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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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觀瀾:“…… ……”
“三皇子雖表面上文武雙全,但是大家不要忘了,他可是有着一半異域血統。”
此言一出,整個大殿都靜了三分,那些想要為三皇子發言的南方士子出身的官員也緘默起來。
一位剛從戰場上退下來的大将不明所以的抓了抓頭,大嗓門粗聲粗氣道“這也不妥,那也不妥,成年的皇子就這麽幾個,被您數落個遍。公主殿下,你是想效仿前朝,自己當太子?”
李觀瀾微微一笑,“當然不是,不知将軍可有發現,陛下頭上是黑發還是白發?”
那将士疑惑道:“黑發啊。”
“這就對了。”李觀瀾環視一圈,“陛下正當盛年,如今各位大人這麽急切的想要立太子,置皇上于何地?”
“公主殿下,話不是……”
李觀瀾:“更何況立誰為太子,何時立太子,都應該由皇室決定。既然現在沒有合适的太子人選,那就當作罷,等待陛下深思熟慮之後再做決定!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她帶頭匍伏在地,高呼萬歲,帶動群臣不得已跪下,等他們起身,皇帝已經離開回太合殿批折子去了。
李觀瀾起身,和驸馬一前一後的離開含元殿,三皇子側身而過,将要離開的時候,突然回頭一笑道:“今日阿姐在殿上好不威風。臣弟卻不知阿姐是何意思。”
李沅垂眸擦了擦白淨的手指,姿儀風雅如一枝高傲的花中之王牡丹花。“無甚意思,你就當你阿姐突然抽風,想效仿前朝女帝當太子吧。”若是把李霖岚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那麽晟兒就會安全很多,這正是她希望的。
李霖岚笑彎了眸子,愈發襯得人靜如玉,“若是阿姐的話,臣弟很是期待。”
李觀瀾一雙鳳眸輕掃過他的眼睛,懶懶道:“哦,那就好。”
李霖岚拱了拱手,告辭離開。
李觀瀾注視了他的身影良久,直到聽到薛澗竹杖點地的聲音,她才收回心神。
薛澗在前方走的不疾不徐,清淡的聲音如一汪泉水,“你在懷疑他。”
李觀瀾失笑道:“明溪哥哥,你是我肚子裏的蛔蟲嗎?”
前方人腳步明顯一頓,“你啊…… ……現在這樣太冒失了,就不怕打草驚蛇嗎?”
“不怕”李觀瀾上前一步,扯掉他手心的竹杖,親自充當了支撐物,低語道:“你要嫌累,就靠在我身上,出宮門就坐車,左右不過幾百步。”
薛澗嘴角一抽搐,無語的看着她。
李觀瀾眨了眨眼睛,“最近想拜拜祖師爺呢!”
薛澗:“好,我陪你去。”
太清宮,李觀瀾給三清祖師爺上了香,拱手拜了拜,道了聲得罪。
她在大殿轉了一圈,一無所獲。突然想起當日小九的白兔曾經消失了一段時間,她來到道祖腳下,蹲下敲了敲,咚咚咚,是中空的。
她向着薛澗做了個手勢,示意出去說。節日剛過,這時來上香的百姓不在少數,太清宮外支了很多攤子,彙集了京都各個地方的小販。
李觀瀾叫了一碗馄炖,大剌剌的坐了下來。濃郁清澈的豬骨湯,翻滾的小蝦米,翠綠的芫荽葉,雪白如雲的大馄炖。看起來還是很有食欲的。
“坐啊。”李觀瀾笑睨了一眼薛明溪。自己埋頭吸溜起馄炖皮,吃的不亦樂乎。
薛澗看她吃飯的樣子,肚子也響了一聲,同樣叫了碗馄炖,坐于對面吃了起來。
李沅擡起頭,看見薛澗頭上細密的汗珠,擡起袖子為他擦了擦。薛澗低頭噙着一只馄炖笑了笑,剛覺吃下去的馄炖突然比蜜糖還甜了。
兩人吃完結賬,才不過十三個銅板。
老板看着眼前貴氣逼人的女子,堅持不收錢。
“這位姑娘如此氣度不凡,想來應非常人,這少許小錢,小老兒就不收了。”
李觀瀾摸遍了身上,只有銀子,沒有銅板。她拱了拱手,“那就多謝老板了。”
李觀瀾攜手薛澗向大道走去,卻聽的身後小老兒道:“姑娘若是官家女子,煩請告知令尊,南門近日有難民湧入,京都尹瞞報消息,實在是有違陛下聖德。”
李觀瀾心中咯噔一聲,“怎麽在京都街道上沒有看見難民?”
小老兒憤恨道:“将人都拘在義莊,每日只給喝漿水,還說要去修皇陵。不說那些老弱婦孺,就是男子也瘦的皮包骨。真是造孽啊!”
又是皇陵,上次義莊鬧鬼事件也是跟皇陵有關,不是說是太子下令抓人的嗎?如今太子被拘禁,怎麽還有這種事兒?
薛明溪罕見的主動出手握住了李沅的手,凝視向她的眼睛“阿沅,這件事必須管。”
李觀瀾笑看向他,“我也是這麽想的,明溪哥哥。”
“不過今晚,我要先探一探太清宮。”
“我陪你。”
救人
“明溪哥哥。”李觀瀾拍了拍薛澗的手,一躍上了牆頭,明月之下一身全黑夜行衣格外矚目。
站在牆下的薛明溪:“…… ……”
他揮了揮手,做了個口型。
“什麽?你也要去?!”李觀瀾歪了歪頭,卻不忍心拒絕。
既然他要陪着,自己就舍命陪君子了,誰讓他是自己的驸馬呢。
李觀瀾從牆上跳下,牽起薛澗的手,兩人大剌剌的從正門而出。
“喲!公主和驸馬這是要去哪兒啊?”看門的王嬸好奇道。
“出去吃扁食。”
王嬸摸了摸腦袋,吃扁食穿着一身黑,公主的品味真是越來越怪了。
沿着牆角走了一裏路,李沅突然脫下了身上的夜行衣。塞到薛澗懷中。
“穿上。”
薛澗看着夜行衣下仍舊是黑黝黝的紗裙,“…… ……”所以您穿夜行衣的意義呢?
薛澗套上夜行衣,兩人遠看活像兩只燒火棍,漆黑的那種。
李沅走到半路聞到扁食的香氣,走不動路了。強烈要求吃一碗再走。
薛澗知道李觀瀾很挑食,但不知什麽時候突然食欲大增,連路邊小攤也不挑了。不過以她的性子,只能順着。
“你有沒有覺得自己最近圓潤了些?”薛澗委婉道。
“并沒有。”李觀瀾摸了摸鼻子,她就是覺得餓嘛。
兩人最終在扁食攤前坐了下來,叫了兩碗熱氣騰騰的扁食。
李觀瀾吃完自己那碗,眼巴巴看着薛澗。薛澗把自己那碗也給了她。
吃飽喝足,兩人繼續上路。路過賣面具的小販,她又買了個面具,戴在臉上,笑嘻嘻道:“好不好看?”
薛澗看去,發現是個年畫娃娃面具,不知怎麽的心裏有些悸動。
夜晚的太清宮就像一只神秘的兇獸,背靠大山,面朝皇城,靜靜蟄伏。
既然是夜探,當然不能讓人知道。于是兩人來到太清宮的背面,打算偷偷潛進去。
李觀瀾跳下牆頭,發現腳下是軟軟的青草,還有一股刺鼻的味道撲面而來。
夜晚看不清,但她恍恍惚惚似乎看見許多黑影在不遠處一蹦一跳。
薛明溪跳下,“哎呀。”卻不小心撞到了李觀瀾,兩人向着着身後的草地倒去。
“痛嗎?”李觀瀾抱了松香滿懷,捂着額頭問薛明溪。
“不痛,你呢?”溫潤如玉的男聲緩緩在耳邊響起。
當然啊,她被撞到了額頭,但是英勇如她怎麽會承認呢。龇牙咧嘴笑道:“也不痛。”
突然,她感覺臉上一暖,被什麽舔了一下。一個激靈,緋紅從腳趾頭蔓延到了頭發絲。
薛明溪,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
接着,她感覺自己的手指頭在被什麽啃咬,酥酥麻麻,不對勁兒,他咬我的手指頭幹嗎?
李觀瀾看去,頓時呆住了,一只雪白雪白的小兔子正津津有味的吃着自己的手指頭。
側過臉,正對上一只吐着舌頭的小白兔。
李觀瀾一個翻身,坐了起來。
兩人适應了棚子裏的黑暗,薛明溪一眼看出她額頭的紅腫。默默無語的身手替她按着額頭。
薛澗的手指溫潤清涼,緩解了額頭的疼痛。
李觀瀾定眼一看,四周蹦來蹦去的黑影,竟然是數不清的小白兔。自己這是到了兔子窩了。
她提溜起一只,和一只紅眼睛的小白兔大眼瞪小眼,小兔子使勁兒登了下腿,努力擺脫禁锢。
李觀瀾手上使勁兒,湊近了看,發現兔子的額頭,印着一只好看的梅花印,顯得很特別。
與小九兒宮中的小仙兔一模一樣。
李觀瀾心中如同被人撥開了一層霧氣,原來,當日賈南衣在夜宴上所表演的,不是仙法,更不是道法,而是戲法。
兩人從兔子窩爬出來,月上中天,把四周照的更加明亮了。
四周靜悄悄的,兩人小心翼翼的來到前殿,推開了門。
黑暗中的大殿顯得空落落的,鼻子中依然能聞到白天檀香袅袅的餘留香氣。
點燃一只手提宮燈,放在香案上。
李觀瀾徑直走到祖師爺塑像腳下,撩起裙擺蹲下身,用食指扣了扣塑像的腳背,咚咚咚,仿佛是在敲擊石鐘,其中必定是中空。
李觀瀾起身,後退一步,正撞進了一人溫熱的懷抱,那人的眼睛在昏暗燭光中閃閃發光。
薛澗揉了揉她的腦袋,輕輕抱了她一下,沉聲道:“讓開。”
咦,薛明溪是吃錯藥了嗎?
李觀瀾見他上前俯身,在石像周圍敲敲打打,似乎在尋找什麽,不久,只聽得吱呀一聲,石像腳下突然顯出一個黑黝黝的通道。
李觀瀾驚訝的上前一步,卻被薛澗拉住,“小心。”
只聽得叮叮當當的聲音,無數飛箭從洞中射出,剛剛點燃的燭燈噗的一聲就被打滅了。
聲音停止,李觀瀾小心翼翼的從地上爬起來,重新點燃了宮燈。
燈光照亮了洞口,是一個直通向下的階梯,裏面會有什麽呢?
二人沿着階梯而下,越走越寬敞,最後幾乎是一個房間的大小,裏面擺着三面靠牆餓櫃子,櫃子裏擺滿了瓶瓶罐罐。在往裏還有幾庭深,不過李觀瀾止住了腳步,因為她在通道階梯旁的桌子上看見了一個東西。
一個一半虎符。紋路精致,閃着冷冷的金屬光澤。
太子掌管的東宮六率,兵将貴精不貴多,幾乎可以與禦林軍相抗衡,而號令這只精兵的就是這只虎符,一半在太子手中,一半在統領薛斌手中。
李觀瀾身形有些搖晃,她幾乎确定了,李明成是被人陷害的,賈南衣牽扯其中,他是最後的主謀嗎?他想要什麽?
“阿沅。”薛澗扶了她一下。
“這是太子的虎符,你應該認識,薛大公子手中也有一半。”
薛澗點點頭。他摸了一下虎符,細嗅了嗅,“有一股藥味。”
難道太子是被人下藥了?那也說不好,這裏這麽多藥罐,說不定是這裏的氣味。
李觀瀾湊近櫃子的瓶罐,上面都是一些難懂的名字,例如混沌丸。
李觀瀾想起自己懷中也有一顆出自太清宮的藥丸,還不等她拿出來,地道深處突然傳來一聲呻/吟。
李觀瀾向深處走去,等她看清了眼前的場景,突然身上打了個激靈,一陣惡寒從腳底心升到了天靈蓋。
一個人被懸挂在十字架上,身上沒有一寸完好的皮膚,他僅剩的血液順着一根竹管流進了桌子上的被子中。
桌子上擺滿了各種大大小小的瓶子,裝滿了未知名的褐色物體,有的半凝固,有的結塊,散發着刺鼻的氣味。
房間的周圍散落着堆積如山的白骨。
正中央是一個大鼎。
李觀瀾突然明白了,賈南衣用人體去煉丹,喪盡天良。
比妖還邪,比魔更壞的,是人心。魔鬼來自人間。
薛澗緊握着她的手,給她冰冷的內心帶來了少許溫暖。
那人似乎察覺到了有人到來,他微弱的□□道:“救我……”聲音越來越弱
李觀瀾上前,他已經停止了呼吸。
李觀瀾抹了抹鼻尖下垂着的水珠,上前将他放了下來,為他将不蔽體的衣衫攏了攏,阖上了他不瞑目的眼睛。
“一把火燒了這裏吧。”
“不要打草驚蛇。我們一步步來,他終會付出代價。”
輕柔話語仿佛汩汩溪流卻帶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謝謝姑娘,謝謝公子!”
難民們拖家帶口在門前向李觀瀾、薛明溪行禮道謝。他們知道自己要被拉去修皇陵,一個個都滿心的不願意,如今得脫困,常年吃不飽的臉上也露出了喜意。
“姑娘好心,卻不知天大地大,我等還能去什麽地方?”臉色菜青的青年惆悵一聲長嘆。
“是啊。我等要是再去街上乞讨,被那府衙衙役抓住,不是又要被抓去修那勞什子皇陵嗎?”
“天殺的皇帝老兒……”
“狗屁的府衙……”
…… ……
李觀瀾摸了摸鼻子,道:“我正是你們說的皇帝老兒的長女,清河公主。”
鴉雀無聲。
“這件事是京都尹自作主張,父皇并不知情。”
“若是你們願意,我可以為你們安排工作。”
…… ……
一位老者走出沖李觀瀾拜了拜。“公主殿下。”
“謝謝公主殿下!”拉着老者衣擺的小男孩怯生生道。臉頰上露出兩個酒窩。
李觀瀾看向那些不再躲閃,閃着希望光芒直視着她的眼神,心中安定了下來。
難民中的青壯年被薛澗引進了京郊軍營,婦女進了李沅名下的衣坊。
老幼婦孺具被安排的妥妥當當,各安其居。
不久,京都最熱鬧的酒樓,一群人圍着個說書的,在那裏說笑。
那說書人得意洋洋道:“說到最近京都的事兒,那可真是一波接一波。最火的應該就是公主殿下開辦育幼院的事兒了。”
“清河公主殿下真是慈悲心腸,用自己的嫁妝開辦的這育幼院,收留了京都多少孤兒、流浪兒。連帶着各地州府也紛紛效仿,開辦官辦育幼院,造福了整個大唐的孩子啊。”
“是啊,豫章郡發大水,造成了那麽多流離失所的人,這回不僅孩子有了着落,連那些逃難婦女,因着各地育幼院招人,也有了落腳點。”
“這公主殿下到底是公主殿下,以前京都百姓還誤會公主跋扈,如今,只怕家家戶戶都念着公主的好了。那豫章郡的人怕不得将公主供奉在香臺上!”
“是啊,咱們皇上真是好福氣,生了這麽一位貌美心善的公主殿下。”
“這位公主,我聽說,是天上的仙女轉世呢……驸馬小時候不是有仙童的稱呼嗎?他們兩個,怕不是宿世的緣分,天定的姻緣!”
衆人正讨論的熱火朝天,一位青衣書生往嘴裏倒了口酒,笑道:“說書的,你這消息有點落後啊,公主殿下開辦育幼院的事兒,已經是一個月前了,現在京都,最火的可不是這個。”
“那是?”衆人好奇道。
青衣書生打開折扇搖了搖,“最近道舉開科了,這第一名,乃是一位仙風道骨的世外高人。群臣傾慕,陛下降座相迎。這是何等的風光,何等的榮耀!”
書生喝了一口水,看見大家都看着他等待下文,眼睛一眯道:“這真是位不落凡俗的隐士,當場拒絕了陛下提出的國師之位,只提出了一場比賽,與太清宮觀主賈南衣的比賽。”
“切。”衆人紛紛翻白眼,“這和我們普通百姓有何關系?”
書生微微一笑,“是和大家無關聯。但他寫的一首歌,想必大家都聽過吧。”
眼見大家的目光再次被吸引,他一字字說出:“清平居—古詩十九首。”
衆人先是一陣沉默,接着以一種詭異的眼神看向書生。
衆人詭異熱烈的低聲讨論着。
“原來是他,是蕭百大人。我們全家都喜歡他。”
“不,我媳婦不喜歡他,因為聽不懂,但我哥,我阿爺都愛死他了。”
“是啊,真是男子中的男子,如此着落不群,氣度不凡。”
有少女不解問道:“你們在說誰?”
男人們用關愛智障的眼神看了她一眼,輕聲道:“狐死必首丘,越鳥巢南枝。”
少女恍然大悟,“原來你們在說大唐歌神啊!”
說書人晃了晃手中的尺子,正要開口,卻看見街上飛奔來一人,竟是一向喜歡四處打探消息的酒店老板的侄子。這小子氣喘籲籲的扶着門框,看見大家都向他看來,深吸一口氣道“好……好了。”
“殷梨被抓住了!”
“殷梨?”有人不解道。
“就是那個害了太子的太師府二小姐啊!”
鬥法
酒樓中的衆人一窩蜂的向菜市場湧去。
只見那女子雙膝跪地,披頭散發,被縛于刑臺之上。
那屠夫朝着手中的刀吐了口吐沫,“小娘子,這是聖上的命令,你若做了鬼可不要來找我。”
手起刀落,一顆圓溜溜的頭顱滾落下來。
衆人唏噓不已。
天邊一道快馬疾馳而來,馬上之人翻身而下,卻是一位年輕将領。
他看見滾落刑場的頭顱,撲通一聲單膝跪地,聲音顫抖道:“末将……有負公主所托。”
血液順着磚縫留到了他的腳下,他擡起頭,看了監刑的京都府尹一眼。
原來李沅向皇帝請旨暫緩施刑,皇帝已然答應。
卻不想京都尹已經命人将殷梨處刑。人死不能複生,一切都晚了。
聽聞這個消息,李沅神色黯然,終究是沒有救下那個心善的少女。她擡頭看了一眼高聳入雲的摘星樓,今日蕭百與妖道賈南衣的比試就在其上。希望師兄他能夠戰勝妖道。
這場比試,不僅皇帝和諸臣觀看,各大世家也紛紛派人來。可以說,這場比試之後,兩人就會有雲泥之別,只是誰會成泥,誰會是雲,還未可知。
李沅和薛澗并肩登上摘星樓,月光将兩人的影子拉的很長。
摘星臺不愧是大唐第一高臺。
站在其上,上眄群星霄漢,下睹整個京都,雲霞飄渺,霓光萬千。
仿佛自己就成為了神仙一般,怪不得大唐上至皇帝,下至黎庶,人人崇尚道教。
賈南衣一身白色道袍,立于高臺的一側,衣袂飄舉,手執拂塵,真的宛如仙人降世。
他揮了揮手中拂塵,一片花瓣突然從天而降,洋洋灑灑的落在人們的上空,引起周圍一片驚叫。
一陣清脆笛音,青衣青年長身而立,眉目磊落,帶着一股俠士的不羁。
笛音讓人們心中一陣清明,花瓣似乎也失去了應有的魅力。皇帝陛下笑道:“這個蕭百,有點兒意思。”
賈南衣眼波流轉,周圍突起雲霧,他身影忽隐忽現,突然一甩拂塵道:“陛下,你看誰來了。”
皇帝疑惑轉身,卻看見從階梯上走上一個披頭散發衣衫上盡是斑斑血跡的人。
那人一步步向皇帝走去。
皇帝大喝道:“你是誰?你不要過來!”
那人撩開頭發,露出一張熟悉的面容,“是我啊,您最疼愛的太子。”
皇帝心下稍安,不耐道:“明成吾兒,今日諸臣都在,你看看你是何樣子?!”
太子臉色僵硬,嘴角卻牽扯出一抹詭異的弧度。
“這一切都是您造成的。你殺了殷梨,我要你償命!!”
說着,他臉上露出可怖的神情,徑直舉劍刺了過來。
“左都尉!”皇帝大叫,可他回頭,哪還有什麽左都尉。這空落落的摘星臺上竟然只剩下了他和李明成兩個人。
這邊李觀瀾睜開眼,發現自己站在一片冰天雪地之中,到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她冷的打了個哆嗦,突然想起,這場大雪非比尋常,自己此時出門尋找師父,實在是不明智。
她按着自己來時的足跡返回,看見一片竹林,竹林後是一間木屋。
李觀瀾進了木屋,脫下了身上的鶴氅,湊在爐邊烤了烤火,待到身上暖和,起身裝了一壺雪,放在了爐子上。
等水燒開了,就可以泡新出的茶葉了。
師父啊師父啊,你這一走就是百年,您留下的書,弟子也都看完了。您走時留下的話,不過一杯茶就回來,這茶弟子已經泡了幾百次了。您可會回來嘗嘗它的味道。
李觀瀾百無聊賴的抱着一杯暖茶,坐在檐下看雪景。
風聲雪聲混着蕭蕭竹葉聲,似乎是在李觀瀾面前表演着一場熱鬧的戲劇。
她想起這百年來,曾經有個采詩人誤入了這裏,問她有沒有什麽詩歌要上達天聽。
她搖頭,反倒央求采詩人為她演唱詩歌。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動聽的詩歌在她百年如一日的枯燥心境中投下了一顆石子。她似乎也在幻想有一日某人會稱她伊人,會為她上天入地。
采詩人離開前,答應還會回來看她,
但她知道,他不會回來了,凡人一生大概只有一次入須彌境的機會。
此時此景,她因為太過孤單,哼唱起了這首蒹葭,歌聲混進風雪裏,打着彎兒向山谷中飛去。
山谷那邊,走來了一個沙彌,他腳步緩慢,滿頭滿臉滿身的雪。
他走到木屋前,似乎再也支撐不住,一頭栽在了雪地裏。
李觀瀾放下手中的茶杯,跑到竹林中,捉了一只來覓食的雪兔。
回去的路上,卻不小心踩到了沙彌的腳,小沙彌悶哼一聲。
李觀瀾撓了撓頭,有些愧疚的咧了咧嘴,她将兔子別在腰間,伸出一只手将他拖回了廊下。
等雪化開,露出沙彌的臉,李觀瀾不經意看見,心中卻是一驚。
這沙彌雖然臉上凍的青紫,但依稀能看出眉目。李觀瀾不由自主的靠前,這眉這眼,好像自己一走百年未歸毫無責任心毫無愛心毫無慈悲心的混賬師父啊。
但她一眼就能看出區別,還是太年幼,眉眼的輪廓略顯稚氣,這年齡,大概也就和自己修成之前的年齡差不多,十八九歲。
李觀瀾忍不住手癢,在他平坦的前額上敲了下,用力不大,扣之有聲,額頭上留下了一抹紅痕,小沙彌睜開了眼睛。
好清澈的一雙眼睛,仿佛世間萬物都不曾投射進去。
李觀瀾無聊的起身,轉身去殺兔子。
兔子拔毛,去皮,放血。放在炭爐上烤着,不一會兒就散發出誘人的香氣,
小沙彌的肚子咕嚕嚕的叫了起來,但他并沒有轉頭看兔子,而是看起了屋外的大雪。
李觀瀾哧了一聲,在烤兔子上刷了一層醬汁,氣味更誘人了。
不一會兒兔子烤好,李觀瀾見小沙彌不回頭,自顧自拿起烤兔子,坐在廊下正對雪景吃了起來。
她的身旁放了一壺師父臨走前埋下的女兒紅,經過歲月的熏陶,氣味芬芳醉人。李觀瀾就在這大雪的天氣裏,吃着烤肉,喝着美酒,把自己的小日子過的美哉。
待她吃飽喝足,心情變好,為小沙彌拿來一個饅頭。
小沙彌沉默的咬着饅頭,半晌道了個謝,聲音清澈如山谷的風聲,李觀瀾聽的愣了一下。
連聲音都很像,她目不轉睛的盯着他看,這小東西不會是師父在外面的私生子吧?
小沙彌被她盯的不自在,也回看了過來。
“我吃不下了。”
李觀瀾笑了一聲,“你叫什麽名字?從何處來?到何處去?”
小沙彌雙手合十,“小僧法號明溪,從東海而來,要去西山昆侖。”
李觀瀾點了點頭,“去昆侖啊?聽說那裏有兩只開明獸守着山門,山腳是黑水岩漿,路途有萬裏之遙。你真要去?”
明溪笑了笑,臉上兩只酒窩若隐若現,“小僧意志堅定。”
“那你就在這等着吧,須彌境的雪一年只有一次,但下一次卻需要七七四十九天,等雪停了,我送你出谷。”
明溪垂眸雙手合十,“謝謝小施主。”
李觀瀾扯了扯嘴角,心道,你要是知道我實際年齡,不得吓死。
第二日,李觀瀾煮了一壺姜茶,與明溪分享。
兩人盤坐于屋前廊下,吃着花生米,聊着天。
“你父親叫什麽?是哪裏人?”李觀瀾眼中透出詭異的光。
“父親?明溪從小出家,并不知家父是何人?”
李觀瀾嘆了口氣,師父他老人家真是一個絕世混蛋了,生了娃,不管不問也就算了,連姓名都不曾告知,怪不得這小東西摒棄塵情,索性出家了。
“李小姐是一直呆在這須彌境中嗎?父母又是何人?”
李觀瀾翻了個白眼,“是啊,我從小就在這兒了,把我養大的就一個混賬師父,哪來的父母?”
明溪扯了扯嘴角,“那我們倒是有着相似的經歷。”
“你師父呢?”
“死啦!”
“死啦?”
“丢了……”
“丢了?”
“跑了。”李觀瀾蹙了蹙鼻子,覺得有些委屈。
“不哭不哭。乖啊。給你吃桃子。”李觀瀾感覺到一雙手揉着自己的頭發,她擡起頭,看見明溪睜着大大清澈的眼睛。
眼睛中透出關切,一只手順了順她頭上淩亂四處亂翹的毛,一只手捧着一只桃子。
他哪來的桃子 ?李觀瀾好奇的止住了欲掉不掉的淚花。
小沙彌神秘的笑了笑。
一只桃子三兩口就下了肚。
第三日,李觀瀾冒雪去竹林中砍了一根竹子回來。
明溪眼見她将一只竹子做成竹笛,放在嘴邊,不一會兒,一首悠揚的小調吹了出來。
他愣了一瞬,竟是如今民間正流行的小調。
他合着笛聲唱道:“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一曲合作完,李觀瀾臉色微紅,她觑了一眼小沙彌,心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誠不欺我。
第四日,李觀瀾新練了首曲子,拉着明溪一起排演。
兩人從清晨排演到晌午,李觀瀾放下笛子,倒頭就呼呼睡了起來。
明溪将她拖回屋裏,見她袖子裏掉出一只錦囊。
……
第十五日,雪勢漸小,李觀瀾穿上披風,打着傘,踏出了屋門,準備去西山谷采些藥草,回來泡腳。
西山谷靠近須彌境的入口,李觀瀾路過的時候,忍不住朝外面看了一眼,只看見一個溫潤如玉的書生站在入口的大榕樹下,打着青油傘,傘上落滿了雪。
他略有些茫然的看着這兒,在他的眼中,只看見一片結冰的湖波。
李觀瀾只看了他一眼,就挪不動腳步了,是曾經的采詩官又找來了?可是百年已過……他為何如此年輕,她一步步靠近入口。
書生似乎看見了她,招了招手,從身後的背簍中取出了一本詩詞。等念到“蒹葭”時,她終于忍不住,一只手伸出了湖波。
等她半個身子露出湖面,淩波而立,宛如水中仙子,書生癡迷的看着她,嘴角牽扯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
一道破空之聲,等李觀瀾回過神,就發現自己已經返回了境內。明溪一只手摟着自己,一只手無力的垂着,被一只箭矢貫穿,不住的往下滴着鮮血,染紅了一片雪地。
而這只箭矢原本是朝着自己的。
等她再看往境外,只見不知何時,書生的身後出現了一群人。
這是群服飾鮮明的人,一看就是江湖人士。
“王七,你說來這兒可以找到仙丹的?怎麽現在連根毛都沒見到?”
書生撇了撇嘴,“你們沒看見嗎?剛才那個女人,就是境中的人,跟着她就能找到仙丹。我祖父就是吃了仙丹,才能長命百歲無疾而終。”
那群人對視了一眼,沖書生道:“那就對不住了。”
無數的拳腳沖着書生而來,不一會兒,他就鼻青臉腫,看不出一絲清隽之氣了。
李觀瀾方才明白過來,這是采詩官的子孫。
那書生高聲呼道:“仙人,你救了我的祖先,為何不救救我?”
李觀瀾嘆了口氣,一條白绫從境內飛出,卷住書生,将他帶了進來。
書生驚魂未定的喘着氣,沖李觀瀾笑道:“謝謝!這本詩集就送給你了。”
李觀瀾伸手去接,卻見書生手腕一翻,一柄銀刀刺向了她。
她摸向自己心口的那柄刀,眼睜睜看着書生消失。
明溪不會武,李觀瀾受傷,兩人一合計,不敢回木屋,在山谷中找了個山洞,暫時安養。
養傷第一天,李觀瀾支使明溪滿山谷找藥草,自己懶懶躺在蒲團上,望着山外大雪,靜靜思考人生。
幸好明溪找回了藥草,又生火,熬出了藥湯。
李觀瀾嫌藥苦,非要別人唱歌哄她吃藥。
明溪無奈垂着眼眸唱“蒹葭”,臉上分毫不顯,耳朵卻通紅。
養傷第二日,面臨食物斷絕的危險。明溪面對着滿池的錦鯉道了聲罪過,捉了一條上來,烤了給李觀瀾吃。等她睡下了,卻對着一地的魚骨頭念了一遍又一遍的往生經文。
養傷第三日,李觀瀾身上體溫流失,她預感自己命不久矣,笑着對身邊的小沙彌道,臨死還能有一個人陪着她,再好不過了。卻見到明溪脫下了衣衫,緊緊的抱着她,用自己的體溫溫暖她的身體。
兩人在薄薄的衣衫下瑟瑟發抖。李觀瀾對上他大大清澈的眸子,心中跳了一下。
外面風雪依舊,李觀瀾突然就不想死了。
……
王七找遍了整個須彌境,他發現了木屋,翻到了一屋子的草藥,但是依然沒有找到心心念念的仙丹。
他依稀記起爺爺臨死前,拉着他的手說:“我永遠忘不了,永遠忘不了,那個天仙一樣的姑娘,喂我吃了一顆仙丹,我立馬就活過來了。我永遠也忘……”
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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