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事起
“你,哼哼,還只是個猜想,你居然就已經以我主人的身份自居了。”竹澗怒極反笑,手掌邊緣聚滿青色凜冽的劍氣,撕扯着周圍原本平靜的空氣,他躬起身,像只蓄勢待發的豹子,随時準備發難。
翻來覆去就這麽一招,爻楝早已不将其放在眼裏,“第一條規矩便是在我冥想修行時不許來打攪。入島後,你自可在我的島嶼陸地範圍內随意走動,但不可出島,且若非我喚你,其餘時間不許接近我。”
“什麽?!”
“若有其他人靠近島嶼,我自會知曉,無需你來通報。”
“能不能不要再自說自話了!”
“此次觀天地靈氣,我大約會冥思五日之久,你正好趁這段時間熟悉一下島嶼。”說話間,無需人力滑動的船只已經自行靠岸,爻楝翩翩然躍至岸邊,他回頭,就看竹澗雙臂撐着船檐,怒氣沖沖地瞪着他,“爻!楝!別把我當作你的魂劍!就算真的是,也休想我認你這個主人!”
爻楝安靜地看着他,收在袖中的手指忽然一握,木船立即随之沉入湖底,竹澗腳底唰得一空,他還未來得及将髒話罵出口,就啪唧一聲就跟着墜入了湖水中,畫面一如昨夜被爻楝殘忍抛入池心的白劍。
趁着竹澗在水中撲騰的間隙,爻楝立刻啓動位于岸邊的陣法,眨眼間就将自己穿送到全島靈氣最為充沛的山谷平原,他坐上一貫入定用的石臺,想到如今淋成落湯劍的竹澗可能在岸邊氣到發懵,不自禁唇角帶着笑意進入冥想。
一次好的冥思,無論時間長短,結束後總能讓人若有所悟,最理想的狀态便是領會了什麽大智慧,亦或者心境上有所改變,差一些好歹也能讓人平心靜氣,洗淨心靈上的污濁。
但這一次,通通沒有。
概因頭一天竹澗便找到了爻楝的所在地,然後想盡各種辦法對他進行搗亂、折磨。
爻楝本想着竹澗至少也要耗費一天時間才能尋得這處山谷,沒想到這把劍腦子有坑,但嗅覺靈敏,不出兩個時辰就帶着白虎翻山越嶺來至爻楝身邊。
幸而大師兄有先見之明,提前在自己周圍布下了結界,竹澗碰不到人,就各種大吼大叫,或者用武力強行突破,皆無果之後他也不知道什麽叫放棄,等到了第五日,爻楝方才睜眼,看到的就是不遠處竹澗一邊吃着賣相極慘的烤地瓜和汁流成河的漿果,一邊拿果核往他的結界上砸。
出乎爻楝意料,這五日來,竹澗一次都沒有試圖逃跑,甚至連湖岸邊都未曾靠近——
一心弑主,從未停歇。
入定前,他運行靈氣在周身上下流轉,探過了心頭,那裏已有一把新的魂劍雛形生成,照爻楝最初想法,把竹澗重新打回魂劍狀态塞回心尖怕是行不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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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無法自“生”自滅,那就只能認命養着。
念及至此,爻楝嘆口氣,他起身走到竹澗面前,“化劍形。”
“哈?”竹澗滿臉桀骜不馴地擡起頭,“你說什麽?”
“聽話。”
“你找打是不是!!”
一盞茶的時間後,竹澗凄慘又憋屈地蜷縮在地上,疼得腰都挺不直,嘴上卻還不服軟,“你等着,別讓我逮到機會……”
爻楝手持碎空劍柄半蹲下,用食指和中指擡起竹澗下巴,“乖乖化劍形就沒有這麽多事情了。”
“我……”竹澗小聲嘀咕了一段話,爻楝未聽清,便加重了捏他下巴的手勁問道:“說什麽呢?”
“啧……我說不定還是你救命恩人呢,你就這般待我?”竹澗被捏得痛極,厚着臉皮怒吼道,爻楝聞言反而溫和地笑開了,“你先前不是還說讓我別把你當作我的魂劍,也休想叫你認主?”
“我确實不會認主,但我……大概率就是你的魂劍。”竹澗話裏話外都充滿了不甘心,他閉上眼心一橫,坦誠道:“我可以感知到你的存在……一直都可以,無論相隔多遠,我都能感覺到你的身體在呼喚我。”
“……”爻楝覺得有點糟糕,他本來還想教竹澗劍術和法術,但現在就有一個很嚴重的問題:萬一教完了竹澗這只白眼狼喝完奶就罵娘,還想弑主,自己豈不是躲都沒地方躲?
竹澗說完心底的小秘密,擡眼看爻楝臉上竟然一點表情也沒有,他不知自己現在的心情到底是不滿還是慶幸,幹脆以怒佯之道:“所以你到底要我劍形态做什麽?”
“送你一樣禮物。”爻楝伸出手,将掌心朝上,等待竹澗躍上來,這姿勢頗像主島內一名撿了只狗在養的小師妹,只要手一擡,小狗便會搖着尾巴将長長的嘴巴擱上去。
竹澗被惡狠狠打了一頓,又塞了個蜜棗說送禮物,他終于軟化态度不情不願地變成白劍,落在爻楝的掌心,“什麽禮物?”
爻楝從儲物袋裏取出一塊白中透着少許青色的玉璜,底下綴有細碎的短流蘇,他将細繩從白劍的柄孔中穿過,小心系好,“劍穗。”
“!”白劍劍刃發出震驚的顫動,爻楝送出劍穗之後把竹澗放回地上一疊雜亂的衣裳上,竹澗立刻變回□□的人形,玉璜就恰好系在他的頸項裏,劍形作穗,人态為鏈。
竹澗有點點滿意,但又不肯直接表現出來,于是他故作嫌棄地撚起玉璜觀察少頃,“怎麽不是純白色的?什麽玩意兒啊好雜的質地,好醜……”
罵了大半天,他也沒把項鏈摘下來,爻楝知曉這是收下了的意思,他替竹澗把絨裘蓋在腿上,“這玉璜裏有一個小型的儲物空間,你可以将衣服放在其中,以後切莫于人前赤身裸體了。”
“你管的倒是多……”
“你是我的魂劍,出去丢的是我的臉面。”
“你——”
“我再教你一個快速穿衣的口訣,我只念三遍,你需記下且在半個時辰內運用純熟,否則我自當罰你。”
“什麽?”竹澗覺得自己莫名其妙就被爻楝牽着走了,可爻楝唇一動,他就顧不得生氣,趕緊将口訣來回默念。
“記住了嗎?”
“再,再一遍。”
“這次是第三遍,念完後我回房沐浴,你可跟上或者留在此地背誦,過半個時辰我會來尋你。”
竹澗也不知有沒有聽進去,胡亂嗯了一通,跟在爻楝身後一邊走一邊背,口訣不長,但韻調略怪,竹澗這類新習者練得極為辛苦。
洗完澡之後,爻楝出門就見竹澗躺在藤椅上四肢朝上,正手腳并用地脫着衣服,“混蛋,你倒是順帶把脫衣訣教我啊,這什麽五重衣,累死我了。”
真有趣。爻楝想着,他上前為竹澗解開腰間的系帶,怪不得師弟師妹們總是會尋三兩好友同住一屋,他原先還奇怪那不會吵鬧嗎,現如今卻發現若屋檐下能得一有意思的伴侶,吵鬧也是樂趣。
若是沒有接下來的事情,或許竹澗會在這座島上長久地居住下去,跟着爻楝修習劍術和法術,再在爻楝認為合适的時機下一起出島,重走當初他游歷的道路,尋找兩人失憶的原因。
但就在竹澗第無數次念錯訣,把褲子穿到手臂上時,爻楝忽地放下毛筆,從書桌後起身,道:“穿好衣服随我去岸邊,主島來人了。”
“哈?找你什麽事?”竹澗撩一把穿了半個時辰衣服穿到汗濕的長發,“好累,不想動。”
爻楝算一算今日,辰朔師叔應該已經閉關,也不是什麽節日,“罷了,你且呆在屋內不許走動。”
他不用回頭就知道竹澗肯定憋了一肚子的髒話不知道怎麽罵他才好,爻楝将衣領理正,快速出門去岸邊迎船。
來人是莞月掌門新收的兩名弟子,暫且在她身邊負責起居傳話,“掌門有令,請爻楝仙君與竹澗大人速速前往重華殿。”
重華殿?還特意命他帶上竹澗,爻楝皺眉,重華殿一直是舉行盛典或者議要事的地方,一年難得用上一次……
難道是竹澗的身份有異?
他雖滿腹疑惑,面上卻毫不猶豫地颔首領命,然後快速返還叫上竹澗跟着兩名弟子踏上了行船。
竹澗反抗無果,被人強制從被子裏挖出來,不假辭色地呆在爻楝身後,恨不得把船頭兩名打擾他休息的弟子踢湖裏去,生氣生得張揚,絲毫沒有藏了謊可能被發現的心虛。
爻楝暗自決定,若不是什麽碰觸底線的問題,他就把竹澗保下,即便不知是何原因,也好歹二人有過肌膚之親,大不了把人關靜心苑裏,花個三年五載慢慢磨他的性子。
邁過冗長的臺階,方至重華殿外,兩名弟子便大聲禀報,再恭敬地退讓至一旁,幾道傳喚後,爻楝才被允許帶着竹澗進門,只見殿內衆人之間的氣氛比想象中的還要肅殺幾分。
站在左邊一排的是左長老底下的頭五名弟子。君湖島只有掌門和兩名長老有資格收徒,右長老辰朔身子欠佳,至今未曾收徒,君湖島千名弟子大半歸在莞月掌門名下,而因左長老嚴厲古板,只有小半弟子願意拜他為師。
居于右邊一排的則是除爻楝之外的,莞月門下的頭五名弟子,四師妹居于最前,眉眼中顯而易見的焦急緊張。
莞月掌門坐在最中央的椅座上,旁邊坐着左長老,而辰朔的位置則是空置的,想來是因為他已經閉關的緣由。
奇怪的是就在他們的正前方,站着十六師弟和先前有過一面之緣的、來自西北萬界門的馭獸派弟子。
爻楝心中略覺怪異,他走至最前向師尊和長老行禮,而等他再擡頭,最令他心尖一悸的畫面出現在眼前——師尊的沙鏡竟然朝着他緩緩打開,紗簾掀起,鏡中映着的俨然是他的臉。
黑發黑眸,青衫長劍,震驚的表情在面上一閃而過,爻楝很快壓下加快跳動速度的心髒和滿腹疑窦,沉聲問:“師尊大人,您這是何意?”
這是要照他的本體?他又不是妖,有什麽本體可現?
※※※※※※※※※※※※※※※※※※※※
沒有廢話!開始搞事!
還有小夥伴們放心,後期不存在竹澗為了救爻楝一命,執行魂劍使命,用完就碎的狗血劇情的——因為劍劍不是一次性的,他是重複可循環利用的(并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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