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丘山公墓(4)
? 費家的別墅整晚的燈光都是微弱的,實際上,這裏确實已經五年沒有住人了,只有打掃的人每天過來幾個小時。從木雨出事的那年,費家的燈晚上便從來沒有亮起過。五年後,費老太太這一晚一直坐在一樓的大廳裏,她還是不習慣這裏太過明亮的線,于是讓菲叔特意把燈光調暗了一圈。
菲叔慢慢彎身把手裏的控燈遙控器輕放在茶幾上,直起身來看去窗前輪椅上的費老太太,走了過去。費老太太背對着落地窗聽着雨聲,一直擡頭看去二樓走廊的扶欄,眼神裏不時的露出一絲擔憂。她不知道她這麽做真的對麽,或許真的不該讓木芷回到費家。可是——
“老董事長——”菲叔猶豫的看着費老太太。費老太太眨了一下眼睛,額頭上的皺紋微微顫動了一下。菲叔看着費老太太的頭慢慢低下,那許久未見的銳利非常的眼神似乎早已不在了。或許因為五年前費木雨的事,畢竟木雨是她一手帶大最疼愛的孫女兒。菲叔終究還是開口,問道:“大小姐,她還好麽?”
費老太太沉着頭,看着自己那雙已經快無力的手指關節,沒有說話。她知道菲叔真正想問什麽,她知道他想問這次突然提出讓木芷回費家的原因。費老太太知道木芷的身體和她母親一樣病弱,其實自己也并不希望木芷到這個混亂的世界中來。可是,木雨——
窗外的雨愈發的變大,一輛黑色轎車駛進費家別墅區。車沿途直行到門口的臺階前停了下來,秘書槿天從車上下來,手裏握着資料袋。槿天進到別墅裏,徑直走到大廳。當看見大廳裏堆放的行李時,槿天頓時愣了一下,接着看了看去窗前輪椅上的老董事長,于是走了過去。
“老董事長,這是大小姐要的梁氏目前所持有楊氏的股份資料,還有一些兩家業務往來的分析報表。”槿天彎身把手中的資料袋放在茶幾上。
“嗯——”費老太太看着茶幾,應了一聲。槿天看了一眼一旁的菲叔,菲叔禮貌的點了點頭,走向茶幾把資料袋拿了過來。
“老董事長,要走麽?”槿天問道。
“照顧好木芷。”費老太太沙啞的聲音叮囑道:“她也是費家的孫女。”
槿天應聲點着頭,菲叔拎着行李跟在費老太太的身後。燈光尚暗,費老太太坐在輪椅上最後一眼又望去二樓的扶欄,還是無奈地離開了。
随後大廳裏又恢複了安靜,費家的別墅似乎像往常一樣。費木芷依舊在床上熟熟睡着,鐘表上的時間無聲轉動。淩晨雨中,費老太太坐在黑色轎車裏,駛離了費家別墅區,國際機場的一架飛機飛回法國。
第二天費木芷醒來後,客廳裏頓時少了些在意的感覺,她從菲叔的口中知道奶奶昨夜已經離開了費家。木芷眯着眼看着大廳裏的空氣,稍稍松了口氣,回頭間又有莫名的失落。奶奶?好陌生的一個詞。初秋的天也是一樣的,讓人捉摸不透,陰重微雨。
梁氏大底間的辦公室裏,梁成義想起林藝傑問他的話。費木雨真的死了麽?梁成義也期望不是,那麽他對某人的愧疚感一定也會少很多。可是,要拿什麽來說服自己費木雨還活着,或者是費木雨五年前的死和他的母親沒有關系?梁成義無奈的低下頭來,知道這是離心底的人最遠的距離。臺燈的燈光照不到梁成義的臉,那冰冷的眼神中脈脈的失落。有些時候,梁成義也只能恨緣分太淺。
當當的敲門聲響起,梁成義擡起頭雙手立刻插在外衣口袋裏,收走眼神裏唯一緩存的溫度。梁成義走到窗前眼神兒微微發直,看着高樓垂下的車水馬龍的街道。身後的助理夕輝站在梁成義的身後,燈光下兩個人的影子拉長落在地板上,助理夕輝看着梁成義的背影報告着調查的結果。梁成義聽着自己意料之中的情況,臉色沒有一絲的浮動。助理夕輝繼續說道:“而且,剛剛從法國那邊傳來的消息,星語時尚當下幾個追加訂單的客戶一直都和費氏有直接的項目來往。”
梁成義轉過身走到辦公桌前,又突然停下,回過頭問了一句:“母親那邊知道麽?”
“董事長,并不知道。”助理夕輝回答道。
梁成義突然冷笑了一下,回過頭擡步走了出去。深夜的梁氏車影裏,坐在副駕上的助理夕輝接了一個電話。之後助理夕輝回過頭看了一眼後排座椅上的梁成義,報告道:“少總,費老太太已經飛回法國。”
“我知道了。”梁成義應道,轉頭看向車窗外路燈下飄散的雨滴。
費老太太回國不過兩三天便立刻回法國,梁成義心底一直耿耿于懷這件事情。或許是自己太過敏感,不過這幾天還是不時覺得奇怪。木雨都已經死了五年,費老太太沒有為自己疼愛的孫女兒舉行葬禮,連簡單的形式都沒有。五年裏,老太太也一直居住在法國,從未回過國。到底是為了什麽?一定要這麽年紀的老人非得回國一趟不可。梁成義想着出神兒,雙眼裏突然無意地露出一絲年少時的含羞,那種感覺與他臉嘴角冰冷的臉龐似乎格格不入。
晚上,梁氏星城唱片高層的辦公室,助理夕輝又進了來:“少總——”
“什麽事?”梁成義扭轉過頭,眼神裏的少許溫暖瞬間消失。夕輝點着頭說道:“林藝傑今天在演唱會上,從舞臺上摔了下來。”梁成義聽着瞬間皺了下眉頭,但沒有太大反應。因為已經很多次了,每一次都是林藝傑心不在焉表演,他自己也根本不在意自己所些傷。所以,梁成義也漸漸習慣了藝傑受傷的消息,每次也都是問了一句:“傷的怎麽樣?”
“醫院說有扭到腳。”夕輝站在門邊,回答道。
梁成義眉宇間的一絲緊蹙慢慢平靜下來,語氣依舊平靜地說道:“那就讓他好好休息一陣子。”夕輝點了頭,轉身準備離開時被梁成義叫住。梁成義放在桌面上的雙手合十,緊緊握住又松開,說道:“這次,再仔細調查一下法國的U.D時代時尚公司,往這家時尚公司與費家的關聯上調查——”
“是,少總。”助理夕輝回答後輕步走了出去。
路燈徘徊在落雨中,交通崗上的指示亮起。機場外暴雨急下,梁成義站在路邊擎着傘一動不動,握着雨傘的手指握緊轉動。風過雨斜,碎雨打在梁成義黑色的外衣上。當的一聲,助理夕輝從車上下來,見一直未挪動腳步的少總梁成義奇怪地走了上去。只見梁成義的眉腳微微緊皺,雙眸一直看向左前方停泊的那輛黑色豪華轎車輪胎上。
“是費家的車。”夕輝看着梁成義低沉的雙眸,說道。
沒錯!是費氏的車。梁成義目光轉思,思索了一番又擡頭走開了。身旁的助理夕輝沒有再跟上去,梁成義的背影走進了機場進進出出的人群中。
這一天機場的人很多,費木芷站在關前和決心要走的菲叔唠了很久。一直想勸菲叔留下來的費木芷已經再細數不出理由來了,她也知道菲叔年歲已經很高,也實在不應該再強留在自己身邊。費木芷抓着菲叔的手漸漸的放了下來,念叨着:“菲叔——”
木芷只是念道着菲叔的名字,不再說話。分別是痛苦的,更何況菲叔和母親一樣從小看着自己長大。菲叔拍了拍木芷的肩膀,慈愛的眼中多了一些傷感。“木芷啊,照顧好自己——”菲叔說完後轉身走開,木芷看着菲叔入關的背影落着淚。
或許菲叔的離開,也有一部分原因或許是他也不喜歡呆在費家。費木芷轉過頭看了看站在自己身旁的司機,陌生的面孔與陌生的距離,最後一個人擦幹了眼淚。木芷的臉埋在一頭長發下,一個人低頭失落的在機場的人群中穿梭。
這時,恍然間一個寬厚的身影從費木芷的身邊擦身經過。慢慢地向前走着的費木芷突然間腳步停了下來,雙眼愣愣地看着前方。人□□錯,耳邊卻慢慢一片安靜,安靜的竟然聽見自己的心跳。熟悉的感覺,費木芷猛然的回過頭去。然而,确是泱泱一片人海。費木芷直覺般的湧出的一點熟悉的感覺,卻有太多陌生的背影在眼前。她望着人來人往的機場大廳,直到那一秒熟悉的感覺,慢慢消失了在無盡的人群中。費木芷轉過身,再次低下頭來順着人群走去——
而遠處人群中突現的背影,梁成義穿着一身黑色風衣也擡起頭慢下了腳步。梁成義突然地轉過頭看了一眼慢慢呆住,等愣愣地回過神來自己不明白剛剛為何莫名的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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