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當一群孩子們在海灘邊上玩的正瘋時,原朔剛忙完了私事,從外地回來。

一出C市汽車站,他就接到了一個電話,熟悉的聲音請他去城裏派出所一趟。

受到此邀約的原朔并沒有感覺到很驚訝,因為類似的電話他起碼每兩個月都會收到一次,有時候他沒空去,梁伯就會代替他去。

嘆了一口氣,他拎上行李箱招呼了一輛出租車,跟司機說了地址。

剛下車,吳警官就把他迎了進去,并看了一眼他手裏的行李箱,笑道:“小原啊,剛回來啊?”

原朔把箱子立到一邊,搓了搓手,尴尬道,“吳警官,叫我來,是不是又是因為我家那些孩子們的事?”

都是幾十年的老熟人,吳警官也不跟他兜圈子了,開門見山的道:“是啊,昨天晚上明月初中的班主任跟我打電話,說他們班上倆孩子跟你們館子裏的小孩又打架了,打的那個臉上,嚯,鼻青臉腫,孩子去上晚自習,把班主任吓一跳。”

原朔剛想說話,吳警官就比了一個手勢,繼續道,“我知道你想說啥,對,那倆孩子就是鄭玉書和鄭永康,真是他媽熊孩子,我這裏他倆兄弟一個月要來三趟。我跟他們班主任也說了,通知他們家長,該打打該罵罵,自己回家教育孩子去。”

原朔頭疼的按了按眉心,心想,這要是一頓打就能解決問題,自己家那幾個小崽子早就不知道多安分了。

“我跟那邊的家長交代明白了,這邊,當然就要來找你了。”吳警官點了一根煙,“小原,你說你一表人才,剛三十出頭就回家鄉來開福利院,這些年心思全花在那些孩子們身上,連老婆都沒空娶,現在小兔崽子們大了,還越發調皮搗蛋了,怕是更加沒姑娘敢跟你好咯……”

原朔無奈的笑着,跟吳警官聊了好一會兒,末了再三保證回去一定好好教訓他們,又給吳警官遞了根煙,才長舒一口氣回家了。

回到家裏原朔發現,整個道館裏,竟然空空如也。那些本該出現在小操場上喊着一二一跑步壓腿的孩子們,竟然連一個鬼影都沒看見,就仿佛早知道他要來訓人似的,齊刷刷的跑的無影無蹤。

梁伯還在自己房間裏休息,聽見了敲門聲,連忙把門拉開。

原朔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臉上的表情也不太好看。

梁伯吓了一跳,小心翼翼的道:“先生,您回來啦,怎麽了,出什麽事了嗎?”

原朔問:“大家人呢?都跑哪去了?把秋陸給我叫過來。”

梁伯一愣,支支吾吾的道:“他們,他們一早都出去了……”

“去哪了?”

“好像是去了海邊吧,還帶了一堆東西,也不知道到底幹嘛去了,神神秘秘的……”

原朔越發火大,一下車先被叫到派出所教育一頓不說,回來了罪魁禍首連一個人影都沒有。他這才出去幾天啊,都能猖狂成這個樣子,要是一個月不回來,還不都跟脫缰的野馬似的要反了天了。

梁伯看他一副氣勢洶洶要去逮人的樣子,心道大事不妙,但又沒法提前給秋陸他們通風報信,只得在心裏默默捏了一把汗。

十幾號人的目标還是十分明顯的,原朔一路上随便問了問,就找到了海灘邊上。

原朔一眼望去,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們。

他們像是已經玩耍了很久了,一個個臉頰上都紅紅的。

有的挽起褲子露出小腿,在堆沙灘城堡;有的勾肩搭背的在玩不知道是什麽規則的游戲,快意的大笑聲遠遠的就傳到他耳朵裏了;有的則在圍着一個爐子樣的東西,一邊戳裏面的炭火一邊聊着天……

此時天才剛亮沒多久,沙灘邊有海鳥偶爾掠過,帶起一絲絲漣漪,海面上金燦燦的,風景實在很好。

原朔穿一件黑色的長風衣,面頰上還帶着一絲整夜坐火車的疲憊,清涼涼的海風拂在他臉上很舒服。

于是他就在這裏站了很久很久,一直到手機鈴聲将他的思緒喚回。

“喂?梁伯啊。”

“嗯,找到了。”

“……海灘。居然一大早跑到這裏來吃燒烤,也不知道是誰想出來的鬼主意。”他低低的笑了兩聲。

原朔一邊握着電話,一邊沿着小路,慢慢靠近海灘上的孩子們,直到幾乎能聽見他們說話的聲音。

他聽見敖志明那個大大咧咧的粗嗓門在詢問“怎麽樣,這個生日過的開心不開心”,很快,又聽見小六子聒噪的不知道說了些什麽,一陣嘈雜,最後,是秋陸笑着說“滿意滿意太滿意了,我這波大哥真當的不虧”。

“嗯?沒什麽。”

“這樣吧,梁伯你跟食堂說一聲,讓他們中午做一些蛋糕,就說給大家加餐。”

挂斷了電話,原朔又在原地站了一會兒。

夏日的這個清晨,讓他想起了很多久遠的回憶。

比如自己三歲時流落街頭,因偷走一個饅頭而被人追着打的事情;還有自己在少年時期遇到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那個人,他們曾一起去飙車,一起上街打架,一起在海灘浮潛的事情;後來,他收到了人生第一個生日蛋糕,兩人一起在燭光中許願。

他曾以為青春早已逝去,不必追憶,此刻又覺得,那些的記憶如此鮮明,過去的人和事都還活着。

洗完澡躺在床上時,秋陸心髒還砰砰砰跳的歡快。

他用手背貼貼自己的臉,臉頰上還是熱熱的,也不知道是開心的還是怎麽的。

這一天過的,實在是太離奇了!

雖然敖志明他們給自己過生日是讓他覺得挺意外的,但原朔從外地突然殺回來發現他們一大早全跑了竟然沒發火訓人反而讓食堂給大家加餐更讓他覺得震驚!

他們這一頓小蛋糕吃的可謂是小心翼翼提心吊膽,就怕是先禮後兵,結果原朔全程臉上都挂着和煦的微笑,看的秋陸心裏是更慌了。

結果直到吃完飯,原朔都沒提什麽要跟他算賬的事情。

秋陸趁機拎着小跟班溜之大吉,兌現承諾,帶着方霍逛了一下午的市區,教他認了幾個地标式的建築,最後搭着公交車回來了。

方霍是後洗澡的,出來的時候就見大燈已經關了,只留了一盞橙黃色的小臺燈。

在外面浪了一整天,秋陸開始感覺到困,看見他出來,迷迷糊糊的帶着睡意說:“你把換下來的衣服都放到旁邊吧,我明天早上起來再洗。”

“不用了,我明天自己洗。”

秋陸打了個哈欠,心想你自己洗就洗吧,只是晾的時候還不是得我幫忙,誰叫你人矮腿又短。

他又想起這小子墊着腳努力的挂衣服的樣子,忍不住埋在毯子裏悶悶的笑了兩聲。

方霍輕手輕腳的把衣服都放好,又爬到自己的床上去,背對着秋陸,打開了自己那頭的儲物櫃,在裏面翻找了一會兒。

小臺燈還沒關,秋陸睡不着,眼睛掀起一條縫,問:“找什麽呢,明天再找吧,睡吧,你不困啊。”

話音未落,方霍就跳下床,踩着拖鞋啪嗒啪嗒朝他走過來了。

秋陸翻了一個身,側着身子,睜眼看他,只見他白玉一般的臉蛋兒在橙黃色燈光的映照下顯得愈發嬌嫩了起來,兩只眼睛又圓又亮,顯得別有目的。

“你幹嘛?”

方霍走到他床前,有些興奮的趴了下來——整個小小的身子都挂在他床沿邊上,一張小臉兒湊的很近,近的連呼吸聲都能聽的見。

秋陸被他這動作弄的一愣,下意識的将身子往裏面靠了靠,又問了一遍:“你幹嘛啊?”

這小孩又鬧什麽毛病啊?

方霍變戲法一般掏出個精巧的天藍色的絨布小盒子,拖在手掌上,遞到了他眼前,然後臉蛋紅紅、有些不好意思的開口道,“陸哥,我剛剛看了表,還沒過十二點,所以應該還來得及……這個送你,生日禮物。”

在秋陸呆愣的目光中,他将那個小盒子打開了,裏面是一塊質地溫潤的玉,散發着瑩瑩的光澤。

方霍将那玉拖的愈發近了點,期待的看着秋陸。

“你……”秋陸喉嚨有些幹澀。

他咽了一下口水,又仔細的打量了一下這塊玉——天藍色的盒子,玉是純圓的形狀,個頭很小,大約只有小拇指那麽大,兩邊都有小洞,用一根紅線從左至右的串了起來。

方霍繼續道:“原本是打算今天在逛街的時候,遇到什麽好的就買下來,可是看來看去都沒什麽合适的,所以就把這個送你——這個我有一對兒,另一個在我櫃子裏呢。”

他轉身就想去櫃子裏翻另外一只給秋陸看。

“唉等等等等,你別去拿了。”

秋陸尴尬的臉都要抽筋了!

他當然知道這個玩意有一對兒!

他還知道,這應該就是原著中,方霍在十六歲的時候送給女主的那塊定情信物!在兩人那分離的五年裏,女主每天都撫摸着這塊玉從中汲取愛的力量!

這麽重要的道具,居然提前五年就出現了,還被這麽随便的就送給了他?

秋陸幹笑一聲,把盒子合上了,方霍不解的看着他。

“小霍啊,這玉,看起來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方霍沉默了一會兒,道:“陸哥不會是不想要我的禮物吧。”

“不是,”秋陸無語,“我們倆這才認識多久啊?一個來月吧,你就送我玉,難不成你每認識一個朋友,都随便這樣給人送東西?”

方霍的眼神黯淡了下來:“我從來沒有過朋友,你是第一個。”

秋陸:“呃。”

這倒是。

“而且我也沒有随便,我是認真的。”

方霍擡起頭,眼睛濕漉漉的,整個人就像一只被雨淋濕的小狗,如果有耳朵的話,想必定然是耷拉下來的,“來這裏的日子,你對我很好,很照顧我,幫我洗衣服,幫我穿襪子,帶我打拳,還幫我……”

“停停停!好了好了!”

秋陸被他說得滿臉通紅,實在聽不下去了,越聽越覺得自己這保姆實在太過稱職了點!

方霍拿那種又乖巧又可憐的眼神盯着他看。

秋陸是最抵擋不了他這種表情的,沒過三秒就完全敗下陣來。

罷了,按方霍這遇到一個對他好一點的人,就忍不住把重要道具亂送的個性,還不如自己幫他收好算了,反正兩個人就睡一個屋,從他櫃子裏移到自己櫃子裏,沒什麽區別。

“行吧,”秋陸接過了那個小盒子,當着他的面,鄭重的放到了自己的儲物櫃裏,“我就先幫你拿着,行了吧?”

方霍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笑意。

秋陸把他趕到自己床上去睡覺,順便指揮他關了燈,燈滅了之後,秋陸迷迷糊糊的道:“原叔回來了,今天沒找我們,明天是肯定會找的,總覺得今天對我們好的太詭異了點兒。”

方霍在黑暗中悄悄翹起嘴角,低低的應道:“嗯。”

沒多時,房間裏響起來一前一後兩道均勻的呼吸聲,混着窗外時而沙沙的樹葉聲,像一首靜谧的夜曲,令人無比安心。

生活就一直這樣下去吧,也挺好。

兩人不約而同的這樣想着,一齊進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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