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漏兜

趙笙柯的眼神跟着紀西背影轉,轉至左邊小桌,左邊小桌旁邊坐着年紀大概三十歲的夫婦,二人衣着簡單,面皮黝黑,手掌上帶着老繭,面容有風塵之色,看似不是廣岸城內的人。

廣岸城經常有外地人過來探親做買賣,聽二人交談的內容似乎是來走訪親朋的,但又有難言之隐。

大概半柱香時間過去,一個一手持着折扇一手拿着酥糖糕的十四五歲少年朝那對夫婦走去,他喚一聲爹娘,在二人的桌邊一坐而下,聲音纖細,面容秀氣白皙,赫然是一個俊秀的翩翩少年郎,只是酥糖糕是女子喜食之物,一般男子甚少食用。

趙笙柯心思活絡了,她家的趙老五今年正好十三歲,嘿嘿……

一旦認真觀察,趙笙柯很快發覺俊秀少年的違和之處,他言行舉止間透着一股娘氣。

林芳怡察覺有人在看自己,微微側首,見是一個胖姑娘,不禁輕輕一笑,以示友好。

笑起來更娘,求別笑!

趙笙柯捂臉,默默地轉過頭,她家趙老五沒福享受。思及曾被戲耍的經歷,她眼神閃了閃,似乎有坑人的主意了。

林芳怡和爹娘來廣岸城是尋找當年的娃娃親,不過這麽多年過去了,很多事情變化太大,遂沒抱太大希望,感覺被人偷偷觀看後她也開始留意那個胖姑娘。

胖姑娘除了一身肉過于惹人注意,其餘諸如衣物穿着方面毫不起眼,放在街上不會引起多看圍觀,相反,跟在她身邊的少女精致臉孔頗為耀眼,少女一副讨好小心翼翼姿态,貌似是奴婢?

林芳怡習慣性摸摸耳朵,小聲問坐在身邊喝粥的喬氏,“娘,這裏的大部分人身邊都有婢女麽?”

喬氏聞言一愣,放下手中的勺子遲疑道:“應該不會,少部分人有條件雇用,大部分人還是正常吃喝,畢竟不是誰都有多餘的閑錢。”

“哦。”

林芳怡點頭,對這回答不置可否,胖姑娘應該屬于哪一類?和自己一般喬裝打扮出來?這個可能性比較大。

喬氏見女兒悶悶不樂的,不禁嘆氣,若非今年幹旱收成不好,一家人快要填不飽肚子,她其實不贊同來找當年的娃娃親,聽說對方在廣岸城做大了,對她們這些外地來的沒錢沒勢一類多是瞧不上眼,會不會承認這門親事叫人擔憂。

林芳怡快要二八芳齡,明白生活艱苦,對于爹娘有意借助她不靠譜未婚夫婿翻身一把行為并沒表達過多看法,當生存成了問題,尊嚴也就不值錢了,事實上,她也并不希望一輩子呆在小城鎮,有機會來廣岸城看看,挺好。

“芳怡呀,別多想,對方有名有姓的咱一打聽就能知道,小時候定下來的親事兒,不怕他賴賬。”喬氏怕女兒頭一次來廣岸城會緊張,也怕她抗拒以現狀來見夫家,出言安慰幾句。

林芳怡吃着酥糖糕,仍舊點點頭默不作聲。

坐在一旁的林父愁眉苦臉,自責于自己的無能,讓妻女填不飽肚子。

粥鋪來了十幾個新的客人,其中兩人一邊吃一邊毫不避諱言談餘家公子遭遇土匪,差點丢掉小命,身上帶的銀子票子全被搶走。

旁邊又有人說,哪裏是土匪幹的,分明是天旱外地人吃不起飯,聚衆鬧事,抓住餘家這個倒黴的一頓劫。

最近來廣岸城的外地人可不少,有在其中聽到幾人談話看熱鬧的目光閃躲,怕被遷怒趕緊匆匆走人。

聽他們提外地人,趙笙柯下意識把目光朝俊秀“少年”看去,那“少年”神色難看抿唇不語,想來是聽了附近幾桌人的話心情不大好呢。

趙笙柯有點郁悶,她剛打算給趙老二保媒拉線,就碰上餘家公子被劫,差點丢掉小命的意思豈非被打的很慘?會不會落下個終身殘疾啊?她有點拿不定主意了,回頭看一看諸英。

諸英摸鼻子,道:“回去和老爺還有二小姐商量一下?”

“估計爹已經接到消息了,加之我出來的時候并沒刻意隐瞞用意,都為商人,不管站在什麽立場上,爹都會去餘府打聽消息的。”再待下去似乎沒有必要了,趙笙柯一站而起打算走人,一摸腰間,準備如同以往一般扔下一吊錢,但腰間處竟然空空如也。

諸英發覺她姿勢不對,順着她的手看去,張了張嘴,口氣弱弱地道:“剛剛,奴婢的荷包也丢了!”

趙笙柯望天,道:“我沒打算拿你的荷包付賬,不用擔心!”

經常出門走路多了,鞋總會沾泥,類似丢荷包的事不要太多,以前還有個孫子搶錯荷包搶走她擦汗帕子,讓人可憐的只能用袖子擦汗,從那以後她再沒把帕子挂在腰上,如今看來,挂在腰上的東西真心容易丢,指不定被哪個爪子癢的貨拽去。

如果說日後把荷包挂在脖子上會怎樣?但願那些搶荷包搶瘋了的家夥別喪心病狂到順手拽斷她脖子,念頭才這麽一轉,瞬間脖子涼飕飕的。

諸英欲哭無淚,“真的被偷了!”

趙笙柯翻個白眼,每次從黃氏粥鋪走人都會留下一吊錢,今日夾着尾巴偷偷走人會不會不好?她剛剛嘴賤地喝了一口茶……

紀西注意到胖姑娘起身,見她在桌邊徘徊,他一摸下巴表示有點好奇,見她目光一掃四周然後垂首離開,整個人都陷入一種灰暗氣氛中,他更好奇了,發覺桌上沒有一吊錢,他嘿嘿笑兩聲。

擺闊日久,突然變得身無分文,趙笙柯嚴重不自在,按趙員外的話來講便是人已經長得那麽慘不忍睹,不用銀子裝扮一下不敢出門吶,很好的繼承了老爹行事風格的小女兒她表示,沒荷包裏的銀子在身好心虛,整個人都不好了。

喝了茶沒銅錢付賬,她捂眼,在沒被嘴巴刻薄的黃氏發現前,偷偷走人。

黃氏搶着去趙笙柯坐過的位置收錢,結果,她臉都綠了,氣沖沖指着紀西鼻子罵,“你小子又偷錢!”

紀西唇角一僵,胖姑娘是故意的吧,讓他背黑鍋被黃氏罵,“她剛走,沒留一吊,你可以去追。”

經過被打賞的一段時日,黃氏自然曉得趙笙柯身份,她不信以趙老六的大方不留一吊,今日一吊錢不見定然是被手腳不幹淨的紀西拿去,她氣得破口大罵,“造孽呀,好吃好喝供着你,你不想着報恩整日琢磨如何偷錢,天殺的,文家怎麽出了你個蜘蛛精……”

黃氏怨氣太大,嗓門太大,罵人罵得直出汗,粥鋪裏的客人都朝她望去,其中也包括林芳怡。

林芳怡不願多管閑事,但她受不了黃氏過大的吵罵,禁不住開口道:“那位姑娘并非不願留下一吊錢,實則她和身後婢女的荷包被偷走。”胖姑娘和身後婢女的談話,她多少聽了些,明白一些事情始末。

黃氏唾沫星子亂飛,聞言一時怔愣,她剛當着衆人的面埋汰紀西呀,後頭就有人給她拆臺,讓她老臉往哪擱。

喬氏眼見黃氏不善眼神朝自家這桌掃來,心道不妙,趕緊上前拉住黃氏的手道:“大妹子別計較,小孩子不懂事,事情說開就好,誰家孩子不鬧人呢,咱們當大人的就得多擔待些,多罵幾句,棒棍之下出孝子。”

有了臺階下,黃氏神色稍緩,瞪一眼紀西,道:“兔崽子兒,六小姐被偷了你咋不早說,讓老娘誤會!”

紀西唇角狠抽,他哪裏知道胖姑娘被偷,黃氏這帽子給扣的,他嗤笑一聲,免不得朝給自己解圍的那個俊秀“少年”看去,對他點點頭,表示感謝。

林芳怡搖頭,輕輕一笑,其實也就是舉手之勞罷了,倒是黃氏那句六小姐,值得讓人意味深長。

趙笙柯出了粥鋪之際松口氣,朝黎曉街方向而去,諸英跟在她身後欲言又止,好半晌才道:“小姐,奴婢剛剛想到一法子。”

趙笙柯不明其意,用眼神示意她繼續說。

口氣非常弱的,諸英說:“其實,小姐大可以等在粥鋪,奴婢獨自一人回府取銀子來,這樣,名聲好聽些。”省得鬼鬼祟祟,當然,這話她可不敢說。

“你為何不早點道出這法子!”趙笙柯整個人一僵,摩拳擦掌,想敲一敲婢女的後腦勺。

諸英立馬眼淚汪汪,可憐巴巴道:“小姐,奴婢腦子笨,剛想出的法子。”

“也好,你先回府去,我正好找個小姑娘有點事。”

“小姑娘?”諸英迷糊,沒見哪個小姑娘啊?

趙笙柯嘿嘿一笑,把自己的猜測說出,那個叫芳怡的應該是女扮男裝,人秀氣,名更秀氣,然後自誇一番并非所有人都如同她一般擁有火眼金睛,比如趙以墨就很眼瞎、根本不會辨別誰人是否喬裝打扮。

她打算利用趙以墨眼瞎這一點設下陷阱,等趙以墨往裏鑽,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當初被對方戲耍之事她可一直記着,如今真正報仇雪恨之時來臨,哼哼,只要做的大,足夠一雪前恥。

芳怡姑娘能在其中起關鍵作用,現在趙笙柯決定去和人家聯絡一下感情,溝通一下,求幫個忙。

諸英明白自家小姐想要“鏟除異己”的心思,但能不能告訴她芳怡姑娘能起到什麽作用啊,不會把自己這個丫鬟給頂下去吧,不要啊,不要搶飯碗!

越想越激動,趙笙柯迫切的想看到趙老五火冒三丈跳腳狀況,留給諸英一個潇灑的背影,她轉身返回粥鋪。

一心琢磨如何與芳怡姑娘聯絡感情的趙笙柯,一點不知道粥鋪裏發生的亂子,全部由于她先前偷偷離開的一下。

一回粥鋪,她立馬成了名人,幾乎粥鋪裏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她看去,那個怪異,看得她渾身直發毛。

不會吧,她就離開一會兒,沒給茶錢的事兒就漏兜了?

她不知道,不僅沒給茶錢的事漏兜,她被偷了的事漏兜,她六小姐事更漏兜,全部都漏兜,漏的不能再漏。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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