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信仰

如果單單是個體，任何一位虔誠的天使大約都會無條件的向父神獻上自己的生命。但這種奉獻往往追求的是一種大義，而大義幾乎都具現于讓天國更繁榮，使天使種族更昌盛之上。并且在他們看來，犧牲不過是一種聖靈的回歸，他們能夠以其他方式再次輪回。

但如果那就是生命的盡頭呢？不止是個體，而是族群生命的盡頭呢？

這一次天使的危機與多年前薩麥爾以地面上幾乎全部的生命來成就莉莉絲沒有太大的區別，唯一的不同大約就是他們還能夠反抗。但是反抗自己最敬愛的父神，反抗自己的信仰，反抗一名天使與生俱來的職責對他們來說何其殘酷？

上帝是天使的父親，創造他們并且給予了他們生命，對他來說可能只不過是收回了自己的東西。但對天使來說，他們是已經被遺棄迫害的孩子，一直以來的信仰全然分崩離析。天使們的選擇或許會有不同，堕落、反抗或者是奉獻生命。但于整個天國來說，這無疑是一場災難。

“路西法就是因為這個堕落的麽？”拉斐爾頹然的坐着，掩面不知在想什麽。

“這個我并不是十分清楚，但他帶領三分之一的天使堕落從客觀上來說确實暫時阻止了父神的計劃。”

“所以你和他簽訂和平條約是為了共同對抗父神麽？”拉斐爾怎樣也想不到，他一直以為的敵人竟然會成為盟友，對抗的還是自己最尊敬的父親。

加百列見他問話條理清晰，知道它已經逐漸冷靜下來了。

“拉斐爾，我們并不想和父神作對。如果他能放棄那個想法，我們依舊會敬仰愛戴他，完成我們的職責。路西法若是有任何對他不利的舉動，天使們定然會誓死守護他。這也是我和米迦勒決定不将這個消息公布的原因，我們不能再步路西法的後塵了。”

“那麽，如今是什麽情況？将父神架空麽？”

拉斐爾想了許多，卻無法從那矛盾糾結的思緒中理出頭緒。他既有對父神抛棄天使的怨憤，又不敢茍同加百列他們幾乎算得上背棄信仰的做法。可他知道，這沒有兩全的辦法。

“拉法，我知道你是怎樣想的。我也有過同樣的矛盾。作為個人來說，你、米迦勒、然德基爾還有包括我都願意将聖靈還給父神。但他要的并不只是我們，不止是創·世的七位天使。你以為從那之後天國再也沒有天使從原動天出生的真正原因是什麽？”

“誠然，作為父神造物的我們可能沒有立場置喙他。可拉法，你要知道父神的子民不單單是我們，而我們的同族只有天使。父神可以犧牲天使來成就自己的偉大與其他子女的昌盛，我們卻不能置親族兄弟的性命于不顧。”

拉斐爾緩緩擡起頭來，以一種十分陌生的眼神看着加百列。

“覺得我狹隘麽，拉法？”加百列因他的目光而現出了幾分苦澀的笑容，“除了上帝，誰都不可能也不被允許真正的無私，因為那是神明該做的事。同樣的，作為擁有至高權力與榮耀的父神，也不會被允許擁有任何的私欲。作為象征存在的頂點，若是具有了形體，其公正性定需遭受質疑。”

“父神如果真的想要擁有身體其實沒有那麽複雜，只要願意放棄作為神的力量和地位，他幾乎随時可以化出形體。之後，自然有可以替代他的存在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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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百列苦笑着，話語卻這般冷靜。

拉斐爾的臉上染上了悲傷的色彩，眼中閃着淚光聲音澀啞的道：“那會是你麽，艾爾？我不想是你……我不想……”

加百列見他動情不禁放緩了神色，她一邊伸手幫他擦掉眼角溢出的淚水一邊道：“就像你所看到的，我做不到無私。”

她頓了頓，輕輕笑了一下。那笑容讓拉斐爾看得有些呆愣，他耳邊聽到對方繼續道：“我曾經也以為自己或許做得到，但……我現在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

水天使的聲音那般溫柔，而那個但字裏，風天使分明的感受到了其中存在的是誰。

拉斐爾偏了偏頭，自己将餘下的淚水擦掉，振作了一下精神而後道：“艾爾，無論你做什麽我都會支持你的。你現在可以告訴我究竟是什麽事了。”

他知道艾爾挑這個時候告訴他一定是到了什麽時機。

“我們之前商量好的策略是，讓人類的血統不再純正。如果那樣，彌賽亞就不會再出現，父神失去了肉身自然也沒有別的辦法。”加百列收回了手，将準備好的東西拿出來遞給拉斐爾。“父神這次天罰的最主要目标是那些混血與信仰不堅的人類，屆時他會從以諾的後裔中挑選義人來延續種族。我需要你作為巡查使繼續行走人間，并且在大洪水來臨前将上面的知識盡可能傳授給地面上的生物。保證他們盡量多的存活下來。”

“這些倒是沒問題，不過我不明白。不是只要不遵循父神的旨意，到時候挑選別的人來作為種族的延續不就可以了麽。”拉斐爾一邊自然的去接那東西，一邊道：“為什麽要弄得那麽麻煩？”

“你明白的事父神會不懂麽？到時候真正執行這件事的不是我們。父神要将以諾的聖靈升引上天國，明面上是嘉獎他的功績，真正的用意是讓他來執行這個任務。我們害怕他公開回收天使聖靈的事，父神自然也不可能在這個時機不成熟的時刻輕易公開。我們和父神現在就是在小心翼翼的角力，拿着這件事互相牽制罷了。”

拉斐爾發現這件事還真是相當困難。既然不想像路西法那樣堕落，就要在不驚動其他天使的情況下阻止父神的計劃，維持天國的穩定簡直像是在走鋼絲一般。

他嘆口氣低頭瞧了一下手中的東西，發現竟然是那本失蹤已久的拉結爾之書。

拉斐爾稍稍愣了一下，有幾分懷疑的問道：“拉結爾她……是不是根本沒死？”

加百列攤了攤手，笑而不語。

風天使這時候才想到自己這樣算起來是第五個知道這件事的人，之前所有情緒都化作了對加百列的不滿。

“艾爾，其他我就不說了，畢竟你和米迦勒他們已經考慮了那麽久。只一點，為什麽現在才告訴我？我難道就這麽不可靠麽？”

水天使一臉無辜。

“不是我不想告訴你，而是你跑得太快了，沒時間告訴你。”

噢，該死。

拉斐爾在心裏咒罵着，卻無法反駁對方的話。一股怨氣無處發洩，只粗魯的将書塞進袖子裏，惡聲惡氣的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反正都是我的錯。”

加百列見他嘀嘀咕咕的模樣不禁失笑，伸展手臂虛虛的擁抱了一下他，“感謝你，我的兄弟。感謝你的理解與支持，也感謝你對族群的貢獻。”

拉斐爾嘆了口氣也抱了抱她。

“還能怎樣呢？這是我應該做的。這些年只有你和米迦勒他們，我真是無法想象你們的壓力。不過亞納爾和猶菲勒，我覺得果然還是不要告訴他們的好。”

亞納爾天真，猶菲勒火爆，加百列确實沒想過要讓他們知道這件事。她放開拉斐爾，開玩笑的道：“或許以後等事情平息了，可以當做故事講給他們聽。”

拉斐爾翻了個白眼，半慶幸半後怕的道：“幸好你沒有瞞着我，雖然晚了點，好歹讓我還能幫得上忙。”

“是啊，畢竟這種大事少了你就不有趣了。”

加百列接連的玩笑沒有讓拉斐爾笑出來，他異常認真的對着她道：“無論如何，我們創·世天使永遠都是一條心的，就算猶菲勒和亞納爾不知情，卻也一定會站在你這邊。噢，至于薩麥爾，這樣看來也算盟友咯。”

“你這樣想也好，在人間遇到他可別再給他臉色看了。”

拉斐爾哼了一聲，仍有幾分不平，“他在地獄也沒給我開過後門，一點兒情分也不講。”他說着說着，又想起了莉莉絲，思考了一下她在其中的位置，有些猶豫的問道：“那，夜之魔女也是盟友？”

“不，拉法。”加百列的表情沒有絲毫改變，聲音也沒有一分的猶豫，“她的目的是我，這是不可調和的矛盾。”

拉斐爾有的時候其實挺不明白加百列的。從他的角度看來，艾爾對莉莉絲好的程度不可謂不是愛。雖然他并不想艾爾和莉莉絲太過糾纏，但那畢竟是他的想法，他不知道艾爾在堅持什麽。

加百列似乎看出了他的疑問，垂了垂眼淡淡的道：“我和莉莉絲是不可能，過去不可能，現在也不可能。将來……有沒有将來還是一個問題呢。”

拉斐爾以為她說的是天使危機的事，心情也有些低落，卻還是安慰道：“先別想了艾爾。反正你不答應莉莉絲我是十分支持的，至于其他的事，我們再慢慢來。總會有辦法解決的。”

“是啊，總會有辦法解決的。”

或許，只有她的死亡是無可避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