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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清之所在的浮花蝶影不遠處便是暢念亭,這是落楓谷在盛京城的一個特殊聯絡點,之所以賀清之沒有直接在暢念亭等平涼王,這也是為了避人耳目。

從他現在所在的晏春閣通過一條秘密暗道,便可以來到暢念亭。

只是,兩者之間的距離蜿蜒曲折,需要費些時間,這讓本就行動不便的賀清之多了一重困難。

賀清之沒有讓琴畫跟随,進了密道他首先解開了覆眼緞帶。接着坐上了琴畫提前準備的另一架輪椅,這架輪椅不同于他原本使用的,卸除了一些暗器機關的設計,要相對輕便了許多。

密道內有着點點星火,可見範圍雖然不大也足夠賀清之通行了。

琴畫叮囑道:“谷主萬事小心。”

賀清之點了點頭,密道門關上之時,身後的閣樓中傳來了悠揚委婉的琴聲。

通過了一道較為平坦的通道,賀清之到了拐角之處便下了輪椅,之後的那段路崎岖了不少。不光密道變得狹窄了,也沒有了燈火的排布。賀清之點燃了火折子小心翼翼貼着通道壁前行,他的步伐雖穩,但于常人相比緩慢了不少。

約莫走了一盞茶的時間,眼前的地勢又開闊了起來。賀清之籲了一口氣,他已感雙腿後繼無力,越來越不便利了。

直至一道刻了奇特紋路的牆面出現,賀清之才以手扶牆,之後輕輕扣動一旁的機關,不一會石牆便隆隆打開了。

門後立着一名男子。

乍一見眼前之人,賀清之心頭微酸,上一世是他太過自滿,以為掌握了一切,卻不知人算不如天算。

因此沒能救回平涼王。

“清湛……參見王爺。”賀清之忍不住抱拳行禮,因為心緒翻湧,他的聲音都帶着細微的顫抖。

只是他預備下跪的動作很快便被眼前的男子阻止了。

“本王說過,你我之間無需這些禮節。”平涼王扶着賀清之,關切道,“聽聞今日早朝你身體不适,快些入座休息。”

賀清之入座後心緒也逐漸平複了,桌案上還有溫熱的茶水,熟悉的客房內留着他上一世許多的記憶。

“王爺無需憂心,清湛并無大礙。”

平涼王瞧着眼前的青年,心中除了擔憂更有一份愧疚,他們是堂兄弟,可他卻眼見着自己的親兄長對賀清之做出了令人發指的行為。

“王爺,此番奉诏入京,怕是與西嶺國求和之事有關。”賀清之神情嚴肅道。

一想到上一世那令平涼王被暗箭所傷的一戰,他就自責不已,重來一世他說什麽都不能讓平涼王身陷險境。

看賀清之的神情,平涼王也放下了手中的茶盞,垂眉細思了片刻才道:“清湛是覺得,有人要對本王不利?”

賀清之沒有直說,但眼神卻沒有否認。

平涼王看了看賀清之,之後視線又落在茶盞中,那浮浮沉沉的茶葉就像是他現在的心情,五味雜陳。

“先不說這些,聽聞龔丞相設宴請你,可有什麽收獲?”平涼王抿着唇問道。

賀清之也是心緒翻湧,重生而回他是占得先機,倒是讓他省去不少的心力,不用因為多次窺探天機而遭到反噬。

不過,這一世他必要保住平涼王,那阻止他替昭仁皇帝禦駕親征就他目前是最主要的任務。

想到這一點,賀清之不免又細細打量起平涼王,剛才未及細看,此時他卻發現了一些端倪。

平涼王的命格似乎起了變化,這讓賀清之意外極了。

莫非這一世已經出現了什麽轉機?

賀清之暫時收拾了心情,低聲問道:“王爺可曾想過,是何人想要對您不利。”

賀清之那麽一說,平涼王臉色微變。他是皇家子嗣又豈會不知身在皇家的身不由己。

不過他的皇兄雖然昏庸無道,卻極為疼他這個胞弟,很顯然不會是他的皇兄。

畢竟昭仁皇帝可以坐穩那個位子,除了依靠太後的娘家,便是他這個胞弟。

“清湛是說,對我不利只是謀逆叛亂的開端?”

賀清之看着神情郁結的平涼王,不免思緒翻湧。上一世的平涼王也是知道了真相後心神具碎,導致病體難愈。

任誰都會絕望來自親情的背叛。

包括他自己……

不過,他重生而回,知道龔丞相和那幕後暗害平涼王的人不對盤,更是昭仁皇帝眼下最依附的臣子。

所以丞相會是平涼王一個極大的助力。

“清湛一直認為,唯有王爺可以擔起大轅國的未來。”賀清之注視着平涼王,斟酌着心頭話語,“陛下至今未能誕下太子,對王爺又是極為信任。這些年,王爺在京中時日多過在封地,同為藩王……”

賀清之的話語未曾說完,卻被平涼王伸手阻止了。

“本王明白,定會小心。”

賀清之了解平涼王,他雖然至孝卻不愚忠,如果有人要将大轅國的未來也賭上的話,他必然不會任人摧毀大轅國的根本。

哪怕是昭仁皇帝,平涼王亦會大義滅親。

之所以平涼王會同意賀清之入朝,并不是他不念及兄弟情義,實在是昭仁皇帝手中沾染了太多無辜男子的鮮血。

何況他與賀清之有約法三章。

賀清之可以為自己讨一個公道,卻必須留昭仁皇帝一命。

“龔丞相今日之局,無非是借陛下來驗證一些事。”賀清之到此刻才回答了平涼王的問題。

果不其然,他在眼前年輕的王爺眼中見到了一絲不忍。

“清湛……”

賀清之搖了搖頭,神色平靜:“王爺無需自責,過去的這些年承蒙王爺庇佑,清湛方能實現心中理想。”

平涼王嘆了口氣道:“本王終究是對不起你,對不起叔父。”

賀清之沒有接話,平涼王忍不住握住了他的手:“十年了,你當真不願讓叔父知曉你尚在人世嗎?”

說起自己的父親冀王,賀清之并沒有多大的恨意,他很了解父親的選擇。

因為冀王若是倒了,那苦的不是冀王府上下百餘口人的性命,甚至會危及他母妃的鎮國大将軍府以及冀州數萬百姓。

只是,他真的不知道身殘如此,要如何以現在的模樣面對至親之人。

“冀王府有兄長為世子,如今的我只是清湛公子。”

見賀清之心中的結依舊沒有解開,平涼王也是無奈,唯有默默飲茶。

賀清之靜下心來,摒棄了心頭的感慨,着重朝中之事。

“陛下此舉,不過就是龔丞相的提議,清湛如今在朝中的地位已淩駕他之上,他自然是有危機感。”賀清之将宴席之上的事娓娓道來。

平涼王越聽,心中越是憤慨,倒是賀清之依舊不以為意。

“如此說來,你打算讓那女子入府伺候?”

“既然,他想放人在大都督府,那清湛便順了他的意。”

平涼王沉思了片刻,直至茶水涼透了才道:“難道,你想一直以清湛公子的身份……你不想回大都督府了?”

說出這句話,平涼王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賀清之對昭仁皇帝的恨意他見證了十年,他怎麽都無法理解,這樣濃烈的恨意瞬間就可以放下了。

即便他是那麽希望,希望賀清之能活成他自己,不要因為仇恨湮滅心中所有的親情。

“清湛一直相信,有王爺輔佐,陛下雖說不是什麽明君,但不至于毀了國之根本,倘若陛下一直無後,清湛會等到為國效忠的時候。”

賀清之活了兩世,他深知昭仁皇帝雖然喜好男風,但并非不接受女子,他後宮之中的女人,昭仁皇帝也寵幸了不少,可連個公主都沒得到,就不要提皇子了。

之所以會有這樣的情況,不是昭仁皇帝本身的問題,而是與那暗害平涼王的人有關。

只不過他知曉始末卻未曾阻止,無外乎是有自己的私心。

昭仁皇帝令他失去男子的尊嚴,上一世的他自然要昭仁皇帝嘗嘗無後的滋味。

至于這一世,賀清之反而不甚在意了,順其自然吧!

*****

賀清之直到離開時,都沒有再提以販賣孩童一案來打擊龔丞相一事,他決定這件事就由他私下處理,也好讓平涼王在盛京不要鋒芒畢露。

等賀清之重新回到浮花蝶影的晏春閣時,戌時已過。

算算時間替他回到大都督府的影子也已經走上正軌。

從一開始,賀清之便是用了那人的容貌入朝,更是将那人培養成心腹,如今終于讓他替代了自己。這樣一來不僅可以替他監控朝中各方勢力,更為他化明為暗提供了便利。

賀清之也終于可以恢複自己的本來面目。

“谷主受累了,屬下已經準備了熱水。”

賀清之點了點頭,到也沒有拒絕琴畫的攙扶,他剛一坐下,晏春閣外便響起了衣袂破風的聲音,不一會窗棂發出“咔嚓”一聲。

是他身邊的人。

“公子,我買了糖葫蘆!”朱桦身形利落地翻窗而入,将一串新鮮的糖葫蘆遞到賀清之口邊,“公子,很脆甜。”

賀清之沒有再用緞帶覆眼,只是阖着雙眸,他很自然的就咬了一口朱桦遞到嘴邊的糖葫蘆。

他喜甜食,上一世就喜愛,如今品嘗到這酸甜可口的感覺,令他越發想念,那做得一手小甜點的女娃。

只是,她究竟在哪裏呢?

“朱桦,替谷主更衣沐浴。”琴畫臉上雖說挂着笑容,可見到賀清之臉色蒼白,眉間深鎖,便知他疼的厲害。

可她卻不能做什麽,因為賀清之從不喜女子伺候,他的貼身皆是他從小養大的少年。

“無妨,琴畫方才交代你的事,先去辦吧。”

“屬下遵命。”

琴畫退出了賀清之的屋子,留在晏春閣一層,屋內只剩下賀清之與朱桦,有朱桦守護她自然也就安心了。

“方才去了哪裏。”賀清之沒有着急沐浴,此刻他雙腿麻痹的厲害,根本無法動彈,他不希望朱桦擔憂。

便讓他吃完,再說。

“公子,這盛京城果然熱鬧,好吃的也多!”

朱桦與上一世那少女同樣,皆是乞兒出生,所以對于吃食總是格外上心,少年的聲音聽得出極為愉悅,讓賀清之也不免被感染了。

“只是,盛京的人都兇的很,比周先生還兇……”朱桦吃完了糖葫蘆,又拿出懷中揣着的花生酥。

同樣塞了一塊給賀清之,自己便抱着小食吃的歡快。

賀清之品了品口中的花生酥,果然沒有她做的好吃。

“怎得,有人能欺負我們朱桦?”

“那倒沒有,只是這盛京的教坊裏傳來小孩的哭聲,我就進去偷偷瞧了一下,那些樂工竟然打罵那些孩子,還不給他們吃飯!”

賀清之一聽,便皺眉了:“哪家教坊?”

朱桦吃完最後一塊花生酥,舔了舔嘴唇才到:“好像是,庭樂坊。”

庭樂坊……

賀清之思索了片刻,這不就是上一世替劉品正販賣孩童的教坊司?

上一世,他從劉品正入手借平涼王的身份,抓了劉品正,而後抖落出一衆參與到孩童販賣案的官員。

那些被救出的孩子,有家的最終也都回歸到自己父母的身邊。

而無家可歸的,便進了落楓谷。

不過,此時賀清之的身體狀況,卻容不得他出手,只能待天亮再做打算了。

這一夜,賀清之的心卻難能平靜,半夢半醒之間總會想到上一世歷經種種,汗水一次次打濕他的衣衫,以至于朱桦寸步不離的守護,憂心不已。

“公子,可要茶水。”朱桦晃了晃茶壺,又抿了抿唇,“沒有茶水了……”

“不用驚動琴畫。”賀清之撐起身體,下腹憋漲的厲害,可當年的傷讓他沒有能力自主排洩。

朱桦雖然不如顧九沉穩,卻同樣心疼他,也伺候的妥帖。

但是,賀清之不想次次都麻煩這孩子,想要自己扛過去,卻還是被朱桦發現了。

賀清之冰涼的下腹突然感受到一片溫暖,之後是輕輕的揉動。他心裏難免酸澀,卻也有着欣慰。

之後,賀清之總算是睡的踏實了些,直至卯時三刻才醒來。

清晨的盛京城也是熱鬧非凡,小商小販已經出來擺攤,遛鳥的徹夜未歸的,都在此刻占滿了街頭巷尾的小吃攤。

賀清之是由琴畫親自送出了浮花蝶影,身邊還跟着祁媽媽。他讓朱桦又打賞了一百兩銀票後,主仆二人才打算離開。

就在這時,街頭突然混亂了起來。

腳步聲,馬蹄聲,叫喊聲讓蒙着雙眼的賀清之不免皺眉。

“公子小心,看來是有人的馬兒驚了。”

賀清之點了點頭,但不知為何心中卻有着奇怪的感覺。

就在這時候,一道驚慌卻十分熟悉的聲音闖入了賀清之的耳中,令他神色驟變。

“讓開,都讓開……”

賀清之看不見棗紅色的駿馬之上,有一名衣衫褴褛,模樣十分落拓的少女,而她的身後竟然還有官兵在追趕。

此刻,他只聽見屬于心中之人的聲音,只聽見她在慌亂恐懼之時才會顫抖的聲音。

她被人追趕了嗎?

“朱桦,擋住追兵。”賀清之留下話,身形立刻向失去控制的駿馬飛掠而去。

賀清之翻手就打出一掌,他的掌風淩冽,氣勁掃過馬蹄,馬兒立刻受創。就在馬兒的嘶鳴聲響起時,他又聽見熟悉的聲音,沖擊他的心髒。

是他的阿泠,他沒有認錯。

賀清之顧不上其他,在馬兒倒地的一瞬間,将那個少女摟在懷中,接着身形又倒退而回,一個旋身落在浮花蝶影的門口。

雙足落地之時,賀清之臉色一白,忍不住咬住唇,強撐着站立着。

可她懷中的少女,神色卻突然變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們的女主終于出場啦,有沒有集美期待阿泠的!

為阿泠打CALL的舉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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