于言表。他寬厚的手掌輕輕撫摸過雲奕的長發,傳來一絲絲極淡的暖意,“好孩子……已經二十年……二十年了啊……這二十年裏,我無時無刻不在思念着雲兄……沒想到,他的孩子還活着……還活着!”他倏然爆發出一陣大笑:“蒼天有眼啊!雲家的孩子還活着!雲兄……九泉之下也可瞑目了……!”
雲奕見他激動得不能自已,不由得也有些鼻子發酸。他從未想過,自己的父親在過世二十年後還會有人如此懷念,還會有人如此追憶。那一瞬間,他素未謀面的父親突然擺脫了抽象的概念和剪影,逐漸蛻變成一個有血有肉的人。或許在二十年前,林九思與雲中則鮮衣怒馬、年少輕狂;他們肝膽相照、縱馬飛歌……然而一切都毀滅在了那一刻的殺戮與殘忍之中,這該是怎樣的一種痛心,又該是怎樣的一種哀悼!
林九思止住了笑聲,微微阖上雙眼,仿佛在竭盡全力将淚意深埋回心底。過了片刻,他睜開眼,眼中流露出溫暖而真實的笑意:“孩子,這麽多年了,你過得怎麽樣?是不是吃了不少苦?你長得像你母親,但神情卻像你父親……”
“我……我很好。”雲奕也不禁有些激動,先前對于六大世家那些淡漠的情感、胡亂的猜想在此刻統統抛在了腦後,眼前的長者不知在江湖上經過多少風雨,卻仍然在見到他時如此失态,想必當年林家對雲家也是義薄雲天。他的心性本就至純至善,誰對他好,他便不顧一切想有所回報,林九思如此明顯的關愛與回護,更是讓他感到父親般的溫暖與愛意,于是他忍不住綻開一個明亮的笑容:“謝謝林伯父關心,我當年被我娘拼死送走,這些年倒也沒吃過什麽苦。”說罷,他便将流英谷的日子大致概括了一下,将寒英劍、梅濯令等事也大致說了一遍。流着淚的殷素娥聽完,不禁哽咽道:“好在上天庇佑,你沒吃什麽苦……”話還未說完,便再度流淚不止。
“好了,夫人,奕兒這孩子不是好好的?”林九思安慰了一下他的夫人,又向衆人苦笑道:“女人家就是如此,當年她和雲夫人的關系很好,難免激動了些。對了,”他看了雲奕一眼,撚須而笑:“當年我林家與雲家還曾指腹為婚,定下一樁親事,想必奕兒這孩子還不知道。”
此話一出,不僅僅是雲奕,就連顧景行都愣住了。顧栖遲點點頭,也笑道:“不錯,林兄不提,我險些把這事給忘了。當年林夫人與雲夫人指腹為婚,言道,若是腹中孩兒具是男孩,便結為兄弟;若是一男一女,便結為夫妻。此事我六大世家均知,現在奕兒這孩子也長大了,林兄,你女兒呢?”
林九思笑道:“采薇這孩子,肯定跑去找朱家小姐玩去了。”說罷他對殷素娥道:“夫人,你快去找找。”
眼見自己就要被迫見到那個林家的小姐,雲奕禁不住出聲道:“我……”卻被顧景行暗暗扯了一下袖子,剩下的話便吞回了肚子裏。他向顧景行投去詫異的一瞥,顧景行仿佛看出他想說什麽,向他擡了擡眉毛,搖了搖頭。
“奕兒。”林九思喚了雲奕一聲,語氣溫和,“先前聽你說,你師父命你出谷重掌青陽盟,梅濯令在你手上,不知可否給伯父一觀?”
雲奕點點頭,伸手入懷,忽然摸到自己早晨匆匆揣進懷裏的兩個饅頭。他暗自窘迫了一下,掏出梅濯令,遞給林九思。
小小的令牌據說是由梅花樹根雕成,上面刻着六朵小小的梅花,中間四個篆字“肝膽相照”。林九思翻看了一下将它還給雲奕,嘆道:“梅濯令雖說是青陽盟盟主的信物,但象征意義更大些。當年雲家雖世代習醫不習武,卻懸壺濟世,俠肝義膽,我其餘五家尊雲家為盟主,也是心甘情願。梅濯令,便如同我六大世家的情義一般。今日雲家尚有後人,青陽盟自然由雲家後人掌管,我決無異議。”
雲奕不由得一呆,有些難以置信地望向林九思。他沒有想到,重掌青陽盟居然如此容易,僅憑一枚小小的梅濯令,林家便已承認他是青陽盟盟主。
“林兄果然高義,顧某自嘆不如。”顧栖遲長嘆一聲,對雲奕道:“林兄所言不錯。青陽盟本就該由雲家做盟主。梅雨論劍過後,我會發信通知其餘三家,顧某在此,見過盟主。”
說罷他向雲奕俯身行禮,顧栖遲是長輩,他一行禮,顧家其餘人包括顧景行在內也跟着行禮,林九思哈哈一笑,同樣見禮道:“林九思見過盟主!”
雲奕從未見過這等陣仗,頓時有些手忙腳亂:“別別別,你們別這樣。我不過是後生晚輩,怎當得起如此厚禮?林伯父,顧伯父,景行,快起來。”
衆人起身,林九思道:“想當年寒英劍在梅雨論劍上也曾大放異彩,奕兒,你既然帶着寒英劍,可否借我一看?”
雲奕點點頭,解下腰間寒英劍,遞了過去。見林九思接過長劍,他忽地想起一事:“林伯父,侄兒曾聽聞,第一任寒英劍劍主曾在梅雨論劍上拔得頭籌。雲家世代行醫,又怎能在梅雨論劍上奪魁?”
林九思與顧栖遲對視一眼,緩緩道:“你有所不知。你父親雲中則有個弟弟名叫雲知珩,此人是不世而出的武學奇才。他私下習武,這才在梅雨論劍上一舉奪魁。可惜,因為他違背了雲家不得習武的規定,被你爺爺逐出雲家,後來不知所蹤。”
說罷,林九思将寒英劍還給雲奕,笑道:“林某期待,青陽盟主此次依然能在梅雨論劍上一展風采。”
作者有話要說:
楚恪警告之後,雲奕轉手就把劍給別人看了……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