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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清之的眼神中滿是感激,只不過他才重生而回,實在沒有敘舊的時間。
想到龔丞相的那局鴻門宴,賀清之不得不起身。
他稍稍活動了一下腿腳,針灸過後的感覺确實緩解了腰腿的病痛,如此他今夜的行動自然也方便了許多。讓阿九替自己換了便服後,賀清之又坐到了輪椅上,醫老也順手拿了個小瓷瓶交給到他手中。
“知道管不住你,這藥你留着以防萬一。”醫老撫着自己的額頭叮囑道。
賀清之臨門檻時才低聲說道:“多謝!”
一句感謝是他上一世欠了一輩子的話。這一次他盡可能的不讓醫老操心,畢竟是因為他才令本應該無拘無束的老頑童,被自己這幅身子困住。
上了馬車,賀清之就直奔盛京城最有名的酒樓,醉香樓不僅是大,最重要的是它囊獲了整個大轅國半數的大廚,這些廚子各有千秋,會烹制各地美食,深受京中達官貴人的喜好。
賀清之才下馬車,輪椅都還沒停穩就被丞相府留守的小厮叫住了。
年輕的小厮跪伏在他跟前,神情恭敬道:“大都督,小的恭候多時了。”
賀清之一瞧這架勢,心中就有了幾分猜測,這是龔丞相的下馬威吧!
“大都督,丞相大人與諸位大人商議,考慮到大都督行動不便,這醉香樓固然是太高了些,故此我家老爺特地命小的再此等候,接大都督去連江河畔赴宴。”
“連江河?”阿九忍不住問道。
“正是,我家老爺準備了船宴為大都督升遷賀喜,我家老爺說這三個月來大都督都在府中養病,想來也是許久未曾見到盛京城的繁華。”
賀清之依舊坐着,阿九忍不住俯身在他耳邊輕聲道:“主子,這船宴怕是多有不便。”
船行可不像馬車那麽容易掌控,賀清之當然是知道的。
只不過,他也深知丞相大人最多只是想要讓他難堪。
“既然如此,那就帶路吧。”賀清之淺笑道,眼神中卻有着躍躍欲試的神色。
阿九伺候賀清之十年,對其算是十分了解,只怕他家主子被勾起了好奇心,想要見識一下這龔丞相究竟有什麽把戲。
賀清之的馬車在相府家丁的引領下緩緩向連江河畔而行,約莫又行駛了一炷香的時間,賀清之便感馬車颠簸的厲害,引得他腰間的傷刺痛感變得明顯了起來。賀清之眼神微動阿九便微微掀開馬車上的帷裳,他瞧見此刻他們的馬車已然到了碼頭。
就在馬車尚未停穩,賀清之還沒下車的時候,前方便傳來吵嚷聲,依稀可以辨聽出是那禦史大夫劉大人的聲音。
阿九一聽,就面帶憂色瞧着自家的主子,可賀清之似乎不同以往,他神情安逸并無任何不悅。
賀清之瞧着少年忍不住笑道:“怎麽,很意外我沒有發怒?”
阿九點了點頭,低聲道:“主子別往心裏去。”
賀清之輕輕拍了拍阿九的肩頭,抿唇一笑也不再多言。
連接渡頭的長堤較窄,賀清之的馬車又十分寬大自然是進不去,故而阿九此時替他推着輪椅,石砌的長堤有些坡度,阿九也是小心翼翼地行動。
只不過,還沒到渡口那吵嚷聲變得更清晰了。
“你們這些奴才怎麽做事的?不知道大都督是癱瘓之人?這樣的坐席要讓大都督怎麽入座?”
“還不都撤下去,換上桌椅?”
賀清之雙手扶着輪椅把手,神情平靜似乎并不在意,可阿九卻握緊了拳頭,他知道這劉大人是故意吵嚷就是要讓自家的主子難受。
阿九抿着唇神情不悅,但腳步卻沒停下,他推着賀清之的輪椅通過跳板,便登上了畫舫的甲板。
似乎是聽見了木質轱辘聲壓過甲板發出的“吱嘎”聲,劉大人嚷嚷的更大聲了:“還不快去,看什麽看,得罪了大都督,你們有幾個腦袋可以砍?”
劉大人的話,顯然是在給賀清之拉仇恨。
倒是賀清之并不在意劉大夫抹黑他,只是偏頭瞧着寬敞的船艙,內中筵席已布置妥當,毫無意外的是并沒有為他放置隐幾,原本他倒是可以落座,只是眼下他更想示弱。
“不必勞煩了。”賀清之雙手相交置于腹間,神情淡然,到讓一衆官員有些意外。
他們都聽聞,自從這賀清之重傷而歸,因為從此再也無法站立,成了不良于行的廢人,他懲戒了不少的軍醫。性情大變的他,更為陰晴不定暴戾可怖。
可眼下瞧着似乎傳言有誤?
官員們都忍不住看向龔丞相,試圖得到答案。
“大都督,是老夫考慮不周,這筵席怕是……”
賀清之擡了擡手,阿九立刻會意将輪椅擡入了船艙,之後身形一動便離開了,留下賀清之一人在船艙之內。
這倒是讓龔丞相等人神情一愣,沒有人敢靠近賀清之,也不知道此時他們應該怎麽做。
賀清之自己轉動了輪椅,調整了方向。
他瞧着船艙外坐立不安的人,面帶着笑意道:“諸位大人不必拘束,都進來落座吧。”
劉大人一皺眉,神态恭敬地說道。“我等今日都是為大都督慶賀的,大都督不坐,我等怎敢入座?”
賀清之擡眼看了過去,說話的便是禦史大夫劉品正,他記得這個人。
十年之前,此人還是冀王府中的門客,他少時曾見過一次,也正是此人向他的父親冀王獻計,将他獻給初登大寶的昭仁皇帝。
如今想來,賀清之覺得他怕是早就知道了昭仁皇帝喜好男風。
便是此人毀了他兩世健康的身軀。
賀清之本以為自己會和上一世一般,拿此人作為複仇的開端,可心中那把火只是吐了一下火舌便平靜了下來。
許是上一世已經給自己報了仇,如今的他倒是更在乎已經擁有的一切。
賀清之覺得此刻心情平靜,他将身體靠緊輪椅椅背,垂下眉眼似有些漫不經心,好半響才道:“劉大人難道不知,賀某即便見到陛下,也同樣是坐着。”
劉品正心頭一驚,慌忙下跪:“大都督息怒,下官……是下官失言了。”
“劉大人實話實說而已,倒是賀某借着身殘欺壓了各位大人,只能叫各位大人這般杵着。”賀清之又眺望了一下江畔,接着輕笑了一聲道,“感受一下這連江河畔的春風。”
賀清之說完,船艙之內瞬間有些尴尬,龔丞相也立刻來打圓場道:“大都督說笑了,我等便是等上片刻又有何妨。”
“也是,不像賀某即便想站着體驗一下這春風醉人的感受,怕是這輩子也不可能了。”賀清之整理了一下膝頭的駝絨薄毯,神情轉為傷感,“諸位大人還真是讓賀某羨慕不已。”
賀清之說到這裏,一船艙的大小官員,各個面色青紅交加。
看以龔丞相為首的官員們,一臉便秘相,窘迫的恨不得立刻跳水逃跑的神情,賀清之覺得自己的身體也松快了,他心中看戲的念頭更濃烈了。
賀清之也不再說話只是讓去而複返的阿九将他的輪椅推至主坐旁,之後他就放松身體,全由阿九替他擺弄。
瞧賀清之絲毫不能動彈的模樣,連如此簡單的落座都需要人伺候。瞧得出他自腰部以下完全沒有自主的能力,以龔丞相為首的一衆官員心中也是各有心思。
賀清之當然發現這些人一瞬不瞬的瞧着自己不便的模樣,有些人特別關注他的腿。
“諸位大人,想是從未見過賀某這樣的癱瘓之人吧?”賀清之坐穩後,又在雙腿上蓋上了駝絨薄毯,而後單手支着隐幾,淡淡地掃過在場衆人,“諸位大人也坐吧。”
賀清之那麽一說,在場的大小官員心頭一震,立刻收回自己的視線,有的甚至後悔的當場想摳出眼珠子以示清白。
他們真的不是有意要看的!
阿九是沒想到,自家向來溫潤的主子,竟然有這樣的惡趣味,把這一衆官員吓的坐立不安。
想想先前放出的風,他頓時明白醫老說的,他家主子的确是個不能惹的人!
一衆官員除了龔丞相,各個惴惴不安,也不知道這大都督究竟是什麽心思,不是說他最忌諱別人提及他的腿?這會他怎麽自己反複提及他癱廢的事?
莫不是……
龔丞相也微微眯眼,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今日在早朝之後,這賀清之就有些不同了,也說不清哪裏不同,老狐貍龔丞相覺得,原本的賀清之在他看來是個狡兔絕脫不開他這只狐貍的掌握。
可如今……他卻覺得賀清之成了獵人,給他莫測高深處處危機的感受。
龔丞相暫且壓下心頭的詫異,一揮袖便道:“來人擺宴。”
賀清之斜靠着隐幾,看着魚貫而入的美貌少女,唇角還挂着淡淡的笑意,其實對他來說這樣的坐姿确實不适,不過他倒是很期待龔丞相接下來的安排。
這不,上菜的美貌少女之中便有一人向他款步而來。
少女看着約莫十五六歲,一襲杏白撒花交領長衫,逶迤拖地冰藍色琵琶散花裙,蓮步生姿纖腰如柳,搖搖曳曳地煞是勾人。
賀清之依舊神色泰然,沒有絲毫氣惱,哪怕那少女向他靠了過來,他也不曾有一絲惱怒,倒是一旁的阿九身體緊繃,右手又忍不住按住了劍柄。
“大人,妾身為您倒酒。”
此刻,賀清之的思緒其實早已神游了,因為他又想起了上一世被他拒絕,被他送給自己兄長的少女。
上一世他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做出這樣的安排,她一定不會拂逆他的意思。
他利用了她的善良,如今想來他确實太自私了。
見賀清之似乎一直看着女子,也沒有拒絕的舉動,劉大人的膽子也大了些許,他起身先行了禮而後開口道:“大都督,此女子出自江南,乃是揚州知州精挑細選的,吳侬軟語嬌美動人不知大都督瞧着如何。”
劉大人的話讓賀清之回過神來,他接過少女遞來的酒杯,視線便落在那張明媚動人的臉上,之後語調清冷道:“盈盈水波,顧盼流兮,确實生得貌美。”
一聽賀清之那麽誇贊,少女立刻軟着身子靠向賀清之,她的手也忍不住擦過賀清之盤坐的雙腿,試圖圈住他的腰際。
少女忽略了賀清之那毫無情感的語氣。
對她來說,先不說賀清之是不是身有殘疾,就他如今上座,在場的唯有丞相大人坐在其左側,可見他的身份地位。在說了賀清之看起來不過及冠之年,如此年輕有為,又長得清隽儒雅。
那麽芝蘭玉樹的男子,又怎能叫女子不心動?
“只不過,賀某不明劉大人之意,不知劉大人是想替賀某尋一個暖床的,還是……”賀清之一改先前溫溫如玉的氣場,此刻他眼中殺氣竟現,冷眼那麽一掃,頓時現場響起此起彼伏的瓷杯碗盤相擊的聲音。
劉品正還來不及為自己辯駁,就見賀清之出手極快瞬間掐住女子的下颚,他上身微動,接着上半身依靠隐幾的支撐,湊近了少女。
“想伺候我?”賀清之的手微一用力,少女的下颚便紅了一片,看她驚懼不已的神情,賀清之卻笑了,“你可知道,碰了本官的腿,那些人是怎麽死的?”
少女驚恐的眼神,緩緩下移,她碰了嗎?好像是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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