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加百列

加百列在見到那位紅發灼眼的魔女時，陷入了沒來由的恐慌。他緊緊抱住懷裏的孩子，警惕的看着她。心底有一個聲音在告訴他，他會因這位魔女失去莉莉絲。

混亂的聖靈讓加百列無法過多的思考，只能夠做出本能的反應——守衛天國與人類，還有，保護莉莉絲。

他已經不想再失去她了。他不想在每次回憶起莉莉絲的時候只有後悔與痛苦，不想再忍受十年，百年，甚至更長久的分別。

他或許從開始就不應該放莉莉絲離開。他說服自己給她自由，縱容她與天國對抗的行為，放任她不斷堕落。莉莉絲在離他越來越遠，而自己也只能不斷的拒絕她。

他不想要這樣。他們明明原本可以很幸福。現在一定是父神給了他重新來過的機會，他絕不會再将莉莉絲交出去。

“艾爾，你不會那樣對我的。”他看到魔女在對自己微笑，那笑容裏有他熟悉的味道，“莉琳她不能在天國生活，你把她還給我。”

他絕對不會再讓莉莉絲離開自己。

利維坦目瞪口呆的看着加百列周遭暴動的聖靈在他身後凝聚成了缥缈的巨大實體，那是水天使的面容，神聖而威嚴。原本在他毫無針對性的威壓下就已經支撐不住的利維坦，此時口角已經溢出了鮮血。

這就是半神擁有的力量。

她閉上眼無法再直視那張平靜卻會灼燒靈魂的面容，心底暗暗叫苦，真是萬萬想不到，這次惡作劇可能會把自己交代在這裏。

莉莉絲沒有退縮，反而再次邁開了步伐向加百列走去。

“媽媽，媽媽……”莉琳一直處于半睡半醒之間，此時加百列已經無法再安撫她，在感受到母親熟悉的氣息後，這位小殿下終于爆發了。

她一邊在加百列懷裏掙紮着嚎啕大哭，一邊不停的喊着自己的母親，“媽媽，我要媽媽。”

“莉莉絲，莉莉絲，”加百列從沒應對過孩子，加上安撫的魔法對她沒有一點用處，水天使幾乎束手無策，“不要哭，莉莉絲，艾爾在這裏。”

“嗚嗚嗚嗚，我，我要媽媽……”殿下沒有賣水天使一點面子。

“莉琳，莉琳。”莉莉絲一邊拍手一邊喊女兒的名字，“媽媽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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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維坦雖然閉着眼，卻還是差點笑出了聲。劍拔弩張的氣氛裏突然逗起了孩子真是太歡樂，她感覺自己交代在這裏好像也沒什麽遺憾了。

“媽媽？”莉琳聽到了母親的聲音，連忙轉頭去尋找聲音的來源。“媽媽！嗚嗚嗚嗚，媽媽，莉琳在這裏，媽媽！”

加百列差點沒抱住她。懷裏的孩子整個身體都向魔女的方向傾去，兩只肉呼呼的小短臂張着就要往外撲。

“莉莉絲。”他連忙将人抱了回來，不讓她看夜之魔女。“莉莉絲乖，不要去那邊。”

他一邊說着，一邊已經在魔女的面前豎起了一道冰牆。

莉莉絲此時并不輕松，半神級的威壓讓她步履維艱。莉琳還在哭，推拒着天使，想要回到母親身邊。

“加百列，你難道就一點兒都不顧慮她的意願嗎？”莉莉絲終于是急了，她從來沒舍得讓女兒哭成這樣過。

這句話直直戳進了加百列的痛處。一瞬間，他背後光輝的面容片片龜裂，原本閉着的雙眼緩緩睜開，那裏充滿了灰色的靈質，像是一雙死去的瞳眸。

他多想真的能夠完全不顧莉莉絲的想法，讓她留下來。他曾經諸多的、埋藏在心底深處的、被強制性壓抑的意志在一瞬間爆發了出來。

“住嘴！”

一位魔女又能明白什麽？明白什麽是體諒他人的心情麽？還是說，明白什麽是愛？

當初就是因為他沒有勸阻莉莉絲，沒有盡到一個養育者該有的責任，才導致她受了路西法的誘惑。莉莉絲什麽都不懂，她只是個孩子而已。

聖靈的風暴開始形成了漩渦，不遠處的樹林整齊的向一邊倒去，就加百列他身後守護人類的魔法陣都開始搖搖欲墜。

利維坦趁着一瞬間的空隙轉身就跑，大量守護和加速的魔法不要命似的用了出來。她不敢飛，只能貼着地面奔跑。沒頭沒腦的逃命期間，就連感覺到有天使與自己擦身而過都不敢回頭看。

水天使太可怕了，調戲實在需謹慎。

該隐被困在聖靈風暴外很久，他讓隊伍裏的惡魔繞行了整整一圈都沒有找到突破口。像利維坦這樣君主級的惡魔在裏面都十分勉強，更何況他們這種大惡魔，進去簡直是送死。

莉莉絲大人進去後也一直沒有消息，令他擔憂的是，剛才還進去了一位天使。

“噢，該隐，第一次發現看見你的臉竟然是這麽令人開心的事。”利維坦直到遇到該隐，才終于放慢了速度。她有一種劫後餘生的喜悅。“真是父神保佑。”

該隐好不容易看到有活着的生物出來，不禁大喜過望，連聲問道，“利維坦，裏面怎麽樣了？阿萬呢？殿下和莉莉絲大人呢？”

利維坦忙着喘氣，直把該隐逼得滿臉通紅才斷斷續續的道，“別想了，裏面根本進不去，神使要炸了，我估計都得完。”

該隐被這個不靠譜魔女事不關己的語氣氣得牙癢癢。“什麽叫神使要炸了？他不是守護着人類麽？殿下怎麽沒和你一塊出來？”

利維坦覺得自己都不知從何開始解釋比較好，說起來造成這個結果的是她，想來想去覺得還是不說為妙，“反正，裏面現在亂得很。我倒是可以告訴你人類的位置，不過進不進得去還是個問題。”

魔女小姐的話音剛落遠處天邊就傳來了一聲嘹亮的號角聲。那是天使軍團的進攻號角，天國的援軍到了。

“該死！”該隐的臉色差到極致。他狠狠瞪了利維坦一眼，急促的道，“帶我去阿萬那裏，無論如何我都要帶她走。”

利維坦翻了個白眼，感覺自己才死裏逃生就又要回去送死了。

薩麥爾一直眉頭緊皺，當他趕到現場時，加百列已被隐藏在了大量霧化的聖靈中。由他為中心形成的漩渦将人類的守護陣擊碎，此時只能依靠那一隊天使苦苦支撐着保護人類。

另一邊的莉莉絲則在想方設法的進入風暴中心，那之中還斷斷續續的傳來孩子的哭聲。

薩麥爾連忙施展出防護魔法上前幫她分擔壓力。“莉莉絲，不要硬闖。”

莉莉絲微微松了一口氣，卻并沒有放棄，“莉琳還在裏面，艾爾他出問題了。”

事實上，這樣的情況是在薩麥爾的預料之中的。從加百列成為神使開始，他原本就脆弱的聖靈不停的被迫接受父神的洗禮。聖靈的質量在不停的增加，然而那并不是加百列自主的行為。神應該擁有理性的思維卻不該具有任何情緒，龐大的力量摻入感情只會走向毀滅。

誰都知道，加百列是一位性情平和的天使，甚至被不熟悉的天使們一度懷疑是否有脾氣。如果一定要選出一位神使，他無疑是最适合的候選。

然而此刻，天國的水天使失控了。

他埋葬在被無限擴大的私欲裏，就像在嘲諷他過往冠冕堂皇的言辭一般，他的口中反複念着莉莉絲的名字。

薩麥爾早該知道，在艾爾救莉莉絲的時候就已應該猜到，他的崩壞一定會是因為她。

他這位平淡如水的兄弟或許有着世上最理智的思維，卻也一定，擁有最強烈的感情。

如同自己因人類失去信仰一樣，他也必會因莉莉絲迎來末日。

“莉莉絲，莉莉絲，”加百列的懷抱已經是這片空間唯一平靜的地方。“不要哭了，莉莉絲……”

莉琳抽泣着淚眼朦胧的望向天使的臉。天使小姐的臉既溫柔又充滿了悲傷，她好像在看着自己，卻又像是在看別的人。

她說，“莉莉絲，請不要再哭泣。”

小殿下真的漸漸停止了哭泣。就算天使小姐不讓自己見媽媽，她卻一點也無法讨厭她。她覺得這位天使一定有非常非常難過的事情，比自己見不到媽媽還要叫人傷心。

莉琳伸出濕漉漉的小手去摸加百列的臉，對方因她的平靜而舒展開了微皺的眉。

加百列的大手包裹住小手，放在嘴邊輕輕的親吻。他還記得，莉莉絲最喜歡自己抱着她、親吻她、安慰她。

沒有自己的這麽多年，莉莉絲是怎麽過來的呢？

“乖孩子，”天使輕輕的呢喃，安慰着懷裏的孩子，“不要擔心，我不會再讓你離開我的。”

或許是對方的表情與話語都太溫柔，莉琳說不出拒絕的話。天使的身上有非常好聞的味道，那些味道像是要鑽入她的心底，蠱惑着她點頭。

“莉琳！”莉莉絲聽不到女兒的聲音，急得大聲的呼喚她。

“媽媽！”母親的聲音讓莉琳呆了一下，她的注意被轉移了。“天使小姐，我想要媽媽，你讓莉琳去媽媽那裏好嗎？”

她小心翼翼的問加百列，仿佛是怕觸碰到對方更加難過的地方。

孩子從下往上看着他，濃密微卷的睫毛上還挂着晶瑩的淚水，大而有神的雙眸透徹幹淨。

水天使望着她，眼中漸漸顯露出了悲哀。

“莉莉絲……”

莉琳覺得自己真的有必要糾正一下她。

“天使小姐，我是莉琳，莉莉絲是媽媽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