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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清之注視着夜幕中那片星星點點搖曳的火光, 神情頗為沉重, 他點了點頭, 好半響才道:“我們先去看看吧。”
珠瑪難得沒有反對,在這一刻她似乎因為賀清之手臂上的印記認同了他。
即使他沒有骁越族血脈,但卻是蘇勒聖最信任的人。
否則也不會把骁越族最為精貴的續命丹傳給這個年輕的男子。
何況, 以賀清之的能為, 要控制住阿昌等人的确不需要消耗一兵一卒。假如能将傷亡降到最低, 對現在的骁越族來說, 無疑是最好的。
只是賀清之行動不便, 輪椅在坑窪之路上走得也頗為費勁。
唐晚泠和一禾兩人一起才能将這輪椅推得較為平穩。
所以,他們一行人的腳程自然比不上一般人,等賀清之到的時候, 對峙已讓村民都紅了眼。
好在珠瑪的出現, 讓一衆村民稍稍尋回了一點理智,沒有在兵戎相向,自相殘殺。
可一看到賀清之, 阿昌反而更有理由叫嚣了。
“我們只是為自己争取利益,既然村長可以不顧老祖宗定下的規矩,不燒死外來的人。那為何我們不能外出歷練, 如此閉塞怎能讓村民過上好日子。”
“阿昌哥說的沒錯,村長,你們不願意外出,可也不能拘着我們,我們都還年輕, 甚至沒見過外面的世界!”
“放我們出村。”
“放我們出村。”
此起彼伏的叫嚷聲,賀清之一聽,神情便冷了下來。阿昌這一招還真是會替自己掩飾罪行。
恐怕,上一世他也是如此煽動那些年輕的村民,用外界奢華糜爛的生活引誘這些淳樸的村民。
只是,如今阿昌雖然顯出端倪,卻沒有實質性的危害淩華村的舉動。
賀清之要想讓整個淩華村的人相信他的推演,指出阿昌是叛徒,會讓骁越族滅族,這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看阿昌挑釁的眼神看着自己,賀清之不急不躁,他靠着輪椅椅背,思索了片刻反而笑了。火光映照,令他原本蒼白的臉色有了些許生機。
換了衣衫的賀清之在這淩華村更是與衆不同,所有的人視線都落在他的身上。
賀清之輕輕整理一下膝頭的薄毯,接着才緩緩地擡起頭,注視着阿昌道:“你可知,她是何人之女。”
阿昌看了看唐晚泠,随後道:“她是什麽人,管我什麽事!”
“假如茗翎公主得知,她流落民間的親生女兒死在你策劃的淩華村叛亂中,你猜她會讓你活下去嗎?”
賀清之注視着阿昌,一字一句緩緩地述說,期間沒有遺漏阿昌任何的表情。
果不其然,一提到茗翎公主,阿昌神情微變,顯然是聽過這個名號。
那就不奇怪,他同樣聽過趙璟瑄這個名字。
很顯然是從茗翎公主這裏流傳出來的,只不過賀清之上一世到真的不知道,茗翎公主對冀王府有如此的關注度。
難道害他成為殘疾的始作俑者會是那對兄妹?
這樣的猜測讓賀清之大為吃驚,他不過就是藩王之子,也不是世子,按理說不可能危及到皇室公主與皇子的地位。
聽賀清之那麽說,阿昌最開始是心中一驚,但很快就緩過神來,他提着手中的兵刃,走向賀清之。
“茗翎公主也不在此處,你大可信口雌黃,先說自己是冀王之子,如今又說這丫頭是茗翎公主之女,你以為村長是老糊塗,真的會信你?”
賀清之沒有辯駁,只是垂下頭,視線仿佛落在他放在腿上的右手。
“在說了,就算是又如何?”阿昌掃視了一下衆人接着說道,“在淩華村只有外人和村民之分,管你是皇親國戚還是貧民百姓。”
“說得對!”
“說得對!”
阿昌身後的年輕村民也都不斷地舉起手中的武器。
見此情景,賀清之反而擡起頭,注視着眼前之人,眼眸中含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看了片刻,賀清之才轉頭對村長道:“既然如此,村長何不放他們出村呢?”
賀清之那麽一說,不僅村長震怒,就連珠瑪都有點忍不住了,一擡手就搭在賀清之的肩頭,只是話還來得及說,賀清之便按住了她的手。
珠瑪有些詫異,但也明白賀清之讓她稍安勿躁。
而此刻,唐晚泠也對珠瑪搖了搖頭。
珠瑪又想起賀清之早前之言,他顯然是掌握了諸多關鍵,他的選擇定然是有利骁越族,畢竟他蘇勒聖的弟子值得信任。
在說,如今還有唐晚泠這一層關系。
珠瑪略微松了一口氣,決定靜觀其變。
然而,村長可不是珠瑪,自然沒有好臉色:“老朽絕不允許村中之人離開。”
這是賀清之意料之中的反應,所以他也不急,只是淡淡地道:“村長是擔憂,他們離開之後,會給骁越族人帶來滅頂之災吧?”
此刻他的視線又一次掃過在場衆人。
果然如同珠瑪所說,除了村長以及個別幾名老人,唯獨阿昌神情有變。
就不知這阿昌是怎麽得知骁越族的秘密。
從而又将這個秘密輾轉賣給了茗翎公主兄妹。
“你說什麽!”村長盯着賀清之,之後又看了看珠瑪,顯然是沒想到珠瑪會将淩華村的過往告訴一個外人。
賀清之沒有搭理,反而讓唐晚泠将輪椅向前又推進了些許。
可很快就有村民上前阻擋他的去路。
只是,賀清之已然看見了淩華村的出入口。
熟悉的力量湧動在一片山林之間,這到讓賀清之有些意外了。
上一世他知道淩華村有着得天獨厚的天然屏障。
所謂天然屏障,就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自然形成的格局将淩華村隐藏了,不得其法而入很容易迷失在這叢山峻嶺之中。
何況賀清之本就行動不便,缺乏親自跋山涉水的能力。
所以,上一世的他一直都沒有派人深入淩華村,他是怕親信得力有無謂的犧牲。
可如今眼前這個天然屏障竟然還被人為布下了陣法,形成了一個結界。
而這陣法還是賀清之最為熟悉的,竟然是他的師尊蘇勒所布。
見賀清之似在沉思,珠瑪忍不住走上前,随後俯下身。
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倒是賀清之先說話了:“原來,這裏還有一個陣法,想必家師的目的是為了護佑你們。”
“什麽?”村長顯然被賀清之的稱呼怔住了。
賀清之微微偏頭,笑了笑,接着又擡起手指向那一片看起來和普通山林沒有什麽差別的方位。
“家師離開淩華村時,為防有人效仿,又怕自己入世之後會為族人帶來危機,故此設下陣法,并将開陣的方法傳授與……”
賀清之看了看衆人,接着擡起的手臂轉動了方向,手指向了阿昌才道:“該是傳與你的先人,故此你才擁有開啓陣法之能,也因為你有開啓陣法的能力,所以村長才會安排你出村辦事。”
這話一出,賀清之眼見着阿昌臉色煞白,下意識看向村長。
而村長則是氣紅了臉,連身體都微微顫抖了。
“若是我沒有猜錯,你過去那些年出村所見之人當是我師尊,可惜師尊過世之事,被你隐瞞了下來,更借此出村機會,結交權貴。”
“你,你胡說!”阿昌頓時氣急,提劍就向賀清之刺來。
唐晚泠擔憂,想要上前,卻比不過賀清之的動作。
只見賀清之不動如山,唇角帶着輕蔑的笑意,只是擡手接着兩指一彈,只聽铮铮劍鳴,似龍吟一般,阿昌急刺而來的劍便已脫手而飛,快速地插入遠處的山石之中。
阿昌大驚失色,他撫着右臂,顫抖不已的手臂已有鮮血順着手指滴落,他的虎口已經被賀清之的內力震裂了。
“在下有沒有胡說,想必村長會自行判斷。”賀清之收回手,支撐住輪椅另一側的把手,最後視線落在村長的臉上。
賀清之在村長眼中看到了憤怒的火花,可礙于自己剛才提出的陣法一事,因為他和骁越族聖子的關系,村長又不好發作。
而且,蘇勒聖死了一直回響在村長的耳中,令他一時間有些緩不過神來。
珠瑪看着賀清之,眼神中流露的都是贊賞。
她沒想到,賀清之僅僅只憑些許的蛛絲馬跡,就能大膽推測出淩華村中那麽特殊的職責分配。
之前,她都還沒來得及和賀清之交流更多,他便因為傷疲之故失去了意識。
“想不到,你竟然看得出,聖子将陣法開啓的方法教給了阿昌的先人。”
賀清之笑而不語,他不過随口一猜,竟然蒙對了。
“既然,你知道這是聖子留下的結界,為何還要老朽同意放他們出村?”
看村長強壓着怒氣,那握住手杖的手已然青筋暴起,賀清之倒也體諒老人家的心情。
“因為他掌握了開陣的關鍵,即便您今日鎖住他,難保他日他不會故技重施,與其如此,便讓他出去又如何?”
“老朽斷然不許。”老村長一甩手杖,僵持頓時進入了白熱化。
村民之間的氣氛再一次劍拔弩張。
“阿昌哥,別理他們,我們管我們出去。”
“不許出去,除非你們踏過親人的屍體!”
賀清之看着這一幕,只是冷然道:“村長以命相互,便能守住骁越族的秘密了?”
說道這裏,賀清之又看向了阿昌。
後者因心虛渾身一顫,原本支持阿昌的年輕人也意識到了什麽。
“你們別傻了,老祖宗遺訓定然是有道理的,出了村跟着他便有好日子過了嗎?”
“若是他真将村子的秘密洩露出去,我們都會死的!”
賀清之認得說話的人,便是這兩日背他數次的獨龍。
此子當是村長心腹,看起來果然有一顆玲珑心。
聽了獨龍的話,局勢頓時丕變,原本跟随阿昌的年輕村民有些已經丢下手中的武器,回到家人的身邊。
局勢至此,賀清之心中已經了然。
阿昌一家掌管着淩華村出入的陣法,村長掌管着全村的秩序與祖輩留下的規矩。
珠瑪與一禾則是代表了聖女一脈的傳承,責任是守護冰晶蓮,而其餘幾位老人家等同于村中的長老,遇事則要給出意見。
這樣一個種族常見的體系,對賀清之來說,要分析出并不是太難。
“您以為,今次阿昌領您撞破一禾救人之事,只是巧合嗎?”
賀清之還沒說完,阿昌便已經紅了眼,不顧一切地開啓陣法。
頓時華光大作,他瘋狂的怒喊聲伴随着“噼噼啪啪”作響的火把聲傳入衆人的耳中。
“只要我出去了,你們都得死!”阿昌啓動陣法,以極快的速度融入了那一層看似水波一般的物體,“你們沒有一個能離開這個鬼地方。”
原本還有幾人跟随阿昌,可見此情景,頓時也呆住了。
反而是村長先反應過來,怒吼道:“來人,把他抓回來。”
賀清之一聽,眉峰一蹙,立刻連發數掌,打在山石之間,山路震動飛沙走石,立刻阻礙了衆人的去路,珠瑪臉上也流露出驚駭的神情。
“住手,陣法啓動的力量非同一般,輕則傷……”賀清之話未說完,便猛烈巨咳起來,他一手按住胸口,喘息道,“重……重則死。”
見賀清之不顧一切擋下村民,珠瑪心中感激不盡,立刻出聲:“他說的沒錯,阿昌的父親曾經偷偷為我開過陣法,當時他就對我說過,如果不是開陣之人引路,一般人一定會被陣法所傷。”
村長的眉頭頓時凝結,額間的圖騰像是猙獰的鬼臉一般,煞是攝人心魄。
唐晚泠才看了一眼心中頓時一顫,見賀清之的模樣立刻俯下身,輕輕按住賀清之的胸口,治愈之力緩緩流入賀清之的體內,令他急促的呼吸逐漸平緩。
村長拐杖一跺地,氣憤道:“難道我們就仍由他出去,引敵入侵嗎?”
賀清之好半響才緩過氣來,他平靜地說道:“若是村長當機立斷,便沒有今夜如此局面,是你念及情誼,試圖給他機會。”
“你……”
“好了好了,都少說一句。”珠瑪立刻走出來,擋住了憤怒的村長,接着才對賀清之道,“你有什麽打算?”
賀清之輕輕握住唐晚泠按在他胸口的手,才緩緩道:“前輩不是想知道,茗翎公主究竟想要做什麽嗎?”
“你是說,請君入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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