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3)
成拳。
“貴妃,擇日為清河公主選婿吧。”
李觀瀾睫毛微顫,她緊盯着地面的青石板,不敢再擡頭看去。
皇貴妃擔憂的注視着李觀瀾,但在此時卻不能駁了皇帝的話語。
“敕命工部侍郎單梁修建公主府。”他咳了一聲,眼神掠過趴在地上李沅的身影,“就在皇宮東北角吧。”
“諾”……
…… …… ……
清河公主被禁足在宮殿裏,已經三日。
這幾天她一直在關心着外面瞬息萬變的局勢。
太子被廢,皇帝陛下雷厲風行,将宮中朝裏太子的勢力連根拔起,一時間皇城裏下的雨都是血紅色的。皇宮中每個人的心上都蒙上了一層抹不去的陰雲。
群臣噤若寒蟬,沒有一人敢為太子發言。
“公主,薛家二公子已經在皇宮外跪了三天了。”楊杏兒從外面走進來。
“父皇怎麽說?”
“皇上還未松口。”
李觀瀾點點頭,只是三天時間,臉蛋瘦的只有巴掌大了。她轉身尋了個椅子,剛要坐下,又頓住了身,準身吩咐道:“杏兒,外面是不是下了小雨,你去把那件母妃賞賜的鶴羽青鸾鬥篷翻出來,給薛二公子送過去。”
楊杏兒應諾,再次邁出了門。
李觀瀾坐在椅子上,手邊放着一杯香茶,眸子忽閃忽閃的盯着門外的天空,不知在想什麽。
門外有侍衛把守,有宮人按時送飯過來。
李觀瀾看着她将飯盒放在地上,收回了不曾動過的舊飯盒,低頭寫字。
那宮女似乎心有不忍,“公主,多少吃點飯吧。”
她已經三日不曾着一粒米。一雙手纖瘦可見骨,執着一只筆,聞言頭也不擡,只默默的寫着宣紙上的字。
“多謝好意。”公主的聲音淡淡而有磁性,仿佛一個尚未弱冠的少年的聲音。
宮女聽的臉上一紅,擡頭只看見公主低垂的發髻烏雲一樣遮住了半邊臉,仿佛輕雲遮住了半邊牡丹花。她福了福身,告退離開。
“已是三日了……”李觀瀾嘆了口氣,她算了算,太子師湯若海正好今日回朝。
希望事情有轉機吧。
時間過的如此緩慢,周圍又如此安靜,幾乎感覺不出時間的流逝。
“幾時了?”
屋外守着的侍衛回道:“殿下,已是申時了。”
申時了啊,再過一會兒,天就黑了。不知他在宮外怎麽樣了?是否淋了雨。
她向着門口走了兩步,驚訝的發現雨已是停了,空中懸着一道美麗的彩虹。
從金橋那頭穿過蓮花池,楊杏兒沖着她跑來,“皇上他應允了。沅沅。”
沖到近前,她猛的捂住了嘴,醒悟到自己說出了一直以來在心中的那個稱呼。清河公主不僅是她的主子,還是最好的玩伴,更是她心底承認的親人。她是真心的為李觀瀾高興。
“應允了?”李觀瀾喃喃道,猶自不敢相信。
楊杏兒扯着她的袖子搖了搖,“是啊,是前太傅為薛二公子說了情。”
“前……太傅?”李觀瀾心中一頓,有了不好的預感。
楊杏兒低垂着小腦袋,“湯大人以年老為由還鄉了。”
湯若海一生可謂傳奇精彩,年輕時輔佐當今陛下登基,其後平番邦,治水災,削諸侯,十幾年如一日的伴在陛下身側,助他開創了一個清平盛世。如今他選擇了離開,也許是懷着對陛下的愧疚,還有對太子的心灰意冷吧。
只是他走了,太子就再無翻身之路了。
“湯大人沒有為太子求情?”李觀瀾還是問了一句。
楊杏兒搖了搖頭,兩彎煙柳似的隽眉蹙成了八字。
“那清河楊氏呢?”
“沒聽說有人來。”
李觀瀾長嘆一聲,塵埃落定。
太子倒黴透頂了,這次的事件直接讓太傅和清河楊氏同時放棄了他。
“公主。”楊杏兒輕輕搖了搖她的肩膀,“別擔心,陛下他答應了。”
杏兒道:“薛二公子在丹陽門下跪了三天三夜。陛下終于答應将您許配給他,擇日成婚。”
李觀瀾嘴角緩緩勾起一抹笑,若菡萏花開。
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伏。
—— ——
繁星之下,李觀瀾坐于中庭之中,身畔是荷花池,不時有淺綠蜻蜓飛過。
她手中是一件紅色的嫁衣,清河那邊的規矩,姑娘們都是自己繡嫁衣的。她雖沒有到過清河,但聽外祖母家的表姐提起過,心向往之。
不過…… ……
楊杏兒看着清河公主雙手上的點點紅印,不贊同的搖了搖頭,“恕奴婢直言,您絕不是做繡娘的料。”
她也是納了悶了,怎麽同樣一雙手,做點心吃食絕妙無雙,怎麽到了繡衣服,怎麽成了三行錯兩行,若要一直進行下去,這件嫁衣就會長袖改短袖,短袖改肚兜了。
她慘不忍睹的看着李觀瀾在衣服裙擺繡上了圖案。
“這,是鴨子嗎?”楊杏兒不确定的問道。
李觀瀾白了她一眼,“什麽眼神?這是蝴蝶。”
呵呵……原來是蝴蝶嗎?這粉坨坨綠坨坨的東西,任誰也看不出來是蝴蝶啊。
皇貴妃派人取走嫁衣瞧了一眼,立即吩咐請來京都最好的服飾匠人,為清河公主殿下制作嫁衣。
并委婉勸說公主道:“吾女沅沅,千金之軀,不下繡房。還是交給專業人士來做吧。”
清河公主欣然應允。但卻堅持在一邊指導。
尚衣局的人們連夜趕制,玲珑坊老板親自設計,清河公主親自監制,歷時五天,這件嫁衣終于做好了。
整個京都張燈結彩,鋪下十裏紅妝,單是嫁衣,就驚豔了整個皇城,清河公主的出嫁撥開了廢太子以來一直籠罩在皇城之上的陰雲。
談心
養心殿,李觀瀾匍伏在殿中,紫檀香爐散發着寧神的清香,一雙烏靴在前方不停踱步。
半晌,那人開口,“清河……”他頓了一下,“吾女阿沅。”
“你可要想好了,真的要嫁給薛家的那個小瘸子?”
李觀瀾梳了一個飛雲髻,看着比平時多出了幾分溫柔靈秀,她臉上現出淺淺的梨渦。
“兒臣已決定了。”
皇帝長嘆了一聲,“你是在與朕置氣?婚姻大事,怎可兒戲!”
李觀瀾搖了搖頭,“父皇,您還記得您親手做的小木人嗎?”
“那木人就放在兒臣的枕畔,若您還念着兒臣,就許了兒臣這個願吧。”
皇帝盯着這個他最寵愛的女兒,小時他願意趴在地上,供她騎大馬,為她做小弓小劍,讓她和皇子們一起進書塾讀書,他看着她一天天長大,對她的喜愛一點不曾減少。他願意縱着她成為大唐最刁蠻任性的公主,為她鋪一個錦繡未來。
太清宮中的話,不過是一時沖動,但皇帝一言九鼎,不可反悔,更何況她确實到了年齡,再不出嫁,恐招人非議。
不過,他原本是要為她挑選新科狀元做夫婿的,沒想到她卻看上了薛墨家瘸腿的二小子。
薛澗幼時确實是個人才,名聲蓋過了兄長,只是…… ……
他沉思良久,“朕再考慮考慮,你且回去。”
李觀瀾拜了拜,正要起身離開,卻被皇帝扯住了袖子,皇帝摸了摸她的頭,拍了拍她衣擺上的灰,“咳……父皇跟你說聲對不起。”
“不該懷疑你……”
他聲音忽然轉冷,“這幾日不要出你的宮門,朕……要清洗一下這個皇宮了!”
這就是李觀瀾被□□三日的真相。
——
結束回憶,李觀瀾沒滋沒味的吃着手中的芝麻椒鹽餅。
皇貴妃一口口品着白瓷盞中的小吊梨湯,不時拿眼瞅向對面沒精打采的閨女。
“要出嫁了,怎麽這麽不開心?要不要娘去你父皇面前說說情,替你将這門親事退了。”
皇貴妃納悶,這嫁衣都做好了,她的寶貝女兒不會是反悔了吧?
也是,她的女兒是金尊玉貴的公主,薛家的那小子卻身有殘疾,沅沅看不上他情有可原,不知李三郎怎麽想的,訂了這麽一樁婚事。
李觀瀾拍了拍身上的碎餅渣,“不是,這樁婚事兒臣挺滿意。”不僅是滿意,這樁婚事本來就是她求來的。
“挺滿意?沅沅你是不是傻?薛家那小子可是個殘疾之人。哪比得上今年的新科狀元,儀表堂堂。”
李觀瀾笑彎了眉眼,“儀表堂堂哪比得上從小的青梅竹馬?”
皇貴妃驚詫的看向她,“你……想起來了?”
是啊,她終于想起來了。原來,她和薛澗從小就認識,還是青梅竹馬的玩伴。
小時,她扮演新郎,給眉清目秀的薛澗戴上花環,打扮成新娘子,并承諾要娶他。
十三歲那年,他意外落水,她急切的想要救他,卻不幸被水草纏住了腳踝,在最後一刻,她猛地将薛澗向那塊凸出于水面的青石撞去,自己卻沉入了水底。
最後兩人獲救了,薛澗腳受傷,治好後成了瘸子。
而她卻因為窒息時間過長,失了憶,忘記了這段青梅竹馬的經歷。皇帝為了防止她郁悶,招了上官婉家的嫡女進宮陪伴公主。
只是,她偶爾看見池子裏的荷花,會有一瞬的恍惚,有一日,她拿着花環戴在上官婉頭上,尋着熟悉的感覺道:“未來做我的新娘子吧?”
上官婉的芳心錯許,很大一部分是因為李觀瀾曾經做過的這些混賬事吧。
皇貴妃抿了一口茶,“哦,既然這樣,那你又為何事煩惱?”
李觀瀾瞅了一眼優哉游哉的皇貴妃,“父皇這些天,這麽大的動作,您就一點不擔心?”
“擔心什麽?”
李觀瀾恨鐵不成鋼道:“擔心晟兒啊?這太子之位若是落在他頭上,他就會成為衆矢之的。若落不到他頭上…… ……”只怕到時她們都會仰人鼻息、看人臉色的活着,就算那樣也不保證能避免新皇的猜忌。她的上一世就是個很好的例子,她什麽也沒做,且是輔助新皇登基的功臣,還是被皇帝忌憚,欲除之而後快。
皇貴妃白了她一眼,“你四不四傻!立太子?你父皇身子康健着呢。這太子之位,肯定要空懸。”
咦?還可以這樣嗎?
她試探着又加了一句,“依父皇對朱顏娘娘的寵愛之情,三皇弟還是很有希望的。”
皇貴妃冷哼了一聲,“你父皇雖然是個花心蘿蔔,但腦子卻不糊塗。你仔細想一想,就明白了。”
李觀瀾一頭霧水,她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什麽。看見桌子上放着葡萄,伸手取來吃,這葡萄是從西域引進來的,以前大唐可不産出這樣的水果。
說起來西域番邦真是好,物産豐富,還專産美人,像朱顏娘娘那樣的美人,也只有在西域才孕育的出。
李觀瀾猛的一頓,她想起來了。朱顏娘娘出身西域,她所生的兒子,有着一半的番邦血統,父皇就是中毒了,就是神經錯亂,也不會将皇位傳給他。
畢竟皇室血脈的純淨和大唐的安危才是最主要的。
上一世,父皇因為嗑仙丹過早離世,而在他離開之前,就沒有設立太子。那時五皇子早甍,大皇子因為陷害太子,被貶去邊陲。朝中只剩下三皇子,而且還在朝臣和士子中很有威望。
就這樣,父皇還是沒有将太子之位傳給他,可見父皇的态度。而自己因為被三皇子蠱惑,硬是拽着清河楊氏和薛家扶持他上位,如此想來,自己可不就是個傻的。
皇貴妃抿了口茶,“你既然想起了往事,那應該明白本宮為何不讓你選擇薛澗。”
李觀瀾抿了抿唇,倔強道:“您是說昔日那異僧的話,兒臣認為不可信。”
昔日薛澗幼年聰慧無比,且體弱多病,時人謂之仙童,實屬早夭之輩。右相府日日提心吊膽,直至一日一位異僧雲游而來,登府門拜訪,并贈送給小公子一本佛經,自此,小公子的身體才漸漸好了起來。只是,那僧人留下一句話,或者說是一句預言。
這預言頗為艱澀難懂,但經過衆人推敲,大致意思如下:薛澗這孩子,誰嫁給他誰倒黴。
後來不知怎麽的,傳言已經發展成他看上哪個姑娘,哪個姑娘倒黴。以至于京中人家,遠遠的看見薛家的小公子,就會喊着自家的姑娘婢女連帶粗使老媽子都避開,甭管他長得多麽玉雪可愛。
也只有李觀瀾,遠在深宮大院,不曾聽聞傳言。又被皇帝寵得上了天,後來聽到只言片語,也不過一笑曬之,一直不曾遠離這個她第一次出宮認識的小夥伴。
後來,就發生了溺水事件,李觀瀾失了憶,皇貴妃聽聞了傳言,本着寧可信其有的态度,有意的隔絕了李觀瀾和薛家的接觸。前一世,直至大婚,兩人再沒見過面。
五皇子溺水早夭,皇貴妃傷心離開人世,清河公主失了名節,大婚之日,清清冷冷的月光下,兩位新人相對而坐,李沅滿腦子的懊悔,滿身的酒味兒,對面的公子專注的看着她,笑的清雅如仙,卻沒有映入那罩着冷霜的眸子分毫。
上一世,她讓那人癡心等了十幾年,近在咫尺卻形同陌路,這一世,她不會辜負了。
“阿娘”李觀瀾臉上顯出兩個甜甜梨渦,“就讓女兒做一回主吧。”
皇貴妃憐惜的看着她,伸手點向她的鼻子,“你啊……”
“阿姐,阿姐,不要嫁人嘛~”李晨霜膩在清河公主的懷裏撒嬌,似乎又回到了小時候,“嗚嗚嗚……我不要你嫁人。”
李觀瀾好笑的看着那雙委屈的大眼睛,溫聲道:“不是長大了嗎?怎麽還撒嬌?”
李晨霜扭股糖似的晃着他的小身板,緊緊拽着阿姐的衣袖,似乎怕自己一眨眼,姐姐就不見了。
一張臉鼓成了包子狀,“沒長大……哼唧!”他原本想傲嬌,但卻沒傲嬌起來,變成了一個不倫不類的聲音,像小豬。
李觀瀾扭過頭,偷偷笑成了菊花狀,回過頭板臉道:“堂堂皇子,像什麽樣子!阿姐即使嫁人,也會回宮檢查你的功課,四書背的怎麽樣了?政論寫的怎麽樣了?”
“我……我……”五皇子漸漸聲弱,委屈道:“我又不考狀元,學這些勞什子做什麽?”
李觀瀾耐心道:“女子無才便是德,皇子無才呢?……你二哥就是下場。”
李晨霜猛的一個激靈,“阿姐,你可不要吓我。”
“誰吓你?”李觀瀾板着臉道,“你二哥已被廢,這太子之位,你若想要,就必須去争,去搶,你若無才無德,甘心做一個傀儡,李明成就是未來的你!”
“阿姐……”
“明日,就去校場練箭,要讓父皇看得到你,要讓父皇眼中有你。”
李晨霜眉宇間浮現出英氣,“好的,阿姐,若這是你的希望,我定不遺餘力。”
他似乎忘記了自己曾經的願望是做一個閑散王爺,只是看着對面女子寧靜的眼神,就莫名的答應了下來,他畢竟是個男子,雖然年幼,也漸漸明白了自己肩上挑負的重擔,為了給予娘親和阿姐一個安寧的生活,他也必須成長堅強起來。
大婚
碧華宮宮門緊鎖,門前守衛森嚴。李觀瀾只遠遠的繞道看了一眼,并不曾上前。
宮中傳來廢太子的哭號,朱紅宮牆上爬滿了綠色植物,莫名的有些陰森。
聽着哭聲,李觀瀾心中一凄,她不相信廢太子有這麽蠢,在皇家最重要的祭典上犯忌諱,事情肯定有蹊跷,而且八成是有人在陷害太子,不過現在她想不出原因。
她默默的望了一眼碧華宮,總有一天,本殿會還你清白。她總覺得殷梨是個關鍵人物,她已經派楊杏去京都搜尋,卻至今無消息,最好不要落入壞人手裏啊。
敵方在暗,清河公主在明,如今她雖然有重生的助力,也不敢托大,萬事小心謹慎,只希望早日找到殷梨,抓住事情解決的關鍵。
前世并沒有這一出,廢太子還是發生在鷹揚圍場秋獵的時候。那時候龍體微恙,欲返回京都之際,就發生了太子謀反,此事不僅涉及了太子,還涉及了大皇子,當時成年還健在的皇子幾乎都被牽連,太子直接被處死,大皇子被貶邊陲。
三皇子因為發燒生病,在自己的帳篷中躲過了一劫。
若說父皇的身體,因着常年的求仙吃藥,早就不好了,那一年秋獵卻病的格外厲害,而賈南衣因為兼着禦醫的身份,秋獵時伴在君側。
是什麽,讓躲在暗處的人等不及了,這麽早就對太子下了重手。
李觀瀾回想了一下自己重生後發生的事,只有一件關鍵之處,那就是五皇子沒死。
一雙鳳眸光華流轉,無論你是誰,我都會将你找出。
婚禮儀式過,丹陽門拜別了父皇母妃,一身大紅嫁衣的李觀瀾坐上了馬車,馬車前有八匹神俊異常的馬,車身采用上好檀香木,刻成八寶玲珑的樣子,車身八個角懸挂着玉章、玉圭、玉玦、玉佩。
馬車後跟着幾十箱的金銀珠玉,俱是皇帝的賞賜和百官的賀禮。
車身行駛在紅毯上,異常平穩安靜,鼻子中嗅到花的芬芳,李觀瀾偷偷掀開蓋頭,卻看見夾道百姓人人舉着鮮花。
噫~清河公主出嫁了,京中特別是未婚配的男子該不會人人稱慶吧。
不會的,看來本殿還是有幾分人氣的,李觀瀾正得意,卻聽見百姓中一個小男孩奶聲奶氣道:“娘,清河公主出嫁了,阿悠是不是不用讀書了。”
只聽見他娘嚴厲的看着他,“不讀書,就把你送給清河公主做面首。”
小男孩哇地一聲哭了起來,周圍人哄堂大笑。
李觀瀾默默放下蓋頭,心中赧然,看來本殿還是這麽威風八面啊。
算了,流言止于智者,只要薛明溪不嫌棄就好。
不一會兒,車子停在了公主府門口,李觀瀾聽見有人掀開車簾,皇貴妃送給她陪嫁的老宮女崔氏溫聲道:“公主,已經到了。”
她被人扶下了馬車,被人牽引着走向另一個更早下馬,此時等在門口的人,直到她看見一雙皂底烏靴,停了下來。
“你來了……”好聽的男音一如既往的溫潤。
“我來了。”蓋頭下的李沅笑了笑,可惜沒人看得見。
李沅察覺到那人向着自己的手伸來,十指緊扣。一起向中庭而去。
兩人前後不過一步之遙,清風吹的兩人衣帶相纏,已是拜辭了皇帝和皇貴妃,已是在昨日宴飲了群臣,已是去薛府拜見過宰相薛墨和長兄薛斌,此時諾大的公主府,除去仆婦下人,只有李沅和薛澗兩個人。
走了兩步路,李沅一把扯下了頭上悶熱的蓋頭,對上薛澗明亮含笑的眼睛。
她牽着薛澗向前走去,一邊走,一邊介紹,其實她也是第一次來公主府,卻說的頭頭是道,好像在這裏生活過。老宮女崔氏見此,含笑揮退了丫鬟仆人,獨留給兩個新人單獨相處的空間。
“你看那裏,是新修的池子,到時候在裏面養上幾頭錦鯉,養肥了就炖了做魚湯。”
薛澗看了看遠處種滿荷花一派風雅的池子,含笑點頭道:“好。”
“還有那裏,光禿禿的假山多難看,宮中禦花園不是有幾顆蘭草,到時候移植過來,肯定別添景致。”
“好……”
“那裏開辟一方空地,給秦非做武場,不至于讓他來了公主府,反倒荒廢了武藝。”
“……好……”
“那裏……”
李沅還未說完,突然感覺身前的人停住了腳步,他要幹什麽。
新郎官俊眼含笑,緩緩俯下身,李沅驀地睜大了眼睛,唇瓣一熱,她聽的耳畔那人含糊不清道:“這些都不急……”
是啊,都不急,他們有一輩子的時間,一起完成這些事。
但是,薛澗你在幹什麽?本公主不要面子的啊?!!李觀瀾心中的小人憤憤的跺了跺腳。
“嗚嗚嗚……”李沅象征性的掙紮了兩下,意外的,薛明溪的懷抱很是強硬。
唇齒相扣,李觀瀾畢竟是活過一世的人,漸漸占了上風,薛澗雙腿發軟,當啷一聲,手中竹杖掉落在地。
李觀瀾趁他還未摔倒馬上扶住了他,薛明溪滿臉通紅,低垂下眼眸不敢看她。
李觀瀾刮了刮他的鼻子,“害羞什麽,你我是夫妻,以後這種事兒,經常……”
薛明溪突然擡起眼眸看她,目光如同一汪清可見底的水潭,反倒把李觀瀾看的不自在了。
李觀瀾心中的小人搓了搓手指,鼓起臉。
李觀瀾一雙鳳眼同樣無辜的看去,“怎麽,明明是你……”
她話未說完,就被重新覆上來的唇瓣堵住了話語。
“繼續……”
原來薛澗不是害羞,而是在醞釀怎麽反擊。
月明星稀,清風拂帳,帳子中的兩人蓋着一張錦被。
李觀瀾不自在的往裏面挪了挪身子,“薛明溪,你有什麽願望嗎?”
“說了就會實現?”
李觀瀾輕輕的笑了,“看本殿心情。”
“給我唱首歌吧。”
李觀瀾看了一眼頭上的錦帳,“好啊~”
“妾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劇。”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 ……
薛澗的眼眶漸漸濕潤,“你想起來了?”
“嗯。”李觀瀾嗓子幹澀,“那時,我很煩人吧?”
小小的人兒,天不怕地不怕,那一種唯我獨尊的勁兒,估計讓這個常年白衣心性淡泊的公子吃了不少虧。
薛澗低笑了聲,“不,很可愛……”
“哼……騙人!”
薛澗笑道:“沒騙你。我在想,這是誰家的小公子,如此的生氣勃勃,不像我……”
“後來,得知你是個女孩子,我就……”
他就芳心暗許了。
李觀瀾臉頰通紅,她翻過身道:“睡覺!”
第二日,李觀瀾一睜開眼睛,就對上了一雙眸子,她還沒反應過來,愣了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又嫁人了。
薛澗親了親她的額頭,道:“時間還早,再睡會兒吧。”
李觀瀾看了看天光,哪兒早了。
她起身,披衣,薛澗為她遞來外袍,李觀瀾一看,手中一頓。
“女裝?”
“嗯,女裝。”薛澗含笑點頭。
李觀瀾無奈應下,依依不舍的看了眼衣櫃裏自己各式各樣的男式衣袍,換上抹胸,外罩流金紗袍,齊腰羅裙。
“阿沅……”薛澗呆呆的看着女裝的李觀瀾,一時愣在了那裏,他從來沒想到清河公主會美成這個樣子,突然有些後悔,不想讓她女裝的樣子被人見到。
李觀瀾咧了咧嘴,“看你的表情,就知道這幅打扮很美喽。今日就這身吧。”不經意的回眸,看見薛明溪半敞的衣袍,李沅臉上一熱,“你且整一整衣冠,今日還要上朝叩謝陛下。”
薛澗回神,發現自己還穿着大婚時的大紅嫁衣,臉色微赧。
兩人裝束齊備,走出新房,外面景色宜人,路上灑掃的仆婦看見兩人紛紛行禮。
未走幾步,就聽見前方吵吵嚷嚷,李觀瀾上前一看,見是個公子哥跪在地上,有老媽子上前拉他,他也不起。
“我要見公主。”
仆婦鄙夷的看着他,“公主剛剛大婚,與驸馬爺新婚燕爾,哪有空見你。”
那人委屈道:“我也是來伺候公主的,與那薛澗同屬公主僚屬,怎麽就見不得了?”
本朝的公主非常特別,不僅與皇子享有同等繼承權,而且成婚之後出宮建府,朝廷還會設置專門的公主幕府,有專有的僚屬,驸馬官封三品,在公主幕府當職。
仆婦斥道:“你個不知哪裏的鄉野草民,怎敢直呼驸馬大名。”
李觀瀾上前,那公子哥擡頭,拱手道:“見過公主殿下。”
好一個相貌,色如春花秋月,唇不笑先彎。
“你是誰?”
那公子哥拜了拜,道:“在下是韓翎,自薦枕席。”
李觀瀾神色一冷,“亂棍打出去!”
她倒要看看,經過這一出,誰還要往她府裏塞人!
遠處傳來鬼哭狼嚎之聲,薛明溪擔憂的看着她。李觀瀾上前一步,在他腰上扶了一把,嘴角勾出一個邪魅的弧度。
老虎不發威,就當本殿是病貓嗎?這個韓翎,她當然認識,這個人,是三皇子培養的暗衛,來她府中當了十幾年的卧底,好幾次置她于死地,可笑的事,她從來不曾懷疑過他,卻對自己的驸馬冷言冷語,疑窦叢生。
“野心不大,有你就擁有天下。”這一世,本宮專寵你一人。
這回,不僅薛澗的臉紅了,周圍跪在地上的老媽子丫鬟的臉也都紅了。
沒想到清河公主這麽撩啊!!!
殿上直怼
清河公主夫婦二人下了馬車,攜手穿過丹鳳門,耳邊聽的鐘磬長鳴,早朝已是開始了。
穿過金水橋,李觀瀾看着面前巍峨的含元殿,像是一座盤桓在皇城中的巨獸,象征着無上的皇權。
她彎身替薛澗正了正腰間的環佩,問道:“緊張嗎?”
薛澗沒入仕途,這還是第一次來舉行早朝儀式的含元殿,他身上穿了一身平民白衣,神色淡定道:“有點兒……”
李觀瀾看着他半垂的古井無波的眸子,“騙誰呢?”
她挽着他的手,拾級而上,金水渠倒映着兩人迤逦背影,是一對兒極般配的伉俪。
“清河公主到!”太監傳唱。
李觀瀾走進含元殿,朝中諸臣俱向她看來,她目不斜視,一步步走到大殿中央。
華麗的金色紗衣拖拽在地,高聳的雲髻,襯得公主殿下端莊大氣,氣度不凡。
身邊相陪的驸馬,反倒一身白衣,有些出塵缥缈之意。
有臣子小聲議論,似乎在讨論關于公主和驸馬是否般配的問題。
李觀瀾鳳眼環視,群臣剎那失聲,懾于她的皇室公主威儀之下。
“兒李沅見過父皇。”
皇帝半起身,笑道:“好好好,清河,起來吧。”他眼風掃過匍伏在地的薛澗,卻并沒有叫他起身。
一刻,兩刻,更漏的聲音在無比安靜的大殿中顯得異常清晰。
群臣面面相觑,皇上這是對驸馬不滿意?
過了大概半盞茶時間,殿上響起皇帝威嚴的聲音,“你可知朕為何讓你跪這麽久?”
“清河公主乃是陛下掌上明珠,臣一定會珍之重之,一生一世,絕不辜負。”
用清淡的嗓音說出如此莊重的承諾,也許不會讓人信服,但薛澗就是有這個能耐,他飄然若仙的外表下透着一身正氣,讓人不由得相信。
“好!不愧是薛家公子,明白通透,薛大人,你給朕教了個好女婿啊!”皇帝撫掌大笑。
右相上前,“臣愧不敢當。”
“封薛澗為驸馬都尉,官封三品,履職清河公主衙署。”皇帝的貼身大太監上前宣旨。
薛澗彎腰拱手,身型端正如畫卷中走出的翩翩公子。 “臣謝恩!”
皇帝點了點頭,這回再看向薛澗的眼神中,多了幾分慈愛。
大太監沖李觀瀾眨了眨眼,長聲唱諾道: “加封清河公主為鎮國公主,封地清河、餘杭。”
李觀瀾一時愣在了那裏,父皇要給自己加封地,還是比較富庶的南方?身旁薛澗扯了扯自己的袖子,李觀瀾回過神,立馬拜倒在地,“謝父皇賞賜。”
皇帝點了點頭,含笑看着一雙小兒女,“都起來吧。”
“以後要互敬互愛,早日為朕生幾個金外孫。”
“諾。”李觀瀾面不改色幹脆利落應道,一邊眉毛高高挑起斜睨向薛澗。
薛澗面色端莊如常,只是微彎的嘴角洩露了少許內心。
其後讨論了幾項政事,李觀瀾百無聊賴的聽着,衆臣商讨着,不知怎麽的把話題轉到了立太子上。
“為國家長治久安計,陛下還是早立太子為好。”
“國不可一日無儲君。”
“陛下,願早建儲,以安社稷!”
“陛下啊…… ……”
……
眼看着父皇的臉色越來越差,李觀瀾心中嘆了口氣。
這些臣子,不過是想為自己找棵大樹好靠着罷了,又哪個是真心為社稷百姓着想的。
“依諸臣意,這太子該立誰?”皇帝終于受不住群臣圍攻,蹙眉問道。
禮部尚書拱手道:“臣認為,三皇子是上佳人選。三皇子貴為皇子,卻能禮賢下士,在民間甚有佳名。且有經綸滿腹,德才兼備。”
兵部尚書冷笑了一聲,“劉大人,你一向和三皇子走得近,這麽說,豈不是有偏頗之意?”
吏部尚書反問:“那依你只見,該立誰?”
“大皇子忠孝骁勇,已是有軍功在身,當然要立大皇子!”
“匹夫之見!哼,徒有勇武之人,只可為大将!”
“五皇子乃皇貴妃所生,當然要立五皇子!”
“立三皇子!!”
“立大皇子!”
“立五皇子!!”
…… ……
群臣紛紛嚷嚷,将個含元殿吵得如同一鍋粥。
李觀瀾眼見皇帝臉色越來越黑,胸口不住起伏。
李觀瀾:“大皇子久在邊陲,不通政事,立他為太子,不妥。”
她清亮略帶磁性的聲音一出,大殿中安靜了一瞬,誰也沒想到新婚的長公主會發言,不由向她看去,看她有什麽高論。連皇帝臉上都出現了幾許興味。
李觀瀾接着道“五皇子年幼不通世事,立他為儲君,更不妥。”
站在大殿右側一直沉默不語的三皇子聞言突然擡起頭,向着李觀瀾看去,眼中閃過幾許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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