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吳钰還沒起床,謝氏已經派了人來□□花了,她是下了決心要給春花立規矩的,哪能容忍春花過了時間還沒到呢?

春花聽婆子的話很不好聽,但依然神情自若地聽完,又說了自己要等吳氏請安的那番話。這謝氏母子,頭腦還真不夠用,自己在三朝回門時急着要讓郭少懷納妾,為的是什麽,不就是找個墊背的。自己就不信了,吳氏那病秧秧的樣子,難道比自己站功還好?

婆子只有先回話去了,她不過一個下人,對主子她也不敢過分,五奶奶說的還都有理。還有就是,昨天家裏孫女帶回來兩盤好菜,說是五奶奶的丫頭賞的,聽說有人還得了賞錢,她去晚了沒得着。誰都知道五奶奶非常有錢,如果自己與五奶奶弄得太僵,以後這樣的好事不就沒了。

郭少懷又與春花吵了幾句,無非是罵她不賢不孝善妒之類的,春花就問他自己哪裏不賢不孝善妒?結果幾個回合下來,郭少懷也沒了詞,又氣憤憤地回了東耳房。

春花暗笑,自己本來就靈牙俐齒,又在娘家認真培訓過《女誡》、《女訓》,與自己講理,郭少懷還真不是對手!

謝氏那裏又派了婆子過來,讓春花過去,春花巋然不動,直到過了晨正,吳氏出了東耳房,春花等她給自己請了安,才帶着她一起去了謝氏那裏。

面對謝氏的怒火,春花并不客氣,“夫人要讓我立規矩是為了我好,我也一樣,要為吳氏好,才讓她也跟着我立規矩。兒媳婦這樣用心教導妾室,就是向夫人學習。”

春花的語氣比前兩天還要強硬了,現在她有吳氏這個墊背的,自然可以與謝氏叫板。至于謝氏會不會動手,春花分析不會。那天清晨是個特殊情況,謝氏打了她也可以說是沒看到,以為是下人,才動的手。平時的時候,侯府怎麽也不能發生動手的事。

如果真的發生了,那可不一樣了,打媳婦與立規矩不同,謝氏讓春花立規矩楊家說不出什麽,但打人,楊家一定是不會輕饒的。再說真的挨了打,春花就更不會來立規矩了。

婆媳倆針鋒相對地吵了一會兒,當然春花一直沒吵,她只是态度平和地說出自己的觀點,怎麽也不能婆婆讓自己立規矩,而不讓自己管着妾室立規矩吧。

看着吳氏站了一會兒,已經搖搖欲墜了,春花還站得穩穩的,腳大些自然要占些便宜。謝氏便說:“钰兒,你到我這裏坐。”

春花卻搶先坐下了說:“正妻還沒坐,妾室肯定不能坐。”

謝氏又與春花一陣的歪纏。

最後還是将郭侯引來了,他進了屋子對春花說:“自從楊氏進了門,家裏好像就沒清靜過!”

春花自然不能不吭聲,“兒媳婦遵禮而行,自覺行得正,坐得端,家裏不清靜與兒媳婦可沒關系。”

禮,有這樣一個大帽子,郭侯也說不出什麽來。

謝氏還在胡攪蠻纏,但春花一直堅持自己給吳氏立規矩不錯,謝氏最後也說不出什麽了。她想懲治春花,無奈,吳钰每次都得被波及,春花不看別人,只一心盯着吳钰。确實,到哪裏講理,春花讓妾室立規矩一點錯也挑不出,最後郭侯不耐煩地揮揮手讓春花回去了。

這次春花是與世子夫人一起出的門,說起來這個世子夫人,還真的是個聰明人,她盡量不參與謝氏與春花間的事,就是回門那天的早上,她和世子也沒過來,就好像不知道一樣。剛剛她坐在一邊,也一聲不吭。

兩人沉默着走了一小段,世子夫人終于忍不住笑了笑說:“五奶奶,你的膽子不小啊。”

春花也笑着說:“其實我的膽子并不大,但我從小在書香門第長大,學習禮法規矩,只要遵守禮法規矩,講求大義,自然就什麽也不怕。”

“五奶奶的禮法規矩确實學得好。”沒幾天工夫,世子夫人也聽到春花講了好幾次的禮法規矩了,但她還是加了一句。“夫人怎麽說也是你的親婆婆。”

也不知世子夫人是提醒春花還是指責她。

春花笑容不變地說:“我這人從來都是幫理不幫親的。”

于是世子夫人不再提這些,而是笑着問她這幾天住得可習慣?下人可聽話?缺什麽東西否?春花聽她獨獨不問吃得習慣不,就笑着說:“什麽都好,謝謝世子夫人了。”

交淺自然不能言深,到了路口,兩人分頭回去了。

吳氏比春花回來的晚一些,春花讓人把她叫進了屋子站在一旁,自己卻坐着讓如琴捶着腿說:“正妻給妾室立規矩天經地義,就是告到官府也沒有說正妻的不是的。你記着,婆婆怎麽給我立規矩,我就怎麽給你立規矩。”說完才讓臉色蒼白的吳氏回去。

從此以後,春花總先等吳氏到自己這裏請安後才帶着她去謝氏那裏立規矩,自己站着,吳氏就別想坐着,自己吃不上飯,吳氏也別想吃什麽。謝氏自然也對春花的規矩松了下來。

想折磨春花,沒門!

這天早上,吳氏讓剪風過來說她病了,不能來請安,春花知道這是謝氏和吳氏的算計。她馬上讓人去了謝氏那裏說,吳氏病了,她要留下來照顧她,不能去請安了,又讓人去請了劉院判。

無論謝氏讓婆子幾次來傳話,春花就是不動,她進了東耳房,坐在吳氏的床頭,還沒問一句病情的事,就先讓人把木床上挂的大紅百子帳扯了下來,“看來我确實沒管好吳姨娘這裏,妾室竟然用這種大紅的帳子,送到侯夫人那裏,查查是哪個不知禮法的人挂上的。”

胡媽媽馬上接過來,如詩也一疊聲地責問着,又把整個東耳房翻了一遍,把一對大紅的花瓶、桌上的紅漆匣子都扔了出來。甚至把吳姨娘正在用着的一對繡鴛鴦的紅枕套,連同繡鴛鴦的紅被都從床上扯下來。

還好,吳姨娘穿着一件蔥綠小襖,松香色的撒腿褲躺在床上,否則依如詩的潑辣勁能把她的衣服扒下來。吳氏想起來阻攔,春花卻堅持讓她躺在床上:“吳氏,你既然病了,就不要再管這些事,那些不合規矩的東西我都讓人送到婆婆那裏,想來都是下人不懂事,讓婆婆處理好了,我并不怪你。眼下,你一定要好好地養病。”

東西扔出去一大堆,屋子裏亂七八糟的,劉院判卻到了。

看着眼下屋裏的狀态,沒法讓人進來,吳姨娘還只穿着內衣躺在床上呢。

春花讓人把屏風挪過來,請劉院判隔着屏風診脈,自己也坐屏風後面。

按理說,吳氏一個妾室,是不可能請到劉院判的,就是現在的武成候也未必請得動劉院判,但看在楊侍郎的面子上,劉院判不但飛快地來了,還認真地給吳氏診了脈。然後說:“這是落胎後有失調養,只要吃幾付藥好好養着就行。”

話間剛落,坐屏風後的春花就大叫起來,“妄你還是院判,竟然連病也看不對。吳氏才進門不到十天,哪裏能落過胎?真是庸醫,打出去,到太醫院将劉院判誤診的事傳出去,看他還有沒有臉在太醫院坐着!”

劉院判自然能聽懂春花的意思,當下也發了火,“你們家的小妾進門幾天本官不管,但落胎是一定的。只管再去找郎中,要是與本官說的不一樣,本官就上折子退出太醫院,要是大家說法一樣,讓你們家的男人出來給本官賠禮。”

春花自然不依不饒,一疊聲地大喊 ,“快請侯爺和夫人來,再遣人将五爺找回來,庸醫竟然欺負到了侯府,決不能輕饒!”

侯爺與謝氏進了屋子,這時郭少懷已經過了假期,回了翰林院,自然來不了。春花正與劉院判隔着屏風大吵,當然劉院判一直很平靜,這次火冒三丈的是春花。吳氏嬌滴滴的樣子根本就插不止嘴,再說她也實在是沒臉說自己先和表哥有了私情。

郭侯和謝氏路上聽說了什麽事,自然氣得要命,一路步履匆匆,在外面就聽到裏面吵成了一團,郭侯也不顧避嫌,跟着進了屋子,謝氏向春花大喝一聲,“你胡鬧什麽!”

春花立刻不吵了,低聲說:“吳氏病了,兒媳不是着急嗎?就請劉院判來看看,誰知劉院判不過是個庸醫,硬說吳氏落胎了。我想,這關系到我們家的體面,就是鬧到皇上跟前,也得把這事弄清楚。”

謝氏恨不得打春花一頓,但郭侯扯了扯她的袖子,她也明白了。劉院判可不是普通的郎中,他是官身,經常面聖的人,自家的事讓他說出去一二,恐怕會有大麻煩。

她馬上客客氣氣地與劉院判打招呼,可劉院判并不給郭侯面子,而且堅決要請幾個郎中來看,“明明這就是落胎後有失調養,五奶奶竟然說本官是庸醫,這個公道本官是要讨回來的!”

郭侯好說歹說,将劉院判扯到了書房,奉茶陪禮,又拿了一件古董送了劉院判,才将他送走。劉院判走前帶着若有所思的笑說:“聖祖皇上和當今聖上恢複漢人衣冠,最講禮儀,對原配嫡妻都是極敬重,郭侯可得小心些。”

朱元璋的元配馬皇後是歷史上有名的人物,永樂皇帝的元配是開國功臣徐達的女兒,也曾在永樂靖難時臨危帶兵守城。這兩位皇帝雖然都有不少的後妃,但都對元配異常敬重,甚至在元配去世都沒有再立後,史上對他們這方面的評價也都極高。這種思路正是此時代的主流思想。

郭家如今鬧成這樣,說到底,還是郭少懷官位太小,沒有禦史注意到他,否則真要參他一本,一定會影響他的仕途。

郭侯并不是完全糊塗的人,他懂得,家裏這些事,還不都是妻子和兒子不懂事鬧的,當然還有楊氏一點也不肯低頭的原因。他點點頭,送走了劉院判,心裏想着要與妻兒好好說一說。

春花後來也送給劉院判的夫人送了一套昂貴的赤金頭面,也讓劉院判因為她的幾句庸醫而心生的不快消失了。就是知道楊氏不是真心認為自己是庸醫,但做醫生的,最不願意聽的就是庸醫這個詞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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