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二叔

周知非開車帶着王強，前往老前輩黃翰升家。黃老先生住的還是老式的小四合院，周知非拍了拍大門上的門環，過了一會兒有人來開門了，是個照顧黃老先生的保姆。

她開門看見周知非，說：“周先生來了。”又看見王強，表情有些疑惑，但并未多說什麽，便将兩人迎了進去。

周知非問她：“師母在嗎？”

保姆說：“和老先生在一起呢。”

說着領兩人走到一間房門口，敲了敲門。王強聽見裏面傳來一聲“請進”，猜測大概是師母的聲音。

周知非帶着王強進去，保姆卻不進，替他們關上門。王強打量着房中布置，有些古色古香的味道。接着他驚訝起來，因為有兩位七十歲左右的老先生和老夫人，站在戲臺上，兩個人都穿着長袍古典裝扮。

周知非朝着兩位老人鞠了個躬，王強連忙照着做了一遍，只聽他對兩位老人說：“老師，師母，我今天帶了朋友過來。”

老夫人朝王強一笑，對周知非說：“是個好孩子，坐着一起看吧！今天演寶黛初會，坐好了就開始了。”

王強這才仔細看他們的裝扮，是有點寶玉和黛玉的感覺。周知非帶着王強在對面坐下，戲臺上就開始了。

臺上兩位白發蒼蒼的老人，在演少年少女的寶黛初會，王強覺得有些詭異。但他看周知非在很認真的看表演，就強迫自己也認真看。慢慢地，他看出來一點味道了，兩位老人的神态、表情、動作無不恰到好處，表現出來兩個人初次見面，卻好生熟悉的感覺。這讓他忘記自己身在何處，只覺得自己就是寶黛初會的見證人之一。兩位老人的整個表演如行雲流水般自然，等完結束還讓人意猶未盡。

王強自己是系統學過表演的，但是他認為，教他們表演的導師都不見得有這份功底，他所見過的所有演員中，只有息影的錢玖玖大概靠天分，能有兩分這兩位老人的火候，就已經紅透半邊天了。至于周知非，雖然也很好，但今天一比較，就覺得他的表演過于刻意了。

黃翰升老先生在表演結束後才說了今晚第一句話，他說：“知非啊，好好上課，表演一道，可學的多着呢！”

周知非恭敬地回答：“是，老師。”

等兩個人向老師師母告辭出來後，周知非才解釋說：“老師得了阿茲海默病，俗稱老年癡呆症。總以為我還在上學，所以我才穿成這樣。老師和師母兩個人當年都是表演的泰鬥級人物，因為喜歡表演，年齡大了以後，就在家裏過過瘾，每晚八點開演一小段。”

不等王強插話，周知非又繼續說：“他們不在乎有沒有觀衆，只是希望我們這些曾經的學生，能從他們的表演中，得到一點點啓發，因此師母建議我們每次來拜訪，最好選晚上的時間。”

王強很是感慨：“你們很幸運，有這樣好的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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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知非苦笑：“但是老師總說我們沒有天賦特別好的，師母對我說，她看了我這些年的表演，覺得我的表演太過于匠氣。”他說着看了王強一眼，“師母還說，娛樂圈裏，天賦最好的是錢玖玖，可惜他心不在表演上。”

王強一怔，沒想到，他跟師母的眼光如此接近。

“小強，”周知非突然叫他一聲，“你喜歡表演嗎？”

王強回想着剛剛看到兩位老人表演的震撼，不由自主點點頭，沒錯，他是很喜歡表演的，一直都喜歡。

“你能做到像老師和師母那樣，不計功名得失，不懼罵名，也不得意于贊揚，始終旁若無人地，演好自己的角色嗎？”

王強覺得他的心跳聲在加快，他能做到嗎？如果能，怎麽會因為外表的不自信而猶豫不決呢？可是沉醉在表演中的兩位老人，似乎給了他一些勇氣，他覺得從這刻起，他可以做到。

周知非看着他堅定的眼神，欣慰地露出一個微笑，說：“給程程打電話吧，他都為你安排好了。”

……

這個時候，程程還在工作室，整理着他從各種渠道搜集來的資源，然後從在他這邊登記過的不知名的小藝人中，挑合适的給他們推薦，如果最後合作達成，他抽取雙方傭金。掙的是個辛苦錢，但程程覺得很快樂。

當他接到王強電話，詢問有合适的工作沒有的時候，他差點随口讓對方來工作填資料。忽的一驚，才意識到王強居然同意接工作了，周哥真是偉大！

程程激動地說：“有有有，什麽類型都有，明天見面我給你詳談。”

到第二天，程程果然拿着一堆資料來找王強，他噼裏啪啦地說了一大堆，然後把許多資料往旁邊一推，單獨拿出其中一份，說：“我建議你還是接這個。”

王強拿過資料一看，有些驚訝：“話劇《雷雨》？”

王強知道《雷雨》，上表演課的時候，老師專門拿着劇本給他們上課，劇本不算長，但是信息量大得驚人，裏面就沒有一句多餘的臺詞。王強看到程程拿的試鏡通知是周萍，他有些動心了，這個人物，他想演。因為他很矛盾，他既是資産階級的纨绔子弟，享受階級帶來的便利，同時又渴望遠離周公館，尋求一種積極樂觀的生活；他既想反抗父親的□□，又維護與順從父親權威；甚至還會愛上蘩漪和四鳳這兩個身份階級性格完全不同的女人。

程程解釋說：“《雷雨》雖然是老話劇，但是每年都有人演，最重要的是這場是政府部門主辦的，邀請了幾大導演觀看演出，你要是演得好，幾大導演不是就記住你了嗎？”

王強問他：“這麽好的資源，是不是角色很難拿到手？”

程程卻搖搖頭，說：“不難拿，現在的演員很少會關注話劇表演這塊，我們按照上面提示的時間去試鏡就好了。喏，2月7日試鏡，2月14日演出。”他說着，翻開随身帶的日歷，在上面标記，一查日期，就說：“8號是小年啊，14號情人節，真會挑日子，農歷年前最後一項工作了。”

到了7號，王強去試鏡《雷雨》中的大少爺周萍一角，并且很順利地拿到了角色。試鏡結束幾乎是立即進組，進行突擊式的排練。

與此同時，話劇《雷雨》也進入宣傳階段，門票開始售賣。

當然，有一部分票是送出去的，因為有些人是受邀來看話劇表演。這些人，除了程程口中所說的導演之外，還有一部分商界人士。其中有一位，還和周知非有點關系。

他是周知非的二叔，周家五兄弟：伯水、仲木、叔土、季火、少金中的老二仲木。他是個文藝愛好者，平常沒事還會看個話劇一類的，這次受邀觀看《雷雨》，他自己也很上心，甚至看話劇之前，已經提前在家裏讀了一遍劇本。

14號很快就到了，周仲木這天早早準備好，臨出發，司機卻換了一個人，說是原來的司機有些不舒服，換他來代班。周仲木沒有在意，他心情很好的吹着口哨，上了車。

這個新司機開車也很穩，一路幾乎勻速行駛，當他穩穩停在劇院門口時，周仲木對他十分滿意，問他：“你之前是誰的司機？”

他說：“回二叔，我是大伯的司機。”

周仲木可惜的撇撇嘴，是大哥的人，要不起啊！他剛要下車，就聽見這名司機“咦？”了一聲，周仲木随口問他：“怎麽了？”

司機說：“那邊好像是大少爺的車？”

周仲木看過去，正好看見周知非從車上下來，他奇怪地嘟囔一句：“這小子怎麽會來看話劇？”接着又有個人從周知非車上下來。周仲木顧不上多想，下了車，并交待司機結束時來接他。

王強睡過了頭，時間來不及了，周知非自告奮勇送王強到劇院，他幾乎是一路飙車來的劇院。有些看劇的人來得早都開始進場了，而主演卻姍姍來遲，還沒有化妝。王強真是火急火燎的，一下車就溜煙跑去化妝間。

幾個化妝師等他等瘋了，一看見他就把他按在椅子上，七手八腳地化好妝，換好戲服。王強看看時間，離開場還有五分鐘，暗自松一口氣，開始醞釀情緒。

幾個小時過去，觀衆起立熱烈地鼓掌，王強知道演出很成功，整個人也放松下來。謝幕後，他在後面化妝間卸妝，周知非過來說：“我去給我二叔打個招呼，你等會兒我，馬上回來。”

王強說好，讓他不要着急，卸妝要好半天才完。

周仲木在劇場外邊找自家司機，正好看見司機拿着一張話劇演員資料在看。看見他，司機忙走過來，恭敬問他：“二叔，現在回家嗎？”

“不回，這麽早，你送我去夜色酒吧，我約了人的，讓我過去後，你自己就回去吧，不用來接我了。”他大哥可不喜歡他泡吧，再占着人家司機，簡直是故意找死了。

“好的，二叔。”司機答應一聲，又說，“二叔，大少爺過來了。”

周仲木在話劇開演前就見了周知非，當時周知非沒過來打招呼，他也不在意，他知道他這個侄子像他大哥，也不太看得上他，沒想到現在會過來。

周仲木等周知非走過來，問他：“知非也過來看話劇啊？”

周知非說：“陪一個朋友過來的，二叔這就回家了嗎？”

周仲木胡亂答應一聲，怕他細問，匆匆告別。

上了車，周仲木還有些疑惑：“知非這小子居然會陪着朋友來看話劇，不會是女朋友吧？”

司機奇怪地看他一眼，說：“二叔不知道嗎？大少爺是陪強哥來演話劇的。”

周仲木一愣，問：“誰是強哥？”

“就是演周萍的王強，我剛看資料上有。”

“知非和他很熟悉嗎？”

他這樣問，司機更奇怪了：“熟啊，上次大少爺不是帶着強哥去海島度假了嗎？”

周仲木更加吃驚：“什麽——？他上次不是帶女朋友去度假的嗎？”他看一眼司機，又問：“你怎麽知道的？”

司機回答說：“我是飛海島的飛機駕駛員。”

周仲木第一想法是，飛機駕駛員開車就是這麽穩。第二想法是——

“出事了，別去什麽酒吧了，快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