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人本來就是一種倔強的生物,只會看自己想看到的東西。
強迫餘涯接受如今的自己并不為難,拒絕醫生也相當簡單容易,不過沒有那樣的必要。
古德白欣然接受餘涯的一切要求,靜靜觀看着餘涯走上他自己所選擇的絕路,治療毫無希望,醫生也找不出頭緒,除非餘涯瘋到答應電擊跟接受駭人聽聞的迷信手段,否則古德白并不打算幹預管家的嘗試。
這件事總會消停的,等到餘涯認命,接受現實,就會徹底過去,甚至能永絕後患。
這件事并不讓古德白操心,他真正煩憂的是另一個人。
米琳不願意離開研究所,她不需要錢,只想竭盡所能地為這個世界發光發熱,錢可以解決掉大部分麻煩,可不能解決崇高的人格跟自我奉獻精神。
與自願簽下遺體捐獻導致被切片的饕餮相差不遠,米琳的自愈功能令她接受研究所絕大多數過激實驗,甚至願意嘗試不可逆轉的傷害。現在項目的程度已經到了惹人非議,可還沒推進到完全無可挽回的地步,尚來得及抽身而退,但年事已高的米琳要是壽終正寝在研究所裏,那離全身而退就差着一條銀河系了。
畢竟研究所的部分實驗實在談不上光明正大,沒出事還能兜底,出了事就萬事皆休。
有錢人最大的好處就是不需要事事都自己出馬解決,古德白撥通了秘書的號碼——他有好幾個秘書,能做實事的那種男秘書,男人沒有生理期、能喝酒、偶爾可以兼職些意外的體力活,不容易傳緋聞,對于把人當牲口用的資本家而言,各方面都比女性要便捷得多。
自然,女人也有女人的長處,不過現在為古德白辦事的是個男秘書,姓蘇,非常擅長溝通工作。
古德白有點懶洋洋地問道:“情況怎麽樣了?”
蘇秘書是個比較利落的人,現在可能正在工作,有紙頁嘩嘩流動的聲音,他簡潔道:“我正想聯系你,老板。事情處理得差不多了,米琳已經松了口,不過她提出了一個要求。”
“說。”
“她想見你一面。”蘇秘書很快又緊接着說道,“如果不方便的話,我會再跟她交涉。”
“沒什麽不方便的。”古德白慢慢道,“我定下時間後發消息給你。”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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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涯為古德白這些天來難得的一次出行感到歡天喜地,活像知道孩子第一次去春游的家長,他特意挑了輛新車,親自當司機,順便按照古德白的意願帶上杜玉臺。
畢竟這時候不能去抓警方的談判專家,那就只能把最會說話的精神科醫生帶出來,不管怎麽樣,這家夥的專業水平總比他們倆高多了。
古德白不知道米琳需不需要精神科醫生,不過既然付了杜玉臺錢,總不能讓人閑着。
“我能要求兩倍報酬嗎?”杜玉臺有氣無力地為自己綁上安全帶,他坐在副駕駛位上,開始懷疑起自己到底是幹什麽來了,倒沒有很真心實意地抗議。而古德白正坐在據說是車子最安全的位置上,從內後視鏡上看過去,穿着與神态雍容得簡直像要去參加宴會。
他們倆用鏡子對視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地微微笑了下。
古德白低頭重看手裏的資料,他不想參與杜玉臺的對話,這位醫生足夠盡職盡責,巴不得抓緊每分每秒試探他的大腦到底病變了哪個地方,眼看對方不懷好意的話頭就要起到他頭上來,便慢悠悠地出賣餘涯:“杜醫生,第一次見面前我就看過你的資料,你好像沒有經濟困難到這種地步。”
初見時有過了解跟看過個人資料完全是兩碼事。
聰明人總是聞弦歌而知雅意,杜玉臺猛然看向駕駛位上的餘涯,困惑道:“你幫他挂號,然後把我的資料送到了他手上,你是腦子有什麽毛病,需要我幫忙看看嗎?”
餘涯沒計較他的沒大沒小,理直氣壯道:“少爺生病了也是少爺,給他看資料哪有不對!”
杜玉臺覺得自己快要心肌梗塞了,好在他大概也知道這群有錢人的風格,于是只翻個白眼聊表敬意。
成功轉移戰火的古德白繼續手頭上的工作。
米琳,女性,七十四歲。
世界上崇高的人大多有自己的不幸,米琳也是如此,她與丈夫都是丁克,沒有子嗣可婚姻美滿,十年前她的丈夫因意外癱瘓,一直是米琳獨自在照顧。資料上顯示她五年被診斷患有早老性癡呆,而在兩年前,她的丈夫去世,米琳在葬禮上覺醒能力,身體恢複健康,先去醫院做了半年的志願者,後來沒過多久後就找上了研究所。
而資料上還有一點頗為玩味:米琳的丈夫并不是自然死亡,而是誤服過量藥物導致去世的。
後頭還有份米琳的體檢報告,這不是古德白的領域,他只是單純掃了幾眼,了解她足夠健康後就放下了。
車很快就開到了研究所,古德白在全世界總共有二十八所醫學研究所,有些只是他投資的,有些則完全是在他的掌控之中,而有關超能力的研究則一直在他的監控下進行着。他們沒有下車,餘涯在電子儀器上刷了下卡,門衛甚至都沒來得及探頭出來,車子就直接開進去了。
跟電影裏那種慘白又高科技的地方不太相同,研究所看起來更像學院跟公司的結合體,大多數人都已經走了,居住區幾乎沒有幾個房間亮着燈。餘涯停車的時候,一個很年輕的研究員走過來,他戴着口罩,眉眼看起來還有種稚氣,先打了聲招呼:“餘叔,您來了。”
“米琳還是不肯走?”餘涯靠在車窗邊詢問道,車低聲咆哮着,慢慢歇了。
對方有點為難地點點頭,回答道:“她坐在大廳裏好久了,所長都來勸過,還是沒能勸動,總不能把人架出去吧。不過剛剛蘇先生來了,這幾天他們聊了不少,米姨好像有意動,大概這兩天就搬出去了。”
餘涯啧了聲,問道:“你跟我說實話,是不是錢沒給夠,被你們偷偷扣下了。”
“我們哪敢啊。”研究員簡直叫天冤。
古德白看不見那個年輕人的表情,不過從聲音裏都能聽出苦味來,他便開口道:“我就是為這事來的,餘涯,你們留在車上。”
這聲音驚了那個研究員一跳,他結結巴巴地說道:“老……老板,您還真來了啊。”
“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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