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鬼市3
雖然目前厲南和言行晏身上所有的鈔票加起來不超過五塊, 唯一值錢的就只有沒有信號的手機, 也不知道鬼市裏支不支持微信支付或者alipay, 但他們依舊以身藏百萬現金,随時準備一擲千金的步伐,嚣張地邁進了水簾。
這潺潺流動的水就似細膩的絹布, 打在鞋邊砂石上, 發出清脆而空靈的聲響。人從底下經過時,只感覺到周身清涼,鼻邊彌漫着水霧幹淨的氣味,身體卻絲毫不會被沾濕, 實非凡中物。然而等踏進了入口, 那才是真正的鏡中花水中月,再睜開眼, 便全然是另一番景象了。
熙熙攘攘的人群充斥各個角落,無論看向何處都是一片熱鬧的畫面。明亮的月懸在高空,大如圓盤,亮若白晝, 周圍繁密閃爍的星珠比新娘指尖的鑽石還要璀璨奪目。
環境嚴重污染的人間早已看不到這番美景,就像是畫師精心繪制的圖卷, 每一顆不足針尖大的星星都争相閃耀出輝芒。
“真是……美不勝收。”厲南由衷地感嘆道, 就算不準讓他進入鬼市,光是在這裏看一夜的星空, 恐怕他也能津津有味、自得其樂。
言行晏默不作聲地在旁邊站着, 他的目光落在一邊, 看起來對夜空不感興趣,而是更偏愛于賞月的人。
兩個人在鬼市外停留駐足,一副對一切都很新鮮好奇的樣子,他們的這番做派自然逃不出有心人的眼睛,很快,就有一群松鼠蹦到厲南腿邊,它們每一個都抱着一支花,吱吱叫着要遞給厲南和言行晏。
松鼠們可愛是可愛,但厲南忘不了他五年級随父母去泰國旅游,被人妖小姐姐強摟去拍照,最後付了兩百元的慘事,即便松鼠們表現得再天真可愛,他仍舊習慣性問了一句:“多少錢?”
松鼠們立刻異口同聲地喊道:“一支三十幣,十支二百五十幣!”
誰買誰是二百五,更別說他們根本不知道所謂‘幣’到底是個怎樣的計量單位。厲南抓住言行晏的手,兜好風貍,道了聲不要謝謝,随後擡腿跨過松鼠群風一般地彙入了人流之中。
一個稍微冷清些的攤子攤主見到他們直直沖過來,立刻喜笑顏開地站起迎接,“客官想要點什麽?”
厲南随意掃過一眼面前擺放的東西,稀奇古怪,沒一個認識的東西,他搖搖頭,“不用了。”
“什麽?”攤主嫌他的聲音太小,聽不清楚,正當厲南準備擺手再重複一遍時,那攤主竟然掰下了他的腦袋,用手舉着越過攤面,直接遞到了厲南的眼前半分米處。
這顆腦袋上依舊擠滿了笑容,但厲南卻驚了一脊背的冷汗,攤主的動作太突然,畫面又過于驚悚,即便厲南膽子比半年前已經大了幾倍,仍舊是被吓得整個人都震了下。
“娃娃你別理他!”隔壁攤的大嬸忽然叫道,她叉着腰,蠻橫地指着無頭攤主罵:“有你這聞出了兩娃娃是活人,就這麽駭他們的嗎?娃娃莫怕,別理這潑皮無賴,過來來看看嬸嬸的貨物,都是好東西呢。”
“嘿你這潑婦。”無頭攤主的腦袋懸空扭轉了一百八十度,血管和斷裂的皮肉挂在脖子下面,随時都會掉落的樣子,“一堆子廢物也好意思拿出來丢人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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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麽!!”婦人拔高了音調,一瞬間,她的手背、臉頰、脖頸,一切露在衣服外面的地方都忽然爆出一只又一只黑白分明的眼球,眼白之上遍布血絲,黑色的瞳孔則是整齊劃一地瞪向攤主那顆獨立的腦袋。
厲南和言行晏默然不語地往後退了兩步,寄希望于自己能同這夜色融彙其中,風貍也悄悄把頭埋進厲南衣服後領裏面,呈鴕鳥的狀态默念看不見我看不見我……少傾,兩人抓住眼珠大嬸和斷頭大哥吵得面紅耳赤、難解難分的機會,飛快地躲到人群中央溜走了。
“我覺得事情有些麻煩……”厲南貼緊言行晏的肩膀,小聲地說,“這裏交易的貨幣簡稱為幣,看,就是那種。”他用下巴指了指一對正在交易的商販和顧客,他們手中握着的是數塊圓形的硬幣,表面凹凸不平,刻着複雜而奇怪的紋路。
“我們幾乎稱得上是身無分文,如果逛下去,就算是看中了什麽也根本買不了,而且我看這裏雖然各個都長得像人,但肯定除了我們之外根本沒有人,我們又不清楚這裏是否有什麽規矩,萬一犯了忌諱……”
“不用解釋,直接說怎麽辦吧。”言行晏側過身,艱難地為一個馱着巨大陶壺勻速前進的蝸牛讓路。
“我們可以先回到……”厲南目光落在陶壺中紫紅色的液體上,猝不及防被一個全身長滿了棕色長毛的雄壯大怪物撞倒,言行晏堪堪抓住他的手把人拽回來,但可憐的風貍就沒這個好運了,它從厲南的肩頭以一個圓潤标準的抛物線被甩出去,幸虧風生獸天生靈活,它在空中矯健一翻,換了個姿勢,這才沒有丢貂地摔個屁股墩兒。
它在地上站穩了四肢,剛準備跑回言行晏腿邊爬上去,尾巴卻突然被抓住,風貍一愣,倏然在驚叫中被倒拎了起來。
“啊!厲南,救命啊!”
“哪裏來的小畜生……”
厲南和言行晏循聲擡起頭,只見一個銀灰色長發的男人單手攥住風貍的尾巴,眉眼輕垂,神情冷漠地望着它,而風貍則是在他掌下瘋狂蹬動搖晃,但因為爪子太短,無論如何也無法掙脫。
尾指陡然被勾了一下,厲南明白,這是因為言行晏和他有了同樣的一個預感:這個男人十分危險!
盡管這個人目前還什麽也沒有做,就光光站在那裏,就讓言行晏喉嚨幹澀,眼睛近乎要炸裂開一般得痛。
但無論如何,他們總不能将風貍置之不顧,厲南看了眼低吟一聲捂住右眼的言行晏,壓抑着自己微微發顫的呼吸,盡量微笑地說:“這位先生,對不起沖撞了您……”
不等厲南說完,長發男人就懶洋洋地掀起半邊眼皮,眼神宛若是一名人類在看一只貓或者狗,然後因為貓的品種稀奇,而感到些許趣味,“一只小騰根?”
“……”厲南艱難地硬起頭皮繼續道:“不好意思,能不能把這只風生獸還給我們……”
長發男子揚手把風貍擡得更高了些,再同屠夫觀察豬肉從哪裏下手切那般旋轉一圈,随後笑
道:“居然是只風貍?我還當作是只大耗子呢。”
風貍疼得眼淚都要溢出來了,依舊強忍着委屈揮爪喊道:“是神獸風貍!”
“嗯……?”長發男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風貍的耳朵,随後忽然憑空變出一只金色的籠子,把風貍硬塞了進去,“不管是什麽東西,既然我撿到了,那就是我的了。”
厲南:“……”他被這男人無恥的言論驚到了,風貍也訝異地僵了一下,接着在籠子裏瘋狂頂撞起來,它用爪子撓,用牙齒咬,但籠子堅硬無比,甚至還放出電流般的懲戒,電得風貍節節敗退,“放開我!我不要跟你走,厲南救我,言晏言晏,言晏救我!”
“你這是明搶。”言行晏握緊了竹笛,他已經摘了眼罩,用人類的眼睛死死盯着長發男人,而他的鬼眼下全都是因劇痛流下的淚水,似乎下一秒就要落下血來。
聽到這句話,男人居然還得意地擡起了下巴,“是又如何?”
耳邊言行晏的喘息聲愈加粗重,厲南又是擔心風貍又是擔心他,幾秒後,言行晏像是再也承受不住那般癱在了厲南肩頭,濕漉漉的眼淚和汗立刻沾濕了他的半邊衣服,厲南也這才發現言行晏竟然全身冰冷,甚至還微微顫抖,情況就和他們初遇時那般糟糕。
“嗯,你們若實在想要這小耗子的話,也可以拿東西來換啊。”長發男人聲音中的笑比方才更甚,但話中的內容卻愈加不知廉恥,“比如這厲鬼眼小子手裏的笛子,我就蠻喜歡的。”
“我……”
“诶,你那只筆對我來說沒用,不要,白送也不要。”
“……”
對方已經将他們全然摸透,而他們卻仍舊是一無所知,飛來橫禍将厲南砸得不知所措,直接原因竟然僅僅是他不小心歪了下身子。
周圍來往的行人不知何時為擋在最中央的他們讓出了地方,其他人目不斜視且安靜地從兩米外的地方繞過,沒有一人給予哪怕是一個眼神,似乎他們根本不存在一般。
肩上是不省人事的言行晏,面前是被困在籠中的風貍,數秒的權衡下,厲南咬牙擺出了最為卑微的姿态,他低下頭,祈求這個突然發難的男人能放過他們,“先生,我們只是普通的人類,不知您是何方神聖,也無意冒犯您……我們進入鬼市也是一個意外,還請您不要再傷害我的朋友……”
他擡頭看了眼風貍,不過半秒,又垂了下去,但對方好似瞬間就明白了厲南眼底的意思,一直掙紮的風貍随着這道目光呆呆地停下了動作。
“……風生獸是上古神獸,随風而生,先生喜歡的話,請好好待它。”
白發男人沒有料到厲南竟然會說這句話,如此絕情,如此果斷,他微微眯起眼睛,手指隔着籠子輕輕一彈,把籠子裏的風貍欺負地慘叫一聲。
“這就放棄了?我還以為你會拼上性命也要将它搶回來呢。”
厲南自嘲地笑了笑,“能力不足,何必強求。”
男人啧啧搖頭,“小可憐,主人這樣就不要你了,真不是什麽好東西。”
“你才不是什麽好東西!!”風貍重新站起來,抓着籠子咆哮,“混帳東西,放我出去!”
“罵我混賬?”長發男人漫不經心的表情忽然一變,“半歲大的畜生真是不知道什麽叫禍從口出。”
神獸自然有屬于它的傲氣,風貍可能永遠學不會識相,學不會能屈能伸,“我就罵,你有本事殺了我啊!”
“殺你做什麽,一個有風就死不掉的畜生,我還怕累着我。”男人單手握拳,數道鋒利的尖刺瞬間出現在厲南和言行晏的頭頂,直直向下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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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很急,風貍叫名字的時候就省略了行字,直接叫了言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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