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愛別離

“艾爾，好看嗎？”莉莉絲背着手站在河邊，加百列逆着光看她，純白的裙子與豔紅的花冠在夕陽下朦胧又夢幻。她的身上好像籠着一層光暈，微微翹起的嘴角有十分的小得意。

加百列不知為何濕了眼眶，連聲音也梗咽了起來。“好看。”他說，“莉莉絲，很好看。”

莉莉絲笑得心滿意足。她向前傾了傾身子，理所當然的道。“我知道。”

這個畫面太溫暖了，猶如灼熱的日光刺痛了他的雙眼。

“艾爾你喜歡嗎？”少女輕輕的問天使。

加百列伸手擋住了自己已經模糊的雙眼，用帶了鼻音的聲音輕輕答應，“嗯。”

“為什麽要哭呢？”莉莉絲用不解的聲音問他，“是哪裏難過嗎？”

因為，已經再也沒有這樣的莉莉絲了。

天使将臉埋入了雙手之間。

因為，再也不會有這樣的場景了。

少女脫下自己制作的精致花冠，輕輕放到了天使的頭頂。“艾爾不哭哦，莉莉絲抱抱你。”她說着輕輕俯下身，親吻他的長發，像抱孩子那樣擁住了天使，“不哭哦。”

因為，再也不能這樣互相擁抱。

天使終于痛哭失聲，伸手想要抱住這最後的幻想。

“不哭哦……”少女的身影瞬間崩塌，粘稠的鮮血從天使指縫之間流走，純潔的白色終是染上了色彩，那花冠也在天使崩潰的哭聲中枯萎化作了塵埃。

“莉莉絲。”

再見，莉莉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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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小姐？”

“你想回媽媽那裏麽？”莉琳看到天使平靜的問她，原先的悲傷與溫柔都被埋進了眼底深處。

小殿下不太明白，但她想要媽媽。“是的，天使小姐，媽媽一定很想莉琳了。”

加百列輕輕吻了一下莉琳的額頭，然後彎腰将她放到了地上。“去吧。”

“天使小姐……”莉琳剛想跑卻又猶豫了，她回過頭有些害羞的看向加百列，“我，我還能再見到你麽？”

水天使看了她好久，卻終于還是沒有回答她，“去吧，莉琳。”

莉琳有些失望的低下頭，然後轉身跑掉了。她身前的風暴像是有意識般紛紛為她讓出道路。

“莉琳！”莉莉絲驚喜的叫着女兒的名字。

“媽媽！”小殿下像一陣小旋風似的撲進了母親的懷裏。

莉莉絲急忙檢查了一下女兒，發現她并沒有哪裏受到受傷後才放下心來。

“媽媽，我好想你。”莉琳撒嬌的用臉蹭着母親的脖頸。

“莉莉絲，艾爾不太對。”薩麥爾一邊拉着莉莉絲向後退，一邊神情凝重的道，“他的力量完全失控了。”

“可是聖靈在縮小。”莉莉絲想要親眼看到加百列是安全的。

以加百列為中心的風暴圈在一點點收縮，原本被包圍在裏面的人類也暴露了出來。

“快走！”安士白臉色蒼白的下了命令，一隊天使帶着已經昏迷的四個人類迅速撤退。

“那是他在讓我們走，他已經控制不住了。”

莉莉絲沒有要動的意思。

“艾爾會怎麽樣。”她的聲音淡淡的，讓薩麥爾聽不出她的情緒。

“莉莉絲……”薩麥爾有些頭疼要怎麽解釋，卻礙于情況無法過多思考，“可能會是最壞的結果。”

莉莉絲猶自不肯放棄。“如果他有不死契約呢？”

“快走吧莉莉絲，艾爾他一定不想傷害你，而且那只不過是最壞的情況，米迦勒已經來了，只要我們聯手還是有很大可能救下艾爾的。”薩麥爾沒有正面回答，只是執着的拉着她。

“媽媽？”莉琳不太能理解現在是什麽情況，只能睜着一雙無辜的大眼望着母親。

莉莉絲看了看女兒，又望向加百列的所在，最終同意了薩麥爾的建議。

她無法置莉琳于險地。

米迦勒在很遠的地方就察覺到了這邊的情況，那危險的風暴讓他的不安升到了頂點。這一次通報的天使晚了很久，拉斐爾甚至沒有接到風精靈的消息。他們感到事态的嚴重，創·世天使幾乎傾巢出動。除了帶領軍團的他，拉斐爾、然德基爾、猶菲勒還有亞納爾都以最快的速度趕往現場。

拉斐爾掌控着風元素，速度一直是天使中的佼佼者，他瘋了般的向加百列的所在趕去，将其他三位也遠遠的甩在了後頭。

“薩麥爾！”拉斐爾到的時候，只有薩麥爾伫立在風暴的邊緣。他看不清裏面的情況，這時也沒時間計較他怎麽會在這裏，連忙問道，“艾爾呢！”

薩麥爾自從離開天國後身上一直充斥着滄桑與憂郁，此時的聲音尤為悲涼，他沒有看向拉斐爾，只是靜靜的道，“是上帝毀了艾爾，等待他的除了遺忘就是死亡。”

而無論是哪種結果，世上大概都再也沒有加百列了。

拉斐爾一言不發的就想往裏沖去。薩麥爾拉住他，臉色鐵青的道，“你要做什麽！”

“做什麽？當然是去救他。”

薩麥爾搖了搖頭，“你救不了他，我也是。比起那些，更嚴重的問題是他的聖靈壓縮到極致後爆炸該怎麽辦。這裏将全部化作廢墟，再也無法生存任何生物。”

拉斐爾已經急紅了眼。“我管不了其他的生物，對我來說艾爾死去才是最嚴重的問題。”

薩麥爾沉默了片刻，然後輕輕的道，“只要他活下來就夠了麽？就算被父神同化、受父神掌控或者成為父神那樣的混蛋？”

“你是什麽意思？”

“智慧之書。”薩麥爾慢慢的道，“拉結爾在編寫的那本書，我是從那裏知道的。不但是我知道，艾爾他也是。除非他能完全除去感情，否則半神的力量只會讓他走向毀滅。”

拉斐爾睜大了雙眼，不可置信的看着薩麥爾。“父神知道？他是故意的？”

“父神沒有理由不知道，可你說故意？連半神都不能擁有感情，父神又怎麽會有？他只是選擇了艾爾而已。”

“說是等價交換也好，說是世間法則也好，艾爾接受了這樣的力量就只能承受這個結果。”

拉斐爾斂下了眼睑，沉默了片刻後低沉的問道，“你說的感情，也包括他對莉莉絲的，對麽？”

“他這一次失控也是因為魔女，對麽？”

風天使擡起了眼，眸子裏的恨意讓薩麥爾心驚。“如果他能活下來，就算沒有感情又怎樣？夜之魔女只會讓他痛苦，這樣或許才是他的救贖。”

“你沒有決定艾爾感情的權力。”

“你也沒有決定艾爾生死的權力，”拉斐爾像是下定了決心，“既然你知道原因，那也一定知道去除的方法，等猶菲勒他們到了，我們投票決定，如果通過你就要協助我。”

薩麥爾嘆了口氣，終究是同意了拉斐爾的提議。他又何嘗願意看到加百列死去？

可不是現在，也是未來的某一天。他不信上帝卻相信命運，如今的選擇只不過是延長了他的痛苦。

然德基爾他們來得并不慢，雖然有猶豫，但也沒有什麽比加百列生命更加重要了。更何況這還事關人類的栖息地，他們也确實沒有其他選擇。

該隐輕而易舉的搶到了阿萬，經歷了風暴的天使們虛弱不堪。他在撤退的時候遇到了夜之魔女，而對方只将莉琳交給了利維坦就又匆匆的離開了。

莉莉絲不知道薩麥爾有什麽辦法救加百列，但她知道，自己一定要看着他。

她到的時候，五位天使正布好五芒星的魔法陣。他們将加百列和閃爍着刺眼光芒的聖靈包裹在裏面。這個法陣可以減弱爆炸的威力，用來保護生靈。

拉斐爾在看到莉莉絲的第一眼就忍耐不住，若不是當下的情況和薩麥爾的勸阻，他早就對她動手了。

莉莉絲面對四位創·世天使也沒有半點膽怯，目不斜視的走到薩麥爾面前。

“怎樣能夠救艾爾？”

“哼。”拉斐爾冷哼一聲，不再理會她。

然德基爾和猶菲勒也是臉色冰冷，只有亞納爾沒有什麽敵意，有些好奇的偷看她——他實在搞不太清楚這位魔女與艾爾之間的糾葛。

薩麥爾知道莉莉絲一定會回來，這件事對她來說最是殘忍，就算只有一點，也希望她能晚些知道。

“莉莉絲，你聽我說……”

“是不是救艾爾的唯一辦法就是讓他忘了我？”

夜之魔女足夠聰慧，聯系薩麥爾之前的話，她已經有了猜測，只是沒有完全猜對而已。

“不，”薩麥爾有些不忍心，“他不會忘記任何人，只是，我們會去除他的情感……”

莉莉絲的表情并沒有多大變化，然而她顫抖的聲音卻怎樣也無法掩蓋。“誰來……”

“是米迦勒。”

米迦勒的十字劍幾乎能斬去世間所有事物，包括虛幻之物。

“是嗎。”夜之魔女露出了笑容，像是安心又像是無奈，“他一定也會很難過的。”

“莉莉絲……”

“我可以在這裏嗎？”莉莉絲用盡量輕松的聲音道，“只是看着，我知道那幾位天使一定不歡迎我，但我希望能看着他。”

薩麥爾将想要勸她離開的話語吞回了口中，“可以，我會去和他們商量的。”

“謝謝你薩麥爾。”

後來被冠以憤怒之名的天使只是溫柔的苦笑。他在這世上已不再有希望，所以哪怕只有一點點幸福，也想要盡全力守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