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林錦要伸手攙扶着爸爸,免得他腳步蹒跚地幾乎要将自己絆倒。但林暮海卻推開了她,只讓她跟在自己身後一米遠的地方,不許靠近。

林錦不知道他是什麽意思,只能無奈地跟在他身後,時而還要小心他會不會被腳下的什麽東西絆倒。

林暮海顫抖着腳步走到夭夭的桃樹下,因經歷了苦痛摧殘而變得幹枯如細柴的手輕輕撫上桃樹縱橫斑駁的皮,一時間竟是如此渾然天成的融為了一體,似乎生來就應該這樣緊密的貼合在一起。

“阿琇……”林暮海把額頭抵在樹幹上,發出一聲輕嘆,林錦沒有聽清他說了什麽。

林錦走過去,手裏拿着剛才爸爸塞給她的洛陽鏟,輕聲問道:“爸爸,我們現在要做什麽?”

林暮海又謹慎地回頭四處環顧了一圈,發現并沒有什麽可疑的身影,神秘地把林錦拉到身側,說:“小錦,我找了你媽媽那麽多年,最後才發現她原來就在這裏!我早該知道的,早該知道她這麽喜歡這個地方,一定會想要回來的……”

林錦趕緊阻止了林暮海的喃喃自語,安撫地不動聲色地掰開他深深掐進肉裏的指甲。

林暮海正激動着,沒有注意到林錦在做什麽,他指着桃樹下的一片空地說:“阿琇她就在下面,真的,你相信我,他們都不願意相信我……”

林錦拍着他的背,像是在哄小孩一樣,說:“我知道的,我知道你的阿琇在這裏,我們一起找她好不好?”

林暮海終于平靜了下來,只是面上隐隐地還有瘋狂之色,林錦心裏有些擔憂,要是漳夕在的話……

要是漳夕在的話,她就什麽都不用怕了,林錦心裏不由自主地這樣想,但随後她又強迫自己打消了這個想法,漳夕和她,根本什麽都不是。

林暮海半跪在地上,拿着鏟子一下一下向下發掘,他的眼神無比專注,像是在對待一件稀世的珍寶,一絲一毫也不敢傷害,也不忍粗魯碰觸。

林錦看着他的動作,心裏堵得疼,她不知道自己的媽媽是一個什麽樣的女人,竟能讓一個人對她深愛至此,她只見過他積年累月的痛苦,甚至在她死後多年也一直糾纏籠罩着他,揮之不散。

林錦蹲下身來,幫着林暮海一鏟一鏟扒着微濕的泥土,直到一個木棺的一角慢慢露出土面。

林錦吃驚地看着那個上等的金絲楠木棺,按木質表層看來應該已經在地下深埋了許多年,但卻嶄新如新木,不知道是用了怎樣的措施才保存的這麽好。

而且他們來的不應該一個千年的古墓嗎?為什麽她媽媽的棺木會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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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暮海癡癡地盯着已經露出的一角,手下動作越發迅速,但是卻沒有半點兒磕碰到棺木,那麽多年的考古經驗已經刻入了他的骨子裏,通過一舉一動流露出來,仿佛與生俱來般自然。

這座棺木比起普通的棺木要更大一些,兩人不知花了多少時間才勉強把棺上的浮土清理幹淨。

靜靜沉睡的棺體無聲地給人以肅穆之感,林錦握住林暮海酸痛麻木的手細細揉着,雖然多半天以前就已經相見了,但是她現在才來得及好好看他一眼。

好像沒有什麽太大的變化一樣,額頭眼角依舊只有一點細細的皺紋,這麽多年了似乎都沒怎麽變老,還是像她記憶裏一樣。

“爸爸。”林錦叫他。林暮海慢慢轉過頭看着她,神色激動,連話都說不完整。

“小錦……小錦你快去看看……看看你媽媽……”

林錦握住他顫抖的手旁敲側擊地問他:“爸爸,你怎麽知道媽媽在這兒的?當時她不是葬在墓園嗎?”

林暮海甩開她,雙眼赤紅地盯着她,“不許胡說!她明明就在這兒,哪兒來的什麽墓園!”

林錦心裏一哽,她忽然明白自己不應該相信他的話,小的時候只要他在,每個星期他都會帶她去墓園轉一圈,買一束花放在墓碑上的那個黑白小像旁,然後絮絮叨叨地說上許多話。有時候是對她說,有時候是對媽媽,也有時候不知道在對着什麽,放空着雙眼和靈魂,沒着沒落的。

那時候他總是問她:“小錦,你有沒有想她?這個照片上的人是你媽媽。”

只要自己回答他,想,他就會馬上帶着她回家,離開那個布滿陰森和寒冷的空氣的地方。但是如果她不這麽說,他就會讓她站在墓碑旁一直盯着那個小像,一遍一遍執念地問她,有沒有想過她,是不是還記得她,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還會不會來看她?

“我記錯了,爸爸。”林錦垂下眼,“媽媽是在這兒,她一直在這裏。”

林暮海的臉上抖開一個詭異的蒼白的笑,嘴角僵硬地咧開,林錦心裏莫名一寒。

“那你去吧,去吧棺材打開。”林錦疑惑地看着他,林暮海接着說:“我們該帶她回家了……”

林錦艱難地開口道:“爸爸,入土為安,已經這麽多年了,別做這種事了。”

林暮海嗤笑一聲,林錦恍惚間覺得眼前站着的人不是她記憶裏那個即使有時瘋癫卻一直溫文爾雅的男人。

林暮海不管她了,推開她自己走過去,不知從哪兒來的力氣一個人摳着棺材蓋邊緣把它擡了起來,然後翻過去扔在了一旁。

棺材裏的女子眉目清晰依舊,根本不像是已經去世了多年的人,而像是正在熟睡,下一秒就要醒過來。

林暮海一片深情地彎下腰看着她,像是要把她的臉深深地刻入腦海。林錦站在他身後,始終不敢向棺材裏看一眼,不知為何,總有一種莫名的心悸。

就在林暮海準備把棺裏的人抱出來的時候,漳夕忽然推開門沖了進來,一把推開了林暮海,阻止了他的動作。

林錦看着她,沖她搖了搖頭,讓她先別管她爸爸,随他怎麽做。但是漳夕這次卻沒有聽她的,她冷着臉對林暮海說:“別動她。”

林暮海猛地回過頭朝林錦笑了,說:“你說她不會和我搶。”

林錦看着眼前的一出鬧劇,她阻止不了任何一個人,也不知道他們這麽做的原因是什麽,只能眼睜睜地看着。

漳夕一直在和林暮海對峙着,絲毫不肯退讓,林錦正要過去讓他們分開點兒,林暮海忽然笑了,“你以為你守着的誰?”留下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他轉身進了桃林後的一個小屋,林錦猶豫了一下,沒有跟過去。

漳夕松了口氣一樣,慢慢把棺裏的人扶回了原位,動作很小心,林錦走過去想看一眼,結果漳夕像是受了什麽驚吓一下,渾身抖了一下。

漳夕擡頭看着她,眼神莫名有點委屈:“別看了吧……”

林錦笑了:“你也知道那不是我媽媽?”

漳夕沒說話,站起來想把棺蓋重新蓋回去,林錦伸手攔住了她,“那裏面躺着的是什麽人,你那麽小心的護着不給人看?”這話帶着幾分若有若無的醋意,只是一個不肯承認,一個心裏慌亂,誰也沒有注意。

漳夕還是固執地說:“真的沒什麽好看的,一個死了很久的人罷了……”

林錦不理她,直接繞開她走了過去,漳夕沒能攔住她,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林錦走到棺材旁。

林錦看到裏面那人的第一眼就大吃一驚,怪不得爸爸以為她是他的阿琇,那絲毫沒有被侵蝕腐爛的皮膚,清晰的輪廓眉目,簡直和媽媽一模一樣。

漳夕看着她的神色,臉上表情變幻莫測,如果被林錦發現了,她該怎麽解釋,她從來沒有想過。

“漳夕,”林錦開口叫她,“這個人死了多久了?”

漳夕愣了一下,沒有想到林錦會問她這個問題。

“看上去好像還活着一樣,可是皮下的骨肉其實都已經腐爛了,空留了皮囊。”

漳夕裝作淡漠地說:“那又怎麽樣,反正是一個死了一千年的人了。”

林錦像碰一下棺裏人的皮肉,可又不敢,只能隔着一段距離看着,漳夕呆呆地看着她,越來越覺得她和記憶中的樣子重合了,甚至比原來還要生動,至少那雙明亮的眼睛沒有黯然失色。

漳夕走過去把她拉了起來,拍拍她褲子上蹭到的土,說:“別看了,沒什麽好看的。”

林錦脫口而出,“那什麽好看?”那你剛才還一直在看……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啦~(≧▽≦)/~

有個好消息,前幾天申簽通過啦,激動到語無倫次o(≧v≦)o

謝謝看文的小天使們,說真的沒有你們我就堅持不到現在,愛你們,手動比心o(≧v≦)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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