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族長

“媽媽!媽媽!”火焰還在锲而不舍地尖叫咆哮, 竹澗都覺得這種幻術有些搞笑,母狐貍眼中神采卻真的随這一聲一聲的呼喚變得越來越迷茫, 漸漸的,她竟然怔怔地看向了火焰, 甚至有起身回到祭品位置上的征兆。

這時, 銀狐忽然站到了狐妖女子面前, 它張開滿是細小尖牙的嘴,惡狠狠地發出無聲的吼叫, 母狐貍當即全身一震, 眸色恢複清醒, 她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奮力抵抗亡靈的引誘。

爻楝被吵得頭疼無比,他将瓷瓶中剩下的清露淋在劍刃之上,再猛地揮劍斬向火焰, 青色劍氣如呼嘯而來的飓風海浪, 霎時間席卷整個洞窟,劍氣與焰火直接碰撞一起,發出轟的一聲巨響,随後,清涼的雨霧淅淅瀝瀝地從半空中落下, 孰勝孰負一招頃刻便知。

聒噪的篝火被雨水沖刷得只剩最後一星火苗,它終于不甘不願地安靜下來, 艱難地燃燒着, 試圖汲取周邊血液在人界繼續茍延殘喘。

良久, 一道沙啞幹枯屬于老者的聲音從其中傳來,他先是陰陽怪氣地笑了一聲,音色就如一把又鈍又鏽的破爛鋸子,“……原來是君湖島的人?”

爻楝皺緊了眉心,他自知君湖島是個再小不過的新興門派,弟子不過千名,實力也差,雲生閣裏根本排不上名號,可為何非但道士長鳴子知曉師叔辰朔的名號,就連面前這不知道什麽生物竟然也一眼辨出他是君湖島的弟子?

而且聽這語氣,似乎交情匪淺?

見正對自己的年輕男子僅蹙眉不說話,火焰放聲大笑起來,聲音難聽得好似含着沙礫,“哈哈哈有趣啊有趣,你這小兒是君湖島哪位門下的弟子?”

“……”

得不到回答,火焰也不惱,他笑意更甚,豆大的火苗随之快速晃動,像個瘋瘋癫癫的老頭子,“怕不是那莞月門下的吧哈哈哈哈……”

竹澗活了快五年,第一次見到這麽能笑的,還笑得如此難聽,如此莫名其妙沒有理由,令其他人毫無頭緒,他走到爻楝的身邊與他并肩站立,不屑的目光幾乎将吵鬧的火焰鄙視到了塵埃裏,“這什麽玩意,你老相識?”

“不認識。”爻楝搖了搖頭,他的神情冰冷,顯然對這團火的初次印象極差,竹澗聞言冷哼一聲,“不認識還聽他廢什麽話,趕緊弄死圖個清淨!”

火焰終于笑夠了,他的聲音又低弱了些,卻能讓在場所有人都聽得一清二楚,“那個白頭發的小子……你有想要複活的人嗎?”

“……”爻楝眯了眯眼睛,“沒有。”

“你沒有,但這天底下有的是人有!”火焰嚣張地叫道:“這次算你們來的及時……而且這條母狐貍未免也太沒用了,給它足足半個月的時間,竟然才攢了八條命……不像有些人,半天時間就能全數攢齊……但沒關系,我還有很多機會,只要還有人有起死回生的念頭,我總能從地府裏出來……”

逐漸轉小的雨水中,篝火只剩了發絲一般微小的紅星,老者再次放聲大笑起來,“我們還會再見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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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幾滴雨水打在積水潭上,發出清脆的響聲,爻楝收回碎空劍,對着竹澗疑惑的目光搖搖頭,“我從未見過他,但是他卻知道君湖島,也知道莞月師尊……或許是掌門他們的老對頭吧。”

“嗯?真這麽巧?”竹澗眼珠一轉,回憶道:“爻筝分明說是随機将我們傳送到一個地方,但我們落地就遇到了曾經見過一面的兔子妖醫,還有長鳴子知道辰朔,這團火又認識莞月?”

“并不是完全随機的。”爻楝垂下雙眸,“你這麽一說,我才想起那種傳送符我也曾畫過,雖無固定的傳動地點,但落腳處和傳送者之間總歸有些許的聯系……我想我們當初可能在此處停留過許久。”

“為什麽?”

“我怎會知曉。”

“……那要不先不急着去雪山,我們在這個所謂東國多轉一轉?說不定能得知比雪山洞穴裏更多的信息。”

“也可。”

爻楝與竹澗意見達成一致,他心情頗佳地低下頭,就看見黑狐妖早已經坐也坐不直,她虛弱地側躺在地上,臉色慘白無比。

“竹澗,幫幫她。”

“你不能幫呀?”竹澗嘴上這樣說着,身體卻已經自然而然地蹲下,但他手指還未曾撫上母狐妖的肩膀,便被對方隐晦地避開,“不用了,”狐妖閉上眼睛痛苦道:“我已經不想活了……就讓我這樣死去吧。”

“……哦。”竹澗默默收回手,起身站回爻楝手側,母狐貍沒有說什麽,就是銀狐瞪大了藍眼睛,貌似從沒見過這麽不做作、不挽留、不勸慰的仙者。

身為一名真正的仙長,爻楝即便頂着兩只龍角也得做作地挽留、勸慰一句,他半蹲下,看着黑狐貍雙頰的淚痕輕聲道:“你想好了嗎?”

“龍君,我茍活至今,全因早些年前無意中得知的複活之法,如今才知一切都是騙局,而我的孩子身軀又已化為灰燼……就讓我死在這裏吧……”

爻楝嘆了口氣,“人死不能複生,這世上根本就沒有起死回生的辦法。”

就連他們修仙之人也是一樣,死了便是死了,在死亡面前,妖人仙三族都是一樣的,格外公平,只是相對于弱小的人類而言,仙與妖他們于千百年間習得一身本領,又有無數法寶護身,壽命綿長,非常難死。

你以為他死了,其實他早将元魂存于某某地方,借助他人軀體繼續存活——如此這般的事例數不勝數。

但若是真的死了,便絕無辦法複生,無一例外。

“不。”母狐貍倒在地上輕微地搖了搖頭,“八魂鬼門開,九魂亡靈歸,這是真的,我親眼見到了有人在這個陣法中複活了。”

竹澗斷言道:“定是你看錯了。”在這些術法理論方面,他無條件地相信爻楝,而爻楝本尊卻沒有立刻反駁母狐貍,他只是在思忖片刻後輕聲問道:“複活的真的是那個人嗎?……九魂亡靈歸,歸來的究竟是誰?”

“……”母狐貍倏然一愣,她好似明白了什麽,閉眼慘笑道:“……罷了,我連九條命都沒有湊到,只完成了鬼門開,想這些又有何用……原本我看你有病在身,想讓你做這第九人,可未料到你劍藝超絕,一根柳條便令我無法近身,我便将主意打到追我而來的道士身上……可惜他身上保命的法寶實在是太多……”

說到這裏母狐貍嘔出了一大口鮮血,她艱難地吸入一口氣,發出駭人的聲響,“他們殺我一個孩子,我殺他們八個……呵呵,不虧……只是……只是,雖我已無顏回紅楓林安眠,但我的孩子是無辜的,族長,族長……我求你,帶我的孩子回紅楓林吧……”

“族長?”竹澗奇怪地反問一句,随即猛地看向其貌不揚的銀毛狐貍,後者緩緩上前一步,将爪子按在母狐妖的掌心裏。

母狐妖緩緩勾起一個笑容,“……謝謝。”她說完便重重地躺回地上,從人類女子形态變回狐貍,毛發幹枯,胸口大開合上下起伏,不出半個時辰定會因失血過多而亡。

爻楝解下披風蓋在她的身上,轉身又去收斂其他人類的屍體。

另一邊銀毛狐貍應過母狐妖的要求,扭頭就叼起竹澗的衣擺,死乞白賴地把他往篝火灰燼的方向拉,竹澗氣得想拿刀把這個咬壞他唯一一件白衣服的狐貍給剁了。

銀狐用前爪把散發着熱氣的灰燼向外刨了刨,再擡頭眼巴巴地看着竹澗,後者無奈地蹲下,從玉璜裏摸出一只小瓷瓶,把裏面不知道什麽功效的藥丸倒掉,再裝上少許骨灰,封口。

爻楝将八具屍體一一在洞口排開,再從儲物袋裏拿出兩張空白的符紙,在陣法左右各貼一張,站遠些念動咒語,頃刻之間,陣法留下的痕跡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竹澗,這些屍體得麻煩你送回村落裏了,”爻楝将淪為廢鐵的碎空劍系回腰間,“靈力用完了。”

“你用完了?!”竹澗神色先是一喜,随後他又想起什麽,飛快回頭看向其中幾具腐爛發臭的屍體,憤怒道:“真的假的!哪有這麽快的,我當時感覺整個人脹得都要炸開了,分明有那麽多靈力呢!”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大概因為不是我自己的,所以用得特別快。”爻楝恢複成凡人的體魄,現在眼前一片黑暗什麽也看不清,他試圖聽着聲音分辨竹澗身在何處,但這山洞裏回聲特別強,他只能開口詢問道:“竹澗你在哪裏,我看不見。”

“你瞎啊!”竹澗怒氣沖沖地走過來握住爻楝的手腕,“我不送,讓那些人類自己來領。”

“他們若是來了,定會将母狐妖的屍體……”

“那我帶那條狐貍走。”竹澗說幹就幹,他拽着爻楝走向地上被披風蓋着的母狐貍,邊走邊說:“诶!那狐貍,要不你別死了,自己把你孩子骨灰送回什麽紅楓林吧,你的蠢族長現在只能維持狐貍形态,還得求我們幫他解開禁锢,沒手拿不了骨灰瓶,我呢又不想代勞……”

“你要覺得可以就随便給點反應,我現在就把你的外傷治好,帶回去給那兔妖看看,說不定明天你就能活蹦亂跳。”他說着彎下身去碰那只母狐貍,手下的狐妖卻不知何時已經沒了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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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诶!那邊那個白發小老弟!

臉臉:說誰小老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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