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二奶奶将春花交給了門外的常媽媽,讓她帶着春花回去上課,自己又回了屋子裏侍侯。
常媽媽剛剛就在門外,春花的表現她剛好看到聽到了一些,所以便對着春花唠唠叨叨的,可春花根本也不往心裏去,她在暗想,以她的表現,謝氏應該對她失望極了吧,那就退親好了。
一個成親前就與表妹有私情的男子,她怎麽也不會看上的,實在是太惡心了!
重新回到教室,曹姑姑發現春花有些心不在焉,剛剛還認真地學習,回來就變成了這個樣子,不用說是于夫人找春花有什麽事。曹姑姑想了想,就給春花放了假。又不是男子要參加科舉,用不着抓得那麽緊。
春花也沒客氣,她馬上回了尋芳居。如詩已經先她一步回來了。
“快說說,怎麽樣了?”春花急切地問。剛剛她被通知要去于夫人院子裏時,就告訴如詩也跟着她一起去,她出來時,如詩則要想辦法留在那裏聽消息。
現在正是夏天,門窗皆開,只用輕紗糊着窗子,門簾也都是羅紗做的,一點也不隔音。只要能留在院子裏,就能聽到屋子裏的人說什麽。
要是有人問,春花已經給如詩編好的借口,替春花去找掉了的帕子。
“小姐,”如詩吞吞吐吐地說。
“沒關系,把她們的話全告訴我。”春花鼓勵地說。
“上次在廟裏見過面,侯夫人說她特別喜歡小姐,原來是裝的!”如詩還是先發表了感慨才說:“小姐一走,侯夫人就說,小姐這樣,配不上郭探花。”
“對了,小姐,你怎麽能說出來什麽都不記得了?”如詩又想起了春花的話,她一直沒進屋子,還沒有看到春花的表情,要是也看到了,更得吃驚了。
“我們不能騙郭侯家,當然要說實話了。”最好郭家聽到實話後馬上就退親,春花祈禱着。
“小姐真是。”如詩不贊成地說。
“還是趕緊說說你都聽到什麽了。”春花提醒她。
“小姐一走,侯夫人就說,小姐既然什麽都不記得了,郭家就得先給郭探花納個妾,也好幫着點小姐。”如詩忍不住又說:“哪有成親前先納妾的,多不給小姐面子啊。”
“小姐,你說,郭夫人是不是在家裏就想要給郭探花納妾了?要不,本來她說是來看小姐的,怎麽立刻就想起來納妾的事了,這也不是小事,不可能突然就決定。”如詩分析得還很對。
春花急着問結果,“你先說夫人怎麽說的?”
“夫人就冷冷地說,我們楊家是書香人家,從沒聽過沒成親先納妾的,要是郭家執意那麽做,就退親吧。”
“那侯夫人呢?”
“我在院子裏聽屋子裏有一會兒沒了聲音,然後就聽侯夫人說了句,那就退親好了。然後就走了出來,夫人只讓二奶奶送客,自己都沒親自出來。”
“太好了!”春花歡呼。
如詩卻呆住了。
春花不等于夫人找她問為什麽她會在謝氏面前擺出呆傻的樣子,就主動地去了于夫人的院子。既然早晚都得被問,還不如早點去,把準備好了的說辭講一講。
于夫人院子裏靜悄悄的,春花剛探頭向屋裏看,二奶奶就迎了出來,她拉着春花的手進了西屋,低聲對她說:“侯夫人走後,母親就說頭疼,正躺着呢。”
于夫人的聲音就在東屋響了起來,“是春花來了吧,讓她進來。”
二奶奶只有拉了春花的手進了東屋。
王夫人靠在臨窗的小炕上,還穿着與謝氏見面時穿的衣服,目光有些散漫。也不待春花行禮問安,就問她,“你剛才為什麽說什麽都不記得了,還做出那副樣子?”
“娘,郭家明明是因為表妹有了孩子,才想納妾,卻瞞着我們不說,只想找我們的錯處。這樣的人家,人品如何的低下?”
“我們家與他們不同,世代書香,父親和哥哥們都是正人君子,自然要實話實說。郭家不願意那就不結親,女兒寧可不嫁也不想靠騙別人嫁出去,那樣做與郭家人有什麽兩樣?”
“好,”父親突然進了屋子,笑着摸了摸春花的頭說:“我們楊家的人就得有這傲氣。”父親這樣早就回了家,應該也是關心着這件事。
要說楊松的本意,也是不想與郭家退親的。春花的親事一直不順,雖然來求娶的人并不少,但不是家世差些,就是本人差些,拖了幾年也沒定下來。正當自己和妻子已經打算放松些條件時,郭家來求親了,那時他還想這大概就是緣份。
郭家雖然有幾十年前的事壓着,但畢竟已經過去很久了,只看皇上能點郭少懷做探花就知道已經不介意往事了。
郭少懷是侯府的嫡子,一表人才,雖然郭家在朝堂上沒有什麽力量,但有自己幫着,早晚會出人頭地,與春花堪稱良配。
聽妻子說少懷與兩姨表妹有了私情,自己也心裏不痛快,但年少時誰不犯點錯誤呢,年紀大些明白過來就好了。
郭家不要臉面想收那個表妹做妾沒什麽,不過,想趕到結親前辦确實不妥,自己也就由着妻子按大女兒的想法做了。
沒想到,郭家竟然答應了退親。他從一早起就惦記着這件事,到了吏部轉了一圈,看沒什麽事就提前回來了,結果一進家門就知道了這個壞消息。
本來心裏很不痛快,不過,聽了小女兒的話後到是另有了一番思量。自己從來自诩為正人君子,不料在此事上還是不夠坦蕩,當初春花摔了後,不記得過去的事,就應該直接告訴郭家。
女兒雖小,卻有見識。君子坦蕩蕩,女兒把忘記過去的事當着侯夫人的面說清楚,何等的磊落。雖說女兒家退親名聲不好,但既然郭家有了這個心思,強扭着結親恐怕不會好,退親就退了吧。再說,就憑女兒的這番見識,将來也能嫁到不錯的人家。
楊松本來就豁達,轉眼間已經不以退親為意。看夫人要起身,就擺了擺手說:“你若不舒服只管靠着,讓丫頭們侍侯我更衣即可。”說着就踱進了裏間。
二奶奶見公公回來了有些不便,就說要下去看着擺午飯。
楊松在裏間換了件紗袍再進屋子時,于夫人勉強地一笑說:“老爺想來也是惦記這件事,要不怎麽這樣早就回來了。”
“恰好也是沒有什麽事情。”楊松安慰于夫人說:“你不要擔心,春花是有福的。”
于夫人苦笑了一下說:“瓊花說郭家不會退親的,沒想到也有她說錯的時候。”
春花心想,瓊花的預計是建立在自家不說出自己摔了後忘了過去的事的前提,而自己不但說了出去,還加了一項裝傻表演,事情自然就不一樣了。
春花能想到,于夫人自然也能想到,她奇怪地問春花,“你是不是想退親?”
“婚姻大事,女兒哪能作主?只不過,我見了侯夫人心中非常害怕,自然就不敢說話。”
于夫人信了,春花是不可能願意退親的,謝氏看着确有幾分刁蠻,這孩子真是害怕。
楊松卻沒有懷疑女兒,他對于夫人說:“哪有這樣問女兒的,春花的親事自然由我們做主。明天我問問同僚,看誰家有優秀子弟的,你也多帶春花多出去走動走動,還有瓊花,讓她也幫着問問。”
春花乖巧地上前說:“父親、母親,不用着急。二姐姐還沒成親,哪有我這個妹妹先嫁出去的?還是再等一兩年再說吧。”
楊松和于夫人都是一怔,于夫人小心地問:“你想起雪花來了?”
春花搖頭說:“沒有,但那天聽丫頭們說我還有個二姐姐,正在養病。”這是楊府對外的說法。
姐姐自然要比妹妹先出嫁,現在雪花的未婚夫在守孝,一時不能出嫁。春花原來是因為早就定下了婚期,倒可以先嫁出去,但如果婚事需要重議,那就應該排在雪花的後面。
而雪花的未婚夫,有三年的孝期,雖然實際用不了三整年,但也不可能一出孝就立刻成親,所以春花這樣就有了三年的時間。
三年的時間,做什麽都來得及吧。
“也好,”楊松想了想說:“婚事本就是緣份,急也急不來,我們就慢慢地挑一戶好人家。”
春花松了一口氣。
這些天的接觸,春花對這裏的父母都有了解,他們都很正直端方,非常注重規矩。
父親就是傳統的士大夫,雖然有些古板,但在家裏,他非常尊重妻子,不貪戀美色。疼愛子女,尤其重視嫡出的,不插手內院的事。
而于夫人則是賢妻良母,她不大關心外面的事,心裏只有丈夫、兒子、女兒。在她看來,丈夫說的都是對的,兒女都是好的,對兒媳也算和善。
春花的親事如此順利地退掉,郭家的功勞自然是第一,可是,也與她成功的掌握了父母的心态有關。
于夫人一味地寵自己,容易姑息,而父親這樣端方的人,只要抓住大義,他就會點頭。
父親看着春花說:“你既然忘了過去的事,就跟着你姐姐給你請的女先生好好學點東西,我們楊家的女兒只有你是個不喜歡書本的。”
“正背着《女誡》呢,曹姑姑說讓我用十天的時間把全文背下來。”春花說完,看了一眼父親,見他雖然還是板着面孔,可是眼裏卻透出些笑意,知道父親心裏很滿意。
春花出去時,就聽見父親對母親說:“明天把官媒找來,把郭家的聘禮退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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