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章

我的公主死了，她最敬愛的父皇、母後，以及承諾會一生疼愛她的夫婿，他們一起害死了我的公主。

如今，我的公主就躺在那個華麗的金棺之中，安靜地就好像睡着了一樣。

我的公主有一雙非常漂亮的眼睛，可是我再也看不到那雙眼睛睜開的樣子，只有又密又長的睫毛蓋下一層灰暗的陰影，像是一只濕了翅膀的蝴蝶，怎麽也飛不起來。

我站在公主的金棺旁邊，看着一臉倦色的陛下和皇後娘娘，他們在公主的金棺面前輕輕的嘆氣，卻沒有流出一滴眼淚。我好想去問他們，為什麽就因為公主不是皇後娘娘生的，就要如此被對待？難道十幾年的朝夕，還不能填補血脈的隔閡麽？

可我不能。

他們是陳國高貴的帝王、帝後，而我，如此卑微……

我突然好想哭，可我發現，我竟然連半點眼淚也沒有。

我的公主，如此短暫的一生，死後竟然連上天也不準任何人為她落淚麽？

“輕羅……”

我猛地擡頭，看到公主的金棺面前已經換了人，陛下和皇後娘娘已經離開了。

這個人，是公主的夫婿，陳國年輕的将軍——葉千。

葉千與公主成婚三載，兩人關系卻一直都不融洽。公主活着的時候就常常因此悶悶不樂，可是葉千卻熟視無睹。

他怎麽還有臉面站在公主的面前？

他難道不知道，就是因為他誣陷公主，公主才會死的麽？

我，恨透了他！

“你為什麽回來了？公主死了，你回來做什麽？”我朝葉千呵到，我甚至想要提起身側的宮燈向他砸過去，砸得他頭破血流才好。

可是，他卻沒有理會我的憤怒，甚至，看也沒看我一眼，就好像聽不到我說的話一樣。

他跪到公主的金棺面前，雙手都握得很緊……

“啪！”

安靜的靈堂上只剩下我和葉千兩個人，那滴淚落到大理石地板上的聲音很輕，我卻聽得很清楚，心中卻不由得一緊。

旋即，我咬了咬牙：“何必惺惺作态！你不是一直盼着公主死麽！如今她死了，你又要做戲給誰看！”

葉千依舊沒有理會我，只是慢慢擡起頭來，将那雙布滿刀繭骨節分明的手搭到公主的金棺上，好久，他才站起來，朝金棺的另外一邊走去。

夜很黑，靈堂卻很亮，因為我的公主最怕黑。

偶爾，風将燭火吹的搖曳，我看到屋裏一切擺設以及葉千的影子在搖動。

而我的公主，依舊安靜的睡在金棺之中。

她穿着華麗的衣裳，戴着名貴的首飾，描着最好看的妝容，卻依舊着不住公主慘白的臉頰，以及無色蒼白的唇。

葉千握起公主的手，公主手背上文的蝴蝶花紋紅豔勝血。

那是葉千為公主文的。

我的公主，最喜歡的就是蝴蝶。她說，蝴蝶飛起來很輕，像是一片羽毛，而它最幸運的是，能夠掌控自己的方向……

我記得，那個時候，公主剛剛嫁給他。

那個時候的公主，有整整六十天過得很開心，葉千也對公主很好。

不像那些滿腹珠玑的文人，他其實并不太會說好聽話，但我記得他說過，他永遠也不會背棄公主。

可惜，他沒有做到！

然，如果不是因為他害死了我的公主，我也不會覺得他做不做到有多重要，反正，公主也不愛他。

“輕羅……我回來了……”葉千看着金棺中的公主，小心的說道。

我幾乎要哭出來，可眼睛裏半點淚水也沒有，“公主死了！她死了！你為什麽要回來！”

“将軍好深情啊！”門外悠悠然走來一個白衣的公子，他的衣着很簡單，卻是個十足的富貴子弟，我不認得他，卻覺得，他很眼熟，或許，他認得我的公主。

因為，我在他的眼睛裏，看到了嘲諷。

“義陽侯？哼！”葉千小心的将公主的手放下，眼睛也變得淩厲很多，甚至，帶着殺意。

原來，他，就是義陽侯麽？為什麽我不認得他的樣子了？

但我卻記得，他就是公主最愛的那男人，可惜，我的公主死去的時候，他正作為陳國的使臣出使他國。

為什麽我認不出他來？

沉思一剎，我猛地一擡頭，看到義陽侯朝我這邊看，心中卻不知為何，驚了一驚。

盡管，他并沒有看我的眼睛，只是看着我腳下那顯得有一點點濕潤的大理石板。

我突然覺得，我很害怕他看到我如此狼狽的模樣……

昨晚，公主死在了那場大雨之中，我的衣服頭發也跟着全都濕透了，到現在也沒有幹，雨水順着衣裳垂到腳下的大理石板上，濕漉漉的……

“我來……祭拜公主，将軍不會，趕我走吧？”義陽侯慢慢将目光從我的腳下移開，又看着葉千極為諷刺的笑了笑，盡管不是發自內心的笑容，依舊那麽好看，我的公主生前就常說，看到義陽侯的笑容，就覺得很暖和，不像葉千，總是冷冰冰的。所以，公主說，她要找個機會和葉千合離，然後再嫁給義陽侯。

“拜完快走！”葉千冷冷地哼了一聲，抱臂站在一旁，只是看着金棺中的公主，不再說話。

只見義陽侯拿起三只香在燭臺邊點燃，并沒有如常理那般鞠躬叩拜，只是将那三支香捏在手中，慢慢的，又朝我的腳下看去，我不禁退了兩步，而大理石板上的痕跡很快就幹了。

“明日公主下葬，将軍可要早些休息。”義陽侯淡淡的鞠了鞠躬，便将香（插）入香壇中。

是明日麽？為什麽那麽快？皇家的規矩不是七日麽？

“不必義陽侯費心！”葉千露出驅逐的眼神，可義陽侯卻恍若未見，一步一步的朝我走來，葉千有些不耐煩，“你還不走？”

義陽侯撣了撣白衣上的褶皺，伸手拿起銅簽挑了挑燈芯，又朝我身邊的公主看了一眼，沒有再說什麽話，便徑自離開了。

不知道為什麽，我竟然不由自主的跟着義陽侯離開了公主的靈堂。

烏黑的夜裏，沒有月亮和星星。

我跟在義陽侯身後，一直到了他的侯府都沒有一個人看過我一眼。

我覺得很好，因為我真的太狼狽了，公主死後，我一直守着她，根本沒有時間去梳洗幹淨。

義陽侯府，我的公主曾經悄悄的來過。

那個時候，公主已經嫁給了葉千，為妨他人口舌，自然要隐秘一些，不過每每二人私會的時候，義陽侯都會将侯府的下人都清理幹淨，侯府的後院總是只剩他們兩個人，連一個倒水的丫頭也沒有。

我的公主就說他，膽子小。

而他卻說，等到他将公主娶回府，還是不喜歡被無關緊要的人打擾，公主要喝水吃茶的，他的手藝倒是不賴，保管公主挑不出錯處來。

這是他曾經和公主私會過的地方，表面上是一個修剪精致的園林，實際上，這裏四處都是機關符咒。

沒錯，義陽侯除了是陳國世家世襲的侯爺，還有一個身份——陰陽師。

不過這個身份，除了我的公主，誰也不知道。

可我，卻在這個園林裏，見到了另外一個人。

這讓我很不舒服！

義陽侯曾經對我的公主說過，這裏除了他們倆，不會再出現第三個人，而亭子裏坐着的那個中灰色衣袍的男人卻十分悠閑的在喝着茶。

他看到義陽侯的時候，還很惬意的打招呼，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他好像沒看見一樣。

不過，他還是站了起來，中灰色的衣袍一揮，四處都落下了暗色的帷幕來，上面好似用朱砂畫了一個看上去十分簡單的符咒，不過我不懂，不知道那是什麽意思，也不知道這個中灰色衣袍的男人要做什麽。

“師兄，你可以走了。”中灰色衣袍的男人朝義陽侯說道，義陽侯猶豫了一會兒，好似有些不舍的離開了。

帷幕上的符咒閃爍着金色的光芒，不是很刺眼，甚至非常好看，我不禁歪着頭看的入迷了。

良久，耳邊才傳來輕靈的聲音，是那個中灰色衣袍的男人的：“我的名字叫‘衛書’，你呢？”

我愣愣地回了神，站在公主身邊已經一天一夜了，從來沒有一個人與我對視過，心頭居然還有些緊張：“我叫……”

我的名字是什麽？為什麽我竟然說不出來？

莫名的恐懼的慌張湧上心頭，衛書清朗地笑了出來：“沒關系，不記得我可以給你現取一個，如何？”

“……好。”我答，也許的衛書的小聲讓我慢慢安下心來，我便認真的看着他，等待那個名字。

我覺得，我需要一個名字。

“小扇。”衛書輕靈的聲音裏似乎有着莫名的感染力，他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好像能夠牽引我的心一般，即便是如此普通的名字，我竟然一下子就聯想到了我的公主。

“輕羅小扇撲流螢”，我的公主，閨名——輕羅。

“小扇，你還記得，你是誰麽？”衛書問道，說話間，又悠然的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整個動作都那麽好看。

“我……大概是宮女吧……”我其實也不确定我到底是誰，但我既然一直跟在我的公主身邊，應該是宮女無誤。

作者有話要說： 人無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