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七夕佳節就在這場鬧劇中過去,映晚慢慢挪出來,面不改色地朝着绛芙軒走去。
陳凝凝擔憂地看着她,跟着走了幾步,映晚回過頭,眸色如常:“凝凝,你回去吧,我不礙事。”
“映晚……”
映晚搖了搖頭,“真的沒事兒。”
攔住陳凝凝,她自個兒徑直往前走,也不讓人跟着,孤寂的身影在夜色中格外清晰,冷冷的,如今夜的月光。
陳凝凝眨了眨眼,輕輕嘆息一聲。
映晚的處境比她想的還差,想來只有映晚自己才能體會這種感受。
走在禦花園裏,映晚忽然停下腳步,看着前面長身玉立的男人,沈時闌負手而立,擡頭看着天空上彎彎的月亮。
月色不是很亮,星子一顆顆挂在空中,反倒更清亮一些,滿幕星辰美麗如畫,更顯他身姿如松竹,挺拔堅韌。
映晚停下腳步,道:“太子殿下,好巧。”
故作輕松的語氣,好似方才并不曾影響她半分。
“不巧。”
“啊?”
沈時闌回過頭,定定看着她,重複道:“不巧。”
映晚心頭一陣黯然,“他是不想見到我吧……”
這念頭剛冒出來,便聽沈時闌又道:“我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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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晚又愣住了,呆呆看着他,聽不懂他的意思。
等我?等我做什麽?
沈時闌望着她嬌豔如花的臉,想了想,直接問她:“你喜歡小六嗎?”
映晚尚未考慮清楚,下意識搖頭:“當然不喜歡。”
怎麽可能會有人喜歡六皇子呢?
“那你喜歡阿嶺嗎?”
映晚又搖頭。
她心底裏冒出一個小小的聲音,小到幾乎無法察覺,可還是被自己捕捉到,“我喜歡你啊……”
這五個字從心口冒出來,把映晚自己吓了一跳,幾乎不敢相信自己心中的想法。
怎麽會……這樣呢?
映晚看着沈時闌,竭力保持鎮定,溫聲道:“我誰都不喜歡,只喜歡我自己。”
沈時闌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幾步走到她跟前,兩人距離不過一只拳頭,映晚擡眸看着他,眼神堅定,重複道:“我誰都不喜歡!”
所以你不要想勸說我嫁給誰。
我可以遵從皇命嫁人,可要永遠不可能主動要求嫁給誰。
沈時闌的話堵在口中,張了張口,沒有發出聲音。
映晚笑着指一旁的花,“殿下,你看那花在枝頭上開的多美,可若強行剪下來,最終只能落得一個兩敗俱傷的局面。”
沈時闌慢慢退開兩步,道:“我懂。”
他的目光亦落在那朵花上頭。絕色美人就如同這朵花,任其生長可以綻放絕麗的色彩,可若人為地去強迫他,只得玉石俱焚。
花殘損一地,折花人亦一無所得。
“她是要告訴我,不喜歡我,讓我不要逼迫她。”
映晚欠身:“殿下,臣女告退。”
清冷月光灑在她眉眼上,結着一層寒霜,冷豔光彩越發奪目。
沈時闌沒回東宮,而是徒步去了慈壽宮,太後年邁覺少,這會兒尚且醒着,沈時闌走進去,跪在她跟前。
太後瞧着自己的孫兒,嘆息道:“阿闌,你這是做什麽?”
沈時闌目露迷惑:“皇祖母,孫兒有惑。”
太後撥弄着手心的佛珠,“這倒是稀奇,自打過了十四歲,你再沒對哀家說過這種話。”
阿闌小時候亦是一個乖巧的孩子,先皇後去世後就養在她身邊了,白白淨淨一個小孩子,乖巧懂事。
遇見不懂的事情,就會如今日一般跪在她跟前,抱着她的腿,一句句詢問,直到問清楚自己想要的答案。
十四歲那年,阿闌自個兒出宮剿匪,回來後整個人都長大了,從乖巧的孩子長成穩重的青年人,再也沒有過這種舉動。
透過冉冉檀香,太後好似看到了過去。
她問:“阿闌,你有什麽疑惑?”
沈時闌猶豫片刻,低聲道:“皇祖母,我喜歡上一個人。”
太後手一頓,卻并不意外,反問他:“是映晚嗎?”
沈時闌點頭。
“哀家猜得到。”太後搖了搖頭,“映晚是世間難得的絕色,那麽一張臉,哀家瞧着都不忍心動,何況是你呢?”
沈時闌默不作聲。
“你若喜歡她,就去找你父皇賜婚,又有何惑?”
阿闌要娶的女子,皇帝總不會不同意。
“她好像……并不喜歡我。”沈時闌困惑道,“我看不透她的心思。”
太後點了點頭:“哀家瞧着她也并不喜歡你。”
“映晚這個丫頭,善良,對人很好,可卻極少與人交心。慈壽宮人人都喜歡她,卻沒有一個人與她相熟。”太後道,想起旁人的評價。
看她的時候,如同霧裏看花,天真活潑之下,暗流湧動。
是她未曾表現出來的內心。
沈時闌問:“皇祖母,我當如何?”
太後繼續撥弄手心的佛珠,念了句經,“山不就我,我便就山,既是你動心在先,便該你主動。”
“映晚不喜歡你,亦不喜歡旁人,男未婚女未嫁,你又不輸給任何人,為何不去想法子讓她喜歡你呢?”
“阿闌,你是皇家最優秀的孩子,是哀家一手養大的孫兒,不該困惑。”太後告誡他,“你喜歡的人,喜歡的東西,合該全是你的,不用讓着任何人。”
沈時闌道:“母後生前對我說,要我不可沉溺于兒女情長,荒廢了一生……”
他從未像今日這般難以抉擇。一邊是自己的心,一邊是母後字字血淚的告誡,還有深宮裏無數女人望着父皇時寂寞的眼神。
他前所未有的恐懼,害怕自己成為父皇那樣的人,害怕映晚成為母後那樣的人,害怕母後在天之靈厭惡他。
最害怕的是,最終會變得不是自己。
在此之前,沈時闌亦從未想過,其實自己會這般懦弱,舉步不前,躊躇不決。
太後緩緩睜開眼,看着孫兒俊美的容顏,嘆息道:“阿闌,情之一字,若能讓自己控制,便沒有情不自禁的說法。”
“人一輩子,大抵都是渾渾噩噩的,随随便便走過一生,回頭望時什麽都不曾留下。 ”太後聲音悠遠。
“你還年輕,無法理解人這一生,若能有一段刻骨銘心的真情,是件何等幸運的事情。兒女情長從來不是拖累,看不清自己的情才是拖累。”
太後笑起來:“哀家活了幾十年都不曾經歷過情愛,只見過別人,哀家不懂那是什麽感情,只知道他們那一生,在臨終前都不曾悔恨過。”
“阿闌,你明白哀家的意思嗎?”
明白嗎?
“若你不曉得該怎麽辦,那就順從你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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