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時光飛逝,三年時間一晃而過,轉眼又到了夏天。

老邱是一名貨車司機,在C市已生活了四十多年。

這座港口小城,雖地處沿海,但由于它的基礎設施較為落後、市政監管不夠嚴格,多年來城市經濟也沒得到什麽發展,倒是各類非法經營猖獗,整個城市環境是更加烏煙瘴氣,旱冰場、臺球室、酒吧一間一間的開,正經商鋪一間一間的倒閉。

老邱早十年就從工作的玩具廠辭職,開起了大貨車以供一家人的生計,近幾年的活兒多了起來,其中就包括給C市邊緣處的一家孤兒院按季度運送生活物資,包括食堂裏要吃的米面菜肉、冬天裏要蓋的被子、牙刷、炭火、鞋,等等。

要說這家孤兒院在C市也有些名氣,這是因為它的名字叫一個什麽什麽道館,聽起來不像一家孤兒院,倒像上個世紀的武館一類的地方。

而它的創始人則是一名退役特種兵,據說是降龍廿八掌的第九十八代傳人,武藝高強,連帶着把他底下那群小孤兒,也一個個養的是又高又壯、骁勇善戰……

這些半真半假的事跡,是流傳在這座老舊小城中的飯後談資之一。

今天,老邱開着那他輛漆皮大貨車來到了這家“原氏道館”,剛剛卸完貨,就接到了孤兒院負責人原朔的電話,讓他去會客室裏坐一坐喝杯茶再走,順便聊一聊下個季度的物資采購問題。

兩人聊了沒多久,會客室的門就被敲響了,進來一個腦袋上反扣着一頂棒球帽的少年。

少年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身材單薄而瘦削,穿一身洗的發白但挺幹淨的牛仔,白淨秀氣的臉蛋兒上兩只眼睛貓兒似的,滴溜溜的轉着,十分多情靈動。

他一進門,先規規矩矩的給原朔鞠了個躬,叫了聲:“原叔。”

又給老邱招了招手,笑彎了一雙眼睛,多了一絲俏皮:“邱叔,您來了。”

老邱認得他,這是這座孤兒院裏面年齡最大的一個孩子,名叫秋陸,有時候會幫忙清點分發一下物資什麽的,挺懂事的,也讨人喜歡。

老邱笑着點了點頭:“小陸來了。”

原朔一看秋陸這身打扮,眉毛就皺起來了:“你們又出去飛車了?周末大街上人多,你那自行車連剎車都沒有,撞到人了誰負責?”

去年館子裏配備了幾輛自行車,還是老邱給運過來的,主要是為了大家平日交通出行方便,一開始誰要用車還要跟梁伯說一聲,後來都愛誰誰了。

這群兔崽子們閑不住,還七折騰八折騰的,将好好的自行車一頓改裝,騎起來速度奇快,跟風似的,成天能看到他們在這一代的街道上四處飛竄,就因為這個,原朔又被吳警官叫去喝了好幾次茶。

秋陸面不改色的道:“小霍說想去看一下學校,他不知道路,所以我騎車帶他去了。”

甩鍋方霍,他一向毫無心理負擔。

原朔白了他一眼,對他信手拈來的鬼話不做分辨,只道:“你跟邱師傅去一趟,再叫上梁伯,把東西點一下。”

秋陸答應了一聲就帶着老邱出去了,兩個人先到了食堂叫了梁伯,又叫上了幾個師傅一起出去搬東西,吭哧吭哧的忙了好一陣子,累的流了一身的汗。

秋陸停下來擦了擦汗,擡頭看了一下日頭,對老邱說:“今天這東西怎麽這麽多?我都搬不動了,這樣吧,我再去叫幾個人,您在這等我一下。”

聞言,梁伯馬上道:“小陸你在這呆着吧,我去叫,叫完我一會兒就不過來了,有點別的事情。”

秋陸點了點頭,原地跟老邱聊起天來。

老邱環顧四周,感慨的說起這幾年來原氏道館的變化之大,比如以前食堂的餐盤都是塑料的,現在換成了鐵的,還有食堂肉菜也變多了等等。

老邱道:“也就是這兩年吧,你們老原也不知道發了什麽財,給你們這條件都弄的比之前好多了,真是有本事啊!”

秋陸跟着哈哈哈笑了兩聲,自然沒将這發財的個中緣由對外人道之。

沒一會,遠處跑來兩個少年。

跑在前面的,是一個讓人眼前一亮的男孩,就連老邱這種對男人外貌從不在意的人,也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只見他上穿一件黑色的背心,下套一條寬松的運動褲,看起來是剛剛運動過的樣子,露出汗津津的修長手臂和一截白皙的腳腕子,跑起來像一陣風似的。

這男孩看起來大約十四歲,臉龐輪廓卻已十分分明,生的眉目如畫,端的是一副冷淡疏離卻又十分之俊美清麗的模樣。

而這本來一張天生帶着寒氣的面容,在看到秋陸時,很快就露出一個笑容來,宛如冰山裏開出一朵太陽花似的,令人目眩,老邱都愣了一下。

老邱笑呵呵的道:“這是小霍吧?長得可真快,比上次來又高了。”

方霍早已看到了秋陸,快速幾步跑過來,在他面前站定,先維持着那副小太陽的模樣朝秋陸一笑,道:“陸哥。”

又才朝老邱點點頭:“邱叔。”臉上溫度就已經降下來幾分了。

秋陸皺着眉在他頭發上薅了一把,道:“跑這麽急幹什麽?你這速度快的我就看見一團黑影往我這裏飛來了。”

方霍轉過頭來,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腼腆的一笑:“我怕你等的急了嘛。”

竟然是帶着點撒嬌的語氣的。

三年的時間,方霍已然長成了一個長手長腳的小少年,個子都快要趕上秋陸了,早不再是剛來那會兒的弱不禁風的雞仔樣了。

并且他每天跟着大家一起跑步、練拳,身體素質也強上了許多,遇到這種需要幫忙搬東西的時候,也總是積極的跟随秋陸一起來。

兩人還沒說上兩句話,一個粗嗓門便在後面大吼道:“方霍,你跑這麽快幹屁啊!”

三人齊齊朝另一個跑過來的少年看去。

只見一個長得人高馬大、皮膚黑黑的少年氣喘籲籲的叉着腰,豎着兩道濃眉,狠狠瞪了方霍一眼,又對秋陸告狀道:“這小子他媽的有病,梁伯一說要來幫你搬東西,他跑的比吃飯還快。”

方霍聞言,瞟了他一眼,淡淡的道:“是你跑的太慢。”

敖志明瞪大了眼睛,“我?!我他媽哪裏跑的慢了!”

明明是你每次一遇到這種事情就跟打了雞血似的!

秋陸:“好了好了!怎麽哪裏都能吵起來啊你們倆,喊你們是來搬東西的!”

不知道為什麽,三年過去了,這兩個人之間的關系也越發不對盤了起來,幾乎見面必掐。不過一般是敖志明單方面嚷嚷,而方霍則冷不丁的蹦出一句話噎他一下。

秋陸一手摸一個,将他倆分別拉到了自己兩邊分開,再對一邊愣神的老邱笑了一笑,道:“邱叔,走吧。”

有了幫手之後,幹活速度就快了許多,三人和一些師傅們一起,沒一會兒就将這次運來的生活用品和肉菜之類的分門歸類了。

忙到日頭都快落下的時候,秋陸招呼老邱留下來吃飯,老邱連忙推辭道:“不用了,我開車回市區還得一個多小時,怕晚了天黑。”

秋陸:“成,那我就不留您了,邱叔慢走。”

目送着老邱走後,敖志明瞬間蹦了起來,摟住秋陸脖子,嬉皮笑臉的道:“陸哥,你昨天還說了今天晚上請我去外邊吃麻辣燙,我看你剛剛要留邱叔吃飯,還以為你要賴賬呢!”

敖志明兩年來吃的多拉的也多,長的飛快,個子早超出秋陸一個頭,還一身腱子肉,這會兒整個人挂在他脖子上像只大型犬似的,秋陸差點要被他勒死。

秋陸不勝其煩的去掰他的手臂,一邊道:“今天要是請不了,我肯定就明天再請了!麻辣燙能長了腳跑了?”

“那咱走吧!”

“等一下,”秋陸回頭問方霍,“小霍,我們去門口趙姐那家吃麻辣燙,你去不去?”

敖志明撇撇嘴,“他還能不去?”

這家夥成天跟秋陸形影不離,仿佛離了他就不知道怎麽生活了似的,還會不跟着一起去吃飯?

秋陸白了敖志明一眼,解釋道,“因為小霍不是很吃得慣那家的味道。”

相處了這麽久,盡管方霍很少表露對食物的偏好,但兩人幾乎餐餐飯都一起吃,饒是秋陸這種算不上心細的直男,也對他的口味摸索出了一二,比如辣的他總是只吃幾口就放下了,而遇上那種做的很精致的小糕點之類的東西,就會多吃幾口。

方霍安安靜靜的站在那,一直沒說話,只拿眼睛盯着秋陸脖子看了一會兒,才擡起頭,溫和的笑了笑,道:“沒事,我倒碗水在旁邊,太辣的我涮一下再吃。”

三人一起去了麻辣燙店,點了各自愛吃的東西之後,等待的時間裏聊起了天,說起九月份過後方霍就要去上學的事情。

原朔給他聯系了市裏的一所初中去念書,那所學校距離道館有一個小時的車程,怕是得住宿。

方霍拎過桌上的茶壺,給三人杯裏都倒了熱茶,端起來喝了一口,道:“我前幾天剛跟原叔說過了,不住宿,遠了點就遠了點吧,早一點起來跑着過去,就當鍛煉身體了。”

“不過,”他轉過頭,瞅着秋陸,輕輕的道,“以後早上的集體跑□□就不能參加了。”

敖志明在一旁震驚的大呼小叫:“我去,你是有多喜歡咱道館,舍不得離開啊?寧願每天跑步一兩個小時都要回來住?你看看人家浩子,學校比你的還近一點呢,人家都住宿,周末才回來。距離産生美,你懂不懂啊!”

方霍沒理聒噪的敖志明,只是一個勁的看着秋陸。

秋陸抱着瓷杯喝茶,不小心被嗆了一下,咳了好幾聲,道:“哪就至于跑步去上學了?咱們不是有自行車嗎?坐公交也行啊,你真是。”

聞言,方霍乖巧的一笑,點了點頭,道:“也是。”

秋陸看着他臉上那春暖花開的笑容,暗暗心驚,總覺得這小子不想住宿這事,絕壁跟自己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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