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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确實比抓一般的蛇要更繁瑣,但更主要的就是抓蛇人要膽大心細,除此之外倒沒別的了。
他跟王六學了一整天,便急着要去抓。
王六也急,勸道:“大人,您這再多練練,萬一——”
陳飛卿擺擺手。他倒是想多練練,但一來也都練得差不多了,二來,他還有另外的事兒,不想多耽擱。
學完了,他和王六約好明日晌午去抓蛇,便回了客棧。
傅南生聽他講見聞似的給自己和陳樹講抓蛇的要領,猶豫着道:“實在兇險的話,就不抓了吧。”
陳飛卿道:“來都來了,抓。”
陳樹問:“要被咬了真沒法子救?”
陳飛卿道:“我不知道,王叔說靠命。不是,我說你倆就不能指望點我好嗎?他們那是太慢了沒躲得及,我一個練家子怕什麽,別擔心,明天陳樹你把藥都備好,小南你也準備好,抓回來咱們就開始。”
吃完晚飯,陳飛卿便想早早回房去休息,但他出門打熱水洗臉的時候看到了門口的傅南生。
陳飛卿笑道:“有事找我?”
傅南生道:“有些話,想和您說一說。”
陳飛卿道:“行,你進來。”
傅南生跟着他進到屋裏去,道:“我始終有些不心安。”
陳飛卿給他倒了杯茶,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安撫道:“擔心是正常的,但你放心,真沒事。”
傅南生又道:“我是擔心此行去江南府的事。”
陳飛卿一怔,湊近了一些,小聲問:“你又有消息?”
傅南生反而被他逗笑了,道:“我倒像是專門販賣消息的了。”
陳飛卿也笑:“你厚道多了,不收錢。”
傅南生笑着搖了搖頭,接着又點了點頭,道:“确實是有一些事兒。”他停了下來,看了看身後的門。
陳飛卿心知雖然不一定隔牆有耳,但防着點兒總沒錯,便起身去門口,打開門左右看了看。
傅南生伸手去端茶,袖口從陳飛卿的杯口上掠過,茶水上起了一絲絲波瀾,白色的粉末很快就消散不見了。
傅南生平靜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
陳飛卿關好門,又坐回來,見傅南生在喝茶,便也跟着喝了一口茶。
傅南生看着他将那口茶喝下去,才緩緩地道:“此次貪墨案,與漠國有關。”
陳飛卿一怔:“什麽?”
傅南生道:“大漠荒蕪之地,即便建了王城,也遠遠不如中原千百年來的富饒。這些年來,漠國也不過是靠着搶掠維持富庶生活,一旦離了搶掠,他們便很難過了。只不過漠國重臣都對此秘而不宣,所以看起來不太明顯。此次貪墨,主要是貪了赈災糧,卻不是被人拿去賣高價,而是拿去換了兵器與一樁交易。”
陳飛卿問:“什麽交易?”
傅南生只看着他,笑了笑,并沒說話。
陳飛卿想了想,道:“和姚家人有關?”
傅南生點頭。
陳飛卿便能知道了。既然是換兵器,那麽交易想必是樁大交易。
他氣急反笑:“與虎謀皮,姚家人還真信啊?到時候東西都被人給吃進了肚子裏,不認賬也沒辦法了。”
傅南生道:“兵行險着,可能他們确實是這樣理解這四個字的。”
陳飛卿越想越氣,又倒了杯茶喝下去。
傅南生道:“所以這次查案,姚家人是絕不會許你們查出來他的幹系。貪墨,或許還不算什麽,看在太後的臉面上輕輕帶過。可牽扯到謀逆,恐怕是親母子也絕不會善罷甘休。所以我很擔心此行兇險,他們一定會下殺手。”
陳飛卿想了想,道:“多謝你告訴我。”
傅南生搖了搖頭:“我說過,少爺對我有救命之恩,即便少爺施恩不望報,我卻一定要報。何況,我也不算叛主,因為與姚家人達成交易的,不是大王子,是漠國國王。”
陳飛卿楞了一下,想了想,越發驚訝。他都習慣了攪事的是大王子,一時間換成漠國國王,還當真是沒習慣。
傅南生道:“我也是剛剛才得知此事。不瞞您說,大王子一直派人跟着我們,剛才我接到了大王子的暗號,讓我保您。”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當然,我怎麽能保得了您,一直都是您在保護我。只不過我這麽一想,若是大王子所為,他又何必多此一舉。”
陳飛卿越想越糊塗了,道:“他為什麽要保我?”
傅南生道:“有一點,我一直在猜測,但只是猜測,沒有真憑實據。”
陳飛卿道:“你但說無妨。”
傅南生道:“我曾侍奉在大王子左右,有段時間很得他的親近——”
陳飛卿聞言,忍不住看了傅南生一眼。
傅南生察覺到他的目光,停了停,有些尴尬地笑道:“少爺想岔了。”
陳飛卿急忙擺手:“抱歉抱歉,沒沒沒,我什麽都沒想。就是吧,我看大王子就不像個好人,等下欺負人你知道吧。我不是說那個欺負,就是欺負。”
傅南生搖了搖頭:“大王子人很好。”
陳飛卿:“……”
騙我跟他不熟是嗎?小王子嘴裏的大王子都夠得上下地獄十八層了。
傅南生道:“是真的。大王子其實并不像傳言中那樣荒淫無道,他是為了自保。與小王子敵對,也是為了保小王子。”
陳飛卿又是一怔。
傅南生道:“他與漠國國王的關系也并不親近,因為他的母親是擄來的奴隸,郁郁寡歡而死,他又生來相貌異于常人,幼年不得重視,總被國王的其他王子欺負。您可能從沒見過其他王子,是因為他殺了那些人。”
陳飛卿喝了一口茶壓驚,喝完了又喝一口,越喝越覺得這茶香,抱着茶杯一口接一口。
傅南生接着道:“國王并沒有真憑實據,或許也确實沒想到過是大王子做的,這誰也不知道。但國王很防備大王子,甚至也在這些年裏防備起了小王子。這并不奇怪,中原也曾有過這樣的例子,何況是大漠。大漠那些部落,自古以來便少禮教開化,常常父子兄弟相殘,只看實力,彷如狼群,若兄弟聯手,更是一個很大的威脅。然而在國王的眼裏大王子是個威脅,實際上大王子羽翼未豐,只能盡力周旋。所以他裝作與中原為敵,看似是被孤立,其實,他和皇上早已經同盟。”
陳飛卿被茶給噎住了。
傅南生道:“我沒有騙您。”
陳飛卿道:“不是說你騙我……我怎麽不知道?”
他只知道中原和漠國國王結盟,這還是小王子拉的線,而大王子一直是在其中專注于破壞的。他也不是不信傅南生,但這說得太扯了。
傅南生低下頭,輕輕地道:“您不知道也很正常,皇上或許是有他的考量。”
陳飛卿忍了忍,換了句話,道:“那你怎麽知道?”
傅南生忽然笑了,擡起眼看他,道:“我說我全都是猜的,您信嗎?”
陳飛卿楞了一下,回過神來幹笑道:“猜的?你剛才說的都是猜的?”
傅南生道:“對。”
陳飛卿笑了一下,又笑了一下,擺擺手:“我以為是真的呢!”
傅南生道:“我若沒有八成把握,也不會說出來。雖然這些是我猜的,但空穴不來風,只是我不能說我依靠什麽才這樣猜測,抱歉。”
陳飛卿又擺了擺手:“沒事,不管怎麽樣,說說又沒什麽。”
翌日,陳飛卿與王六如約碰面,王六與小孩兒拿着許多需要的工具,臉上仍然很擔憂。
陳飛卿想了想,問:“六叔,被咬了真沒治啊?”
王六為難地道:“這我真不知道,大人說不定能有法子治,我們咬就咬了,還能花大錢買人參鹿茸靈芝吃啊?那錢都能抵我們一家子的命了。要不您先緩緩,找京城裏的大夫問清楚了再來?這來去應該也就那麽些天,耽誤不了什麽。等被咬了再去請大夫,可就來不及了。”
陳飛卿道:“倒也有藥,我來之前,有位大夫給了我一瓶解毒丸,說這要救不了我,他親自來也沒辦法了。他都這麽說了,應該很少再有辦法了。”
王六問:“這什麽大夫啊?”
陳飛卿笑了笑,沒說是禦醫。
三人上山,遠遠就看到了告示牌。
王六道:“那牌子後面就是蛇出沒的地方,這山腳都灑了很多雄黃,一般蛇是不會出來的,偶爾下雨把藥沖淡了才會跑出來一兩條。您既然不讓我們上去,那您就自己去,上面有筐子的地方是蛇洞,我們以前特意放的,您小心着點兒。”
陳飛卿點點頭,接過小孩兒手上的捕蛇工具。
小孩兒也很擔憂:“一命賠一命多劃不來。”
陳飛卿朝他頭上拍了一下,笑罵道:“說點吉利話!”
小孩兒不情不願地道:“新年發財。”
陳飛卿擺擺手:“謝您吉言,我走了。”
陳樹正在客棧裏搗鼓草藥時,聽到外面鬧哄哄的,不多久有人來敲門:“客官,您和陳飛卿大人是一起來的吧?”
陳樹去開門,問:“是啊,怎麽了?”
那掌櫃的還沒說話,一個中年漢子便擠過來,大叫道:“他被蛇咬了!”
陳樹心中一沉,抓住那漢子,道:“他人在哪裏?”
漢子道:“他撐着逃下山來,讓我們把他送縣衙去,再來這裏找您。我們已經把他送縣衙去了,縣衙——”
陳樹不等他說完,便道:“多謝大叔。”
說完,陳樹風一般的跑到隔壁去,拍了拍門道:“小南,少爺被蛇咬了,我先去縣衙看看!”
傅南生坐在隔壁房裏,面前放着一個大浴盆,裏面全是泡着藥草的熱水。
他本該先在裏面浸泡一個時辰,但他卻根本沒有脫衣入浴的打算,因為他知道沒有這個必要。
他安安靜靜地看着冒熱氣兒的浴盆,忽然想起了很久很久很久以前,有人死在浴盆裏過。
所以他很不喜歡浴盆。
但是陳飛卿不知道,還讓他去裏面泡一個時辰。
陳飛卿知道秦鄭文會暈車,知道秦鄭文喜歡吃酸的東西,為什麽就不知道傅南生不喜歡泡浴盆呢?
大概是因為秦鄭文清清白白的,陳飛卿也清清白白的。
傅南生勒着衣袖看了看自己的手臂,也很清清白白的。
他擡着手聞了聞,還香香的。
憑什麽他就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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