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第二天早上七點半,林伶一聽見教官吹哨就爬了起來,她睡眼惺忪地趕到教室,惦記着化學試卷還沒做完,要趕在老師進班之前解決掉。
起床時間一樣,到班時間各有不同,林伶進四班找了個座位坐好,班裏只有她和兩三個女孩子。
她翻看着昨晚做的筆記,再結合複習資料上的總結,花了二十分鐘左右把有機的選修大題寫完。
林伶轉了轉手腕,仔仔細細地從頭到尾檢查了一遍,确認無誤後,打開手機把整張卷子拍了照,給周之學發了過去。
三分鐘後,周之學發來消息:【1.5mol】
林伶心領神會,改了錯題,然後點擊發送了個開心撒花的表情。
八點鐘左右,人慢慢地多了起來,林伶往後面看了一眼,沒看見周之學的身影,就連老師都進來了,他依舊沒來。
江清這回沒帶電腦,端了杯茶,閑适地走到講臺上坐下。
大部分學生作業都寫完了,基本上除了刷題就是低聲聊天,江清知道他們平時學習累,就沒管太多,只要聲音不是很大,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當沒看見。
林伶狗腿般地跑上去,雙手捧着試卷,笑嘻嘻地遞給江清檢查。
心裏狂喜:滿分,誇我。
江清慢吞吞地喝了口水,認真一題一題看過去,意外地發現竟然全對。
他難免震驚了望了她一眼,問:“花了多長時間寫的?”
林伶誠實答道:“……花了好久,一下午加一個晚上。”
“……”
他興奮的心情瞬間崩塌,“有點久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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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又沒規定時間,只說了讓我早上交給你嘛。”林伶越說越自信心爆棚,“找不到錯的吧,我還挺聰明的。”
“……”江清突然想到她的那份滿分作文,加上現在她熬熬夜也是能把化學題弄出來的,更是印證了他之前的觀點。
只要她付出努力,沒有什麽是做不到的。
江清:“聰明是聰明,就是距離高考剩下的時間不多了,要抓緊。”
林伶見他要開始洗腦了,連忙點頭附和,承諾道:“我之後一定好好學習!沒什麽事我……”
“等會兒。”江清捏着試卷不讓她拿走,說:“我這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先聽哪個?”
林伶被他逗樂了,說:“大人才都要,小孩子只做選擇,我聽好消息。”
“……”
“美得你。”江清不讓她選了,直接說道:“壞消息是,你這次理綜的化學部分可能不及格。”
“……”
林伶摒住呼吸,“好消息呢?”
“好消息嘛,語文考得不錯。”
江清看她表情快速地變化,笑了一聲:“明天成績就能出來了,先回去看書吧。”
林伶聽話地走回座位,回想着老師講的壞消息和好消息,語文只說了考得不錯,究竟有多不錯,界限很模糊,難以讓人真情實感的開心起來。
倒是化學,不及格,着實使她的信心大幅度喪失了。
林伶像是被刺激到了,看着桌子上一摞試卷,跟打了雞血似的,郁悶的心情抛諸腦後,全身心地投入學習大業。
江清照例待了一會兒就出去了,班裏越來越吵,但林伶充耳不聞,埋頭學習,好像周圍安靜如昔,一點嘈雜的聲音都沒有。
她深吸一口氣,學到眼睛都有些酸澀,和其他人相比,林伶幾乎可以算是重新來過,很多東西都需要從零開始。
有些不會的題,如果翻書之後還是不會,她就偷偷把手機拿出來,拍張照片給周之學,問他能不能教教她,不知不覺中,林伶一天下來問了他十幾道題。
周之學都耐心地解答了。
這樣的好态度讓林伶漸漸形成一種習慣。
弄不明白的題就找他。
——
隔天是返校日,各班班主任都發了短信通知家長,當天随同學生一齊來校,下午兩點準時開家長會。
所以在早上,年級主任特意把成績排名打印出來,貼在一樓最顯眼的地方,以至高三的家長們一進來就能看見。
除此之外,每次考完試各科單科狀元,以及總排名前五十的照片會被貼在牆上,以示嘉獎。
因為這次時間比較急,所以上面通知讓符合要求的學生早上提前到校拍照,林伶在家校聯系手冊上留下的電話號碼是她自己的,淩晨四五點收到了王海生的通知。
她望着短信上“恭喜”兩個字出神,确認再三後,說的确實是,她這次是語文單科狀元。
林伶差點激動地跳起來。
不過很快,王海生的另一條短信出來了,是各科成績的短信,果然,她的化學沒及格。
好在物理和生物還行,讓理綜成績看起來不至于太糟糕。
林伶匆匆趕到班級,一班的門已經開了,生活委員早早過來打掃衛生,她笑着打了聲招呼,随後把作業及複習資料放回自己的座位,簡單整理了下儀容,小跑到指定的集合地點拍照。
這還是她第一次接受榮譽表彰,內心抑制不住地激動。
到了國旗廣場,已經有不少人來了,給他們拍照的老師林伶不認識,依稀聽見有人說胡老師好。
沒一會兒,另外一個年輕老師開始點名,來了的先拍,沒到的後面再補。
“林伶。”
“到!”
林伶滿懷欣喜答到,走到年輕老師面前拿獎狀,拿完獎狀後就去後面排隊等着拍照了。
接過獎狀,一股無以言表的成就感包圍着她,不管什麽時候,得到別人的肯定總是一件備受鼓舞的事。
但是下一秒,她笑不出來了。
獎狀上的名字,寫錯了。
她叫林伶,不是林玲。
不光如此,她還留意了其他人的獎狀,他們的獎狀上都寫了班級,只有她沒有。
就連別人的名字,一筆一劃,漂亮利落,而她的,潦草無比,像是随手塗鴉。
林伶不敢相信,這種赤.裸.裸的針對歧視意味太明顯了,她不會天真到以為是時間不夠,随手補的。
名字對着名單寫,也能寫錯麽。
所有人的都好好的,唯獨她的獎狀不一樣。
胡老師舉着相機,餘光瞥見林伶望着獎狀一臉落寞的表情,扯扯嘴角,不屑地嚷嚷道:“排好隊,先拍年級前五十,按照順序來,拍照的時候報名次,來來動起來搞快點!”
隊伍自覺地調整成一條長龍,年級前五十裏來了約有四十人出頭,剩下的各科單科狀元在旁邊等着,有人自發出來組織:“這邊也排好隊,不要蹲着,不要稍息,站好了。”
林伶攥着獎狀,跟随着大部隊排着隊,她夾在隊伍中間,是單科狀元中,唯一一名女生。
瘦瘦小小的,突兀地存在着。
她的唇線逐漸崩成一條直線,眼神迷失在廣場的地磚線裏,好像這個世界,跟她格格不入。
好像這種表彰,就不是她該來的地方。
之前積攢的傷心、難過,一瞬間全部爆發了。
憑什麽。
年級前五十拍完照了,年輕老師給沒來的幾位學生的班主任打了個電話,讓他催一下。
很快,周之學從教學樓另一側的小路邊抄近道趕過來了,他剛從王海生辦公室出來,滿頭大汗,秋季校服脫了搭在手臂上,裏面只穿了一件白色短袖。
胡老師認識他,其實年級裏所有老師幾乎都認識他,并且對他的印象挺好,也沒有多說什麽,周之學向兩位老師道了歉,然後領了獎狀,一張年級第一,一張數學單科狀元和一張化學單科狀元。
年輕老師建議他先去休息一下,把汗擦擦再拍照,讓胡老師先給其他人拍。
周之學說好。
他朝後面的隊伍走去,意外地發現在單科狀元的隊伍中間,林伶低着頭,悶聲站着。
手裏的獎狀都快被她撕碎了。
周之學跟站在林伶後面的男生商量:“不好意思,能空個位置出來嗎?”
男生很有眼力見地看看林伶,又看看他,自動往後退了兩步。
周之學順理成章地在林伶身後站定。
林伶都沒有發現他來了,一直在發呆。
來拍照應該是件開心的事。
周之學大概能猜出來她是語文或英語的單科狀元,但是不清楚林伶為什麽垂頭喪氣。
礙着老師和同學的面,周之學沒有做出過分引人注目地舉動,他靜靜地站在林伶身後好一會兒,聽見“嗒”得一聲,她手中的獎狀飄落在地。
林伶站着不動,一點也不想撿。
還想趕緊走人。
周之學彎下腰,替她把獎狀撿起來,拿到手裏後,不免多看了一眼,看清上面的字後,他完全理解了林伶的心情。
“林伶……”周之學喊她。
林伶揉了揉眼,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說:“幹什麽。”
周之學看着這張獎狀,這可能是林伶人生中第一次得到獎狀,不知道怎麽了,被弄得爛七八糟的。
他把林伶的獎狀和自己的三張獎狀放在一起,望向她強忍着不掉淚的眼睛,說:“給我吧。”
“什麽?”
周之學:“把這張獎狀給我吧,我還沒拿過語文第一名,搶過來算了。”
“……你要不要臉。”說完林伶又覺得,反正寫得都不是自己的名字,無所謂了,說:“那給你吧,這也不是我的。”
這時,年輕老師朝他們這波隊伍喊人:“我們現在拍各科狀元哈,先是語文,林伶?林伶在不在?”
“在……”林伶有氣無力地應着。
周之學輕輕地攔住她的胳膊,從自己的獎狀裏抽出年級第一的那一張,遞給林伶,說:“不能白拿,物物交換,給你一張我的。”
林伶詫異地望了他一眼,年輕老師又開始催了,她沒有時間反應,直接拿了周之學的獎狀去拍照了。
到相機面前站好,林伶有模有樣,學着把獎狀放在胸前,面對鏡頭微笑。
胡老師翻了個白眼,也不像之前拍照一樣,給人找角度、整理發型,随便咔嚓一聲,拍完了事。
林伶全部心思都放在會不會被發現錯拿獎狀上,因此沒有注意到她截然不同的态度。
——
下午一點半左右,家長們跟着自家孩子進班準備開家長會,路過成績公示欄的旁邊,不少家長駐足圍觀,一旦發現自己孩子的名字出現在名單或照片上,少不了一陣暗戳戳的自誇,以期得到更多人的稱贊。
随着時間迫近,走廊上的人越來越少,周之學沒有家長來,在宿舍睡了一覺,一點五十五才慢悠悠走到教學樓。
由于宿舍裏中午進了位女性家長,身上噴了一款不知名香水,害得他一直打噴嚏,所以周之學出門前帶了個口罩。
他到的時候,公示欄邊只剩下一個小孩子,估計是陪爸爸媽媽來的,但是又覺得無聊,獨自一個人跑到外面看大哥哥大姐姐的照片。
周之學在單科狀元那一塊停下來,林伶的照片拍得并不好,甚至有些模糊,全靠她的長相撐着,竟還有絲朦胧美。
在她的旁邊,是他。
周之學拿出手機,相框裏只有他們兩個。
小女孩好奇地望着他手裏的手機,明明她姐姐說學校不可以帶手機的。
而且還帶了口罩,她沒見到有學生戴口罩的。
那他一定是老師。
小女孩拽了拽周之學的衣角,奶聲奶氣地說:“老師,我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
“嗯?”周之學蹲下來,也沒否認,對小蘿蔔頭柔聲道:“那你跟老師說說,是什麽奇怪的事。”
“你看。”小女孩踮起腳尖,努力指了指林伶和周之學的照片,“這位姐姐和這位哥哥的獎狀拿反啦!”
周之學應聲望去,照片不大,裏面的字難以看清,如果不是極其認真地觀察,根本不會有人瞧出出不對勁的地方。
小女孩驕傲地叉腰:“獎狀上的名字和照片下面打出來的名字不一樣,是我發現的!”
周之學笑着說:“真棒,老師都沒看出來。”
小女孩更自豪了,她迫不及待地分享:“我還發現了一個秘密!”
周之學點頭示意她繼續說。
“這位哥哥拿了好多獎項,有年級第一,數學第一,化學第一,但是!他手裏拿的獎狀全是這個姐姐的!”
“我一開始以為他只拍了一張,後來發現不是的,我玩我們來找茬特別厲害,我能看出來這三張不一樣!”
小女孩一臉喜悅地分享自己的觀察結果,美滋滋地等着表揚。
誰料周之學先是點了點頭,而後摘下了口罩,露出和照片中大哥哥一樣的臉。
小女孩吓得嘴巴能吞雞蛋。
周之學站起身來,小女孩嘟了嘟嘴,敢怒不敢言。
“小姑娘,這件事不能跟別人說。”
小女孩不開心,倔強又小聲地問道:“為什麽……”
周之學忍着笑,擺出一張嚴肅起來頗能震懾人心的表情,“因為,姐姐要是知道我拿了寫錯她名字的獎狀拍了三張,她會不高興的。”
這本是。
只有他一個人知道的秘密。
一個公開在陽光之下,所有人可見,卻沒有人察覺的秘密。
這裏有林伶的委屈,還有他不為人知的私心。
在這個秋日的午後,他驚訝于小孩子敏銳的觀察力。
偷偷竊喜,還可以再多一個人發現。
如同惡作劇成功,小動作得逞。
沒有獲得什麽,也沒有失去什麽。
但讓人歡喜雀躍。
彷佛在這個小女孩的世界裏。
他們已經在一起了。
作者有話要說: 如!此!粗!長!的!一!章!(叉腰)
感謝在2020-05-22 15:22:07~2020-05-23 14:03:5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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