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事變

莞月沒有回答爻楝的問題,她重重地一拍椅柄,厲聲喝道:“萬界門弟子,這你要做何解釋?!”

四師妹此時也顧不得禮數,掌門話音剛落她就喊道:“鏡裏大師兄分明是就是原本模樣,萬界門的,你污蔑君湖島首席弟子為妖,該當何罪!”

“先前我已拿右手作為擔保,若冤枉了爻楝仙君,你們自當拿去便是。”萬界門弟子轉過身,毒蛇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爻楝,他肩頭的鷹雙眸如炬,似是要将他五髒六腑全都挖出來,“但事實上,沙鏡并不能證明仙君的清白。”

“什麽鬼?”竹澗替爻楝發出了心頭感慨,他雙臂交疊在胸前,眉眼中滿是不耐,“這是在唱什麽戲?”

“掌門座前,不得無禮。”十六弟子嚴肅喝止道,他額頭大滴汗珠接連落下,只能不停地用袖口擦拭,因是他向莞月掌門引見的友人,若是這位萬界門弟子信口雌黃,冤枉了爻楝,他定然也沒有好果子吃。

竹澗活了這短短五年,除了爻楝誰敢這麽兇他,就連右長老辰朔都是客客氣氣地請他吃糕點,他的臭脾氣頓時就如野火燎原般熊熊燃起,撩起袖子不顧場合地就要和十六弟子幹架。爻楝眼疾手快拉住他,刀子一般嚴厲、從未有過的眼神剜過去,竹澗禁不住呼吸一滞,倒險險地壓下了怒火,準備秋後算賬。

萬界門徒笑了笑,大方道:“我向掌門解釋過,我這蛇愛食妖丹,故對妖丹氣息極為敏感,幾日前,我在廣場上遇見了爻楝仙君,蛇竟從冬眠中蘇醒,且在我手腕間蠢蠢欲動,這不禁令我十分疑惑,為何爻楝仙君身上竟有妖丹的氣息?”

“當然,這有可能是爻楝仙君曾經通過吞食妖丹來提升修為……”

“住口!”左長老門下的三弟子向來護短,他見不得有人如此猜疑爻楝,“食人妖丹修煉之事何其殘忍,如此邪門歪道之術從不是我君湖島弟子所為。”

“呵呵,仙君請聽我把話說完,”萬界門徒笑意愈深,“但我問及其他弟子時,竟然得知爻楝仙君五年前出門游歷之時失憶了。”他對上爻楝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失·憶·了。”

爻楝很不喜對方這副語氣,戲谑且高高在上,他冷聲道:“是又如何?”

“衆位仙君可能并不了解,失憶與不明來由的妖丹結合在一起,會産生何種殘忍的可能性,但我們常與妖打交道的馭獸一派卻再清楚不過——那就是奪舍!”

萬界門徒驟然擡高了聲音,在衆人一片嘩然中咄咄逼人地朝爻楝喊道:“妖怪搶奪修士身體後,會暫且失憶數載,這便是休養期,觀其身體與先前無任何差別,這幾年內,丹田內會緩緩長出妖丹,待妖丹成,便徹底恢複記憶,完成奪舍。”

“爻楝仙君,不,爻楝妖君,你在妖界的仆從都已然追随而來,大功告成怕就是這幾日了吧?”萬界門徒陰險地眯着眼睛,聲音宛若毒蛇吐信,“亦或者,你是否早已記起所有,從那時至今統共欺瞞了大家多久呢?”

爻楝嘴唇抿成一條直線,他被對方幾乎是在肌膚上肆意舔舐的視線惡心到全身緊繃,但爻楝的思緒依舊冷靜,條條框框迅速在腦中整理一遍,随後拂袖轉身,正面高臺之上的莞月和左長老,道:“師尊,長老,竹澗是我的魂劍,為何化成人形我也不清楚,而此人至今全靠一張嘴搬弄是非,無任何真憑實據可言,我可對天發誓體內從未感知到他所謂的妖丹。

他污蔑我是奪舍之妖,但辰朔師叔給我的回影戒分明只能讓人看見對方與我·的回憶,我既然可以使用,那是否可以證明我就是貨真價實的爻楝?以上總總,還請兩位明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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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辰朔二字,莞月掌門神色微松,“是啊,小楝說得有理,他每次讀憶之後都能準确地說出他人都不曾注意的細節,應當不存在作假的可能。”

“但辰朔所制回影戒,所謂使用者本人的‘我’究竟是身體的我,還是靈魂?”左長老板着臉道,他為人向來嚴謹、公正,不留情面,莞月被他問得啞然,眼角瞥一眼辰朔空置的座位,嘆道:“這就只能等辰朔閉關出來問他了。”

“哈哈哈。”萬界門徒大笑三聲,似乎在可憐爻楝的垂死掙紮,“證據肯定是有的,仙君怕不是發誓發太早了吧,掌門殿下,我雖不知何為回影戒,但我手中有着一樣定不輸它的法寶,名曰震魂現形鐘。”他說着掌心一擡,一方只成人手大小的鎏金鐘出現在上方。

“尋常人類或修士聽它不會覺得有任何異處,甚至頗覺悅耳,但對于妖怪來說卻無異于九天懸鐘當頭一震!我這些年間拿它去試附身于人類身上的妖怪,無一不立刻現行,爻楝仙君,你可敢不運法一試?”

萬界門徒話已當衆逼迫至此,爻楝騎虎難下,肯定是要聽一聲鐘鳴,他幾乎不曾猶豫地點頭,“盡管來。”

但心底,爻楝卻不如他表現出來的那般篤定,一切只因他确實處在失憶的狀态,那三年的事情他一無所知,至于更之前的回憶,就如左長老所言,回影能讀取的到底是身體留下的記憶,還是靈魂中的?

他真的是爻楝嗎?

從五年前第一次睜眼起,所有人都告訴他,他就是君湖島的大師兄,莞月掌門的首席弟子,爻楝。

他也覺得自己就是爻楝,所有人回憶中的他和現實中的自己沒有一絲的違和感。

直到今日,面對着洋洋得意的萬界門徒,爻楝發自內心地感到了恐懼。

他真的是爻楝嗎?

他到底是誰?他又到底忘掉了什麽?

可是現實情況不允許爻楝流露出任何一點猶疑,掌門、長老,衆位師弟師妹,無數雙眼睛都緊緊盯着他,爻楝只能賭這個門徒是腦子有坑、喜歡沒事找事的蠢貨。

“那麽掌門殿下,還請先行封住爻楝仙君的法力。”

話音未落,四師妹憤恨地瞪了一眼被她引進前來見掌門的十六師弟,高聲道:“這簡直欺人太甚!掌門,不可啊。”

“是啊。”三師弟也附和道,“怎可因他一句不知真假的猜言,一個來路不明的器具,就封了師兄的法力,請掌門大人三思。”

為首兩名弟子都已發話,剩餘其他人自當紛紛上前請掌門三思。二師弟爻筝就立在三師弟的前方,他從頭到尾都沒有說話,但也沒有因為與爻楝的私仇在此時站到萬界門一方落井下石。

“仙君們莫急,只是暫時封住而已,衆目睽睽之下,我又對爻楝仙君能做什麽?”萬界門徒道,“我只是想确保爻楝仙君無法運功扛下這一聲鐘而已,如若他真是人類修士,相信我,鐘聲絕不會對他造成任何傷害。”

莞月陷入兩難之間,她眼角餘光瞥向左長老,征詢他的意見,後者閉目養神,未曾言語,她又将視線對上爻楝。

爻楝在心底微微嘆了口氣,師尊是一派掌門,考量的自然比其他人更多,他不願看見師尊為難,遂朗聲道:“師尊大人,無妨,封下便是,我心無愧。所謂妖丹之說定是胡編亂造,五年前我重傷昏迷被師尊救回君湖島,師尊與兩位長老徹夜不眠為我傳功續命,那時無人感知到我丹田有異,這五年內我從未離開過君湖島,又怎麽可能憑空長出什麽妖丹。”

他說話間不經意間注意到立于身邊,好久不曾說話的竹澗,默默想到:但是卻憑空添了一個兒子。

竹澗沒什麽表情地站在旁邊,甚至有些漠然上觀,仿佛這一切都與他無關。

聽了爻楝的話,莞月不忍地嘆息,她擡手一揮,爻楝雙腕間立刻多處一把銀色鎖鏈,全身輕盈的力道驟消,所有的法力瞬間盡數被封在了鎖鏈間。

“委屈你了。”莞月道,“萬界門徒,我為君湖島的安危,為我愛徒的清白已經盡力配合了你,如若發現你冤枉了爻楝,後果絕不是驅逐出島這麽簡單。”

“謝掌門。”萬界門徒勝券在握,已經懶得給莞月賭咒發誓,他迫不及待地單手提起鎏金鐘頂端,在衆人的屏息凝神之下微微一晃。

——嘀鈴嘀鈴。

清脆的鐘聲在落針可聞的大殿內響起,輕得四師妹幾乎都沒聽見,她心頭微微一松,剛想道罵你這什麽破爛法器,也敢拿我君湖島來獻醜,可方一轉身卻看見爻楝帶來的白衣男子難受地捂住了耳朵,緊皺的眉心裏滿是痛苦之色。

真的有用?!四師妹一怔,她趕緊擡頭去看大師兄的反應,然而比她目光所及更快傳來的,是耳邊男人近乎是嘶吼的咆哮。

爻楝只看見萬界門徒指下微微一搖,剎那之間就如一道驚雷在腦中炸開,他只感覺耳蝸中轟鳴聲接連不斷,又似有巨大的錐子不停地鑿他的腦袋,眼前畫面天旋地轉,全身上下驟然間沒有力氣,他雙腿一軟跪倒在地。

暈眩過後是腦門上突兀的痛,他好像聽見了大殿上無數驚恐的喊聲,爻楝擡頭,只能昏昏沉沉地看見數張驚慌的面孔,還有萬界門徒驚喜的表情,以及竹澗若有所思的模樣。

怎麽了?

我怎麽了?!

爻楝痛苦地搖搖頭,想還自己一絲清明,他努力眨了眨酸脹的眼,眼睫毛已被汗水沾濕,粘結成數塊,整個人好似剛從水裏撈出來。

他捂住幾乎要裂開的腦袋,低吼聲一頓,爻楝忽然摸到了兩塊硬硬的東西,就長在他的發際線後面一些。

爻楝難以置信地将整個手掌貼上去大肆摸了摸,竟然感觸到仿若是鹿角的形狀。

他倏忽間全身劇烈地顫抖起來,已然是無法接受現實,瀕臨崩潰的樣子。

大殿上寂靜無聲,敵對與防備正無聲地蔓延開來。

不知過了多久,爻楝緩緩地擡起頭,沙鏡裏的俊雅青年已經完全換了個模樣,銀色發絲從肩頭吹落在地,一雙金燦燦的豎瞳裏盛滿了慌亂,瞳孔邊緣繞了一圈放射狀的黑色細線,随着水氣波光流轉,而青年的頭頂,俨然是兩只瑩白色的龍角。

※※※※※※※※※※※※※※※※※※※※

好的,全部信息都透露出來了,猜劇情的小可愛們可以開始了。

立獎,第一個把九成劇情猜出來的小可愛全文訂閱我包了。

提示,往不可思議聞所未聞胡編亂造的方向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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