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直角坐标 2
楚年手比自己的略微要大上一些, 掌心與指腹上都覆了一層薄繭,摸着有些粗糙。
五指剛剛搭上去,楚年便反手握住了自己。他力氣不大, 卻像是将自己緊緊的鎖住了一般。
姜一柯愣住了。
有什麽從相觸的肌膚間竄了上來, 沿着血脈間游走,流經的每一尺、每一寸似乎都灼灼燃起了火。
楚年道:“走吧。”
他牽着姜一柯, 步伐控制的不快也不慢,從班級隊伍後面走了出去。
好熟悉啊……是我的錯覺嗎?
姜一柯任由楚年握着自己, 有些心神不寧地跟在他後面。
魔界自古分裂為南北,兩界血戰數十年後,北界傾覆。父皇死于南界魔尊之手,母親為了護住自己而犧牲。
整個北界只餘了魔尊獨子,與零星部下幾人而已。
而那時,那個一直站在自己身後的“影子”,也是這樣溫柔地握住了自己的手。
他面上蒙着黑布,但那眼睛卻明亮一如璀璨星辰。
他和自己說:“走吧。”
于是兩人一同向前, 踏着灼熱焰火,向着那立于滾燙岩漿、被十重結界封印的鋒然長.劍走去。
。
兩人繞着操場的邊沿向上走。大部分隊伍們都站在跑道中心的草坪上, 學生們默默聽着校長演講,昏昏欲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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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年一路把姜一柯帶到了演講臺側面, 姜一柯瞅了瞅側面站着的好幾位老師, 莫名慫了。
他伸手拽楚年衣角,一臉警惕:“喂,你說那個小儀式是什麽啊?”
楚年還在賣關子:“你待會就知道了。”
不回答我是吧?
姜一柯倔強地杵在原地不肯走了, 指尖還死死拽着楚年衣角,一臉不滿。
“你可別告訴我是什麽年紀排名,拉我上來當反面例子,”姜一柯憤憤道,“未免太過分了。”
楚年哭笑不得:“怎麽可能。”
一旁有位老師注意到他們兩個來了,連忙迎了上來:“你們來了。”
她笑着拍拍姜一柯肩膀:“你跟我來,待會楚年會先上去,然後等喊到你名字後,你從演講臺左側的樓梯走上前就好。”
姜一柯一頭霧水地被老師給帶走了,他回頭看楚年,便見對方還站在原地,向自己招了招。
這都什麽和什麽啊??
校長還在臺上演講着,展望完未來後又回到了現實,開始說起校內校外的安保問題、還有一系列同學間的摩擦碰撞。
他錘了錘演講臺,義憤填膺到:“我們南城一中位于偏市中心的位置,校園之外魚龍混雜,同學們一定要擦亮眼睛,保護好自己!”
“說到這種惡性事件,就不由得想到巴拉巴拉……現在讓我們有請楚年同學!”
臺下響起一陣有氣無力、稀稀落落,可以說是敷衍至極的掌聲。
楚年倒也不甚在意,他風輕雲淡地走到講臺上,調整了一下麥克風的位置。
他一身鄭重的冬季禮服,領口處打了一個黑色領帶,更襯得脖頸修長。
站着的同學們精神了一點,甚至傳出了幾聲壓着的竊竊私語。
“尊敬的老師們、同學們,大家好。”
擴音器中傳來的聲音不高也不低,混着一絲嘈雜的電流聲,覆上了幾分低啞音色。
“我是楚年。”
這麽正式,還真是做演講?
老師給姜一柯找了張椅子,他便在椅子上坐下,饒有興致地在側面圍觀楚年演講。
真要說起來,這還是他第一次看楚年這樣正裝肅穆,一本正經地站在臺上說話。
還挺有趣的。
楚年演講是完全脫稿的,在麥克風前一板一眼地背着稿子,聲音沒什麽起伏:
“偉大的西方哲學家尼采曾說過……我國近代著名作家魯迅先生曾說過……”
喲,還挺會引經據典。
姜一柯晃着腿聽他演講,楚年稿子是寫的真的好,但他提到的那兩個名人,姜一柯聽都沒聽到說過罷了。
忽然,楚年聲音擡高,帶上了一點情感:
“讓我們回到X年X月的上午,那是一個陰冷的清晨,我在上學路上走着……”
姜一柯:“???”
等等,怎麽這場景聽起來有點耳熟啊?!
。
楚年繼續講話,聲音甚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音,音調起伏也多了起來:“六個身着黑衣的高大男子忽然出現,擋住了我去路……”
“咳咳咳,”姜一柯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喂喂,不是三個嗎?”
這麽給我面子,還把人數翻了個倍。
楚年還在臺上繼續說着:“就在我孤立無援,身處絕境之時——”
姜一柯僵硬地坐在椅子上,臉快紅透了。聽着楚年各種修辭手法、大片大片排比句不帶重複的,把自己給誇了一通。
他文采是真的好,一篇演講稿寫的聲情并茂、真摯動人,臺下心思細膩敏感的同學已經開始偷偷抹眼淚。
結束時,楚年又敷衍地套了個名人名言,接着轉頭面向演講臺側面,聲音中帶了幾分笑:“下面,有請姜一柯同學上臺。”
說完,他自己帶頭鼓起了掌。
噼裏啪啦的,連帶着臺下雷鳴般的掌聲一起,讓姜一柯有種自己在參加表彰大會的感覺。
他被老師推着走上了臺,僵硬地站在楚年身旁,緊張的手腳都不知道怎麽放好。
楚年面向着臺下,但身子不露痕跡地向他傾了些,在自己耳旁輕聲道:“別緊張。”
姜一柯瞪了他一眼,低聲道:“你才緊張了,我怎麽可能會怕這種小場面。”
開玩笑!我可是堂堂魔尊!
魔界所有魔看到自己都得低頭繞着走,瑟瑟發抖大氣也不敢出,生怕驚擾了本座。
我怎麽可能因為一幫弱雞高中生鼓鼓掌就緊張,真是好笑!
楚年不可置否地聳聳肩,他忽然說了句:“我很緊張。”
……啊?你緊張?
姜一柯瞥了眼他的神色,心道你這波瀾不驚的,也看不出來有多緊張。
楚年道:“待會要是出了岔子,一柯同學你可帶幫忙救場啊。”
他轉身向右側走去,從個小姑娘那捧來了一沓布匹似的東西。
那一沓布匹紅豔豔的,柔軟地疊在楚年手中,邊角用金線描了邊框,簇簇垂着金色流蘇。
這是什麽?
姜一柯好奇地張望了一眼,但因為疊着所以看不見布匹上的字。
楚年在姜一柯身前站定,他用輕握住布匹上方,接着松開了手。
“嘩——”
卷着的錦旗盡數舒展開來,帶着耀目的紅色闖入風中,像是天際那一絲最為絢爛的火燒雲。
上面還印着幾個金燦燦的毛筆大字,撒了點亮色粉末,在陽光下一閃一閃的,看起來十分霸氣。
姜一柯注意力全被那錦旗吸引走了,他盯着那紅色布面與華麗的金色流蘇,在心中感慨了一句。
哇塞,這錦旗!
夠大、夠氣派、夠嚣張!
非常符合自己身為魔尊高大上的地位,他很滿意!
而且看上去挺軟的,甚至可以上課披着當被子來睡覺,不會被風扇吹凍着,簡直完美。
姜一柯興高采烈地把錦旗接過來拿在手中,指下布料柔軟似絨,他心道楚年這小子還是挺有眼力見的嘛。
楚年又接着剛才的演講說了兩句,但姜一柯沒有仔細聽,一直在低頭盯着他的錦旗看,心裏美滋滋的。
走完流程後,兩人在掌聲中走下臺。
楚年雙手松松地揣在兜中,系着的黑色領帶随着步伐輕微地晃動着。
姜一柯高高興興地捧着錦旗,偏過頭去看楚年,有些好奇地詢問道:“你怎麽知道我喜歡這種東西的?”
母親從前老是說他孩子心性,倒也有幾分道理。
姜一柯不是那種喜歡暗暗做事、然後瞞着不告訴別人的人。
但凡做了什麽事情,譬如在黑石擂臺上把某權貴魔臣揍了一頓、或者是把魔界酒肆給炸成千萬碎片——
他都是一定要說出來炫耀一番的,甚至要撿個戰利品回來,放在房間裏擺着。
北界魔尊寵他,也就由着他去了。導致以前住的大殿裏亂七八糟地擺了一堆戰利品,要是有人拜訪,他便喜歡拽着客人挨個介紹一番。
楚年愣了愣,他“嗯……”了半天,最後回答道:“算是個禮儀吧?你喜歡就好。”
“夠霸氣嚣張,”姜一柯美滋滋道,“我喜歡。”
。
一場表彰大會下來,基本全校人都知道他了。
在教室中坐下後,姜一柯把錦旗疊了幾疊,剛好可以用來當枕頭趴着睡覺。
陸遙湊過來看熱鬧,他托着下巴說:“厲害姜哥,所以你真把那幾人給揍翻了?”
姜一柯得意洋洋道:“那是。”
陸遙又去看那錦旗,他用指腹輕輕碰了碰旗面,感嘆道:“好滑诶,這不像是棉布或者尼龍……有點像絲綢?”
姜一柯才不管是棉布還是絲綢,睡着舒服最重要。
放學後,他用金色流蘇繞過脖頸,系了個蝴蝶結,把那錦旗一展,當成個披風似的披在身後。
然後他帥氣地一甩自己的紅色“披風”,在陸遙無語的目光下,大搖大擺地走出了校園。
柔順的絲綢揚在風中,漾開層疊波紋,如同一簇明亮的火焰。
姜一柯想快點回小姨家,和小姨炫耀一下自己的“豐功偉績”,順便氣死小姨夫和肖峻。
誰料他一路飛奔到小區裏,然後在家門口緊急地剎住了車。
有人比自己早一步來了,他腳旁堆着好幾個包裝精美的袋子,正禮貌地站在門口,和小姨說着話。
小姨遠遠看到他,驚喜道:“啊剛好,一柯回來了。”
那人也跟着轉過頭來,他看着姜一柯,淡定地向他揮了揮手:“你好。”
姜一柯在門口剎住腳步,盯着那人,無語道:
“你怎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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