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差距

趙笙柯打一出生,從未聽別人在背後說過自己好話,聽的最多是趙員外家的六千金身肥體胖、性格粗魯,遺傳了趙員外的病。

趙員外的病可多了,小摳、勢力、粗俗、胖,不講道理,喜歡欺負人,最主要的是妻妾成群偏偏沒生出一個兒子,膝下唯有六個千金,年紀一大把,整日整日往藥鋪跑,湯藥吃了無數,奈何到最後連閨女都生不出了,說是吃差藥吃壞身子。

趙笙柯默默地望天,以上純屬謠言,真的,開着藥鋪,不去藥鋪如何賺銀子。

街坊四鄰茶餘飯後經常去河邊洗衣,用棒槌一下一下敲打,嘴裏也經常小聲說:“娶誰不能娶趙員外家閨女,他家的閨女呦,又胖又只會生女娃,娶了不僅影響日後子子孫孫相貌身材,怕是直接給人斷了香火,一身嬌小姐脾氣還和婆婆對着幹,聽說那趙老大仗着家世好沒少給婆婆氣受,昨個直接把她婆婆氣得倒炕不起,想想都讓人發寒。”

這提起的趙老大自然是趙員外的大女,趙梯雪,十八歲出嫁,嫁與城南李家。李家在廣岸城內并不算多有名,家中有喜事白事一類在城內打不起半個水漂,他李家真正進入衆人視線卻是托了趙員外的福。

話說這又是一件令人“津津樂道”之事,趙梯雪體态過度豐滿,在以瘦稱美的大梁國半點不受歡迎,哪怕家中腰纏萬貫,上門提親之人除了騙吃騙喝的鳏夫和乞丐,其餘者寥寥無幾,,眼看過了适當成親之齡,她心中煩悶之下坐着馬車去城外佛恩寺院燒香,在回程路上恰巧救下被一群地痞打成重傷的李文朝。

李文朝相貌英俊讀過兩天半的書,逢人便自稱書生,以翩翩君子自稱,平日裏實則無所事事,在當地附近鄰居眼裏出了名的游手好閑,和趙梯雪的偶遇讓他抓住機會,他花言巧語一頓說,簡直口舌如簧,所謂“男有情女有意”,沒過多久一躍成為趙員外的女婿,從此頭上又扣上一頂小白臉的帽子。

李文朝的家普普通通,上有爹娘下有兄弟姐妹,家中種着幾畝良田,勉強吃喝不至于那麽家徒四壁,娶之趙家大女,房屋重新翻蓋,良田逐日增多,生活質量有所提高。

李文朝的爹娘從一開始便不同意兒子娶一個貌無鹽的女子,奈何對方無論家世錢財樣樣高出平常人十個頭,能有這般親家相助足以讓生活過的更好,徹底脫離貧苦。

常氏一開始并不敢得罪自家兒媳,哪怕對這個兒媳各種不順眼也會保持應有的和藹态度,如今一晃兩年過去,眼見李家越過越好,常氏的腰杆漸漸硬了,行事不再那麽小心翼翼,經常挑三揀四借此教訓一番兒媳。

趙梯雪受了婆婆常氏如此對待自然心中郁悶,在夫家的日子越過越氣,二人有口角之争在正常不過。至于誰把誰氣病了,這個可就不好說。

在河邊一邊洗衣一邊小聲說趙梯雪氣倒婆婆的,卻是李文朝的姑姑李氏,關于李家的大部分謠言多是從她口中傳出,被她一番添油加醋說辭鬧得整個城南差不多都知道,知道趙梯雪遺傳趙員外的病只生“丫頭”,脾氣極壞氣倒婆婆。

在河邊洗衣敲棒槌的婦人很多,和李氏圍在一起邊洗邊閑聊的共有兩人,其中一個婦人三十多歲左右,發絲規規整整盤在腦後,聽得李氏說來說去不變的幾句話,忍不住問道:“本身那麽多令人無法忍受的缺點,怎麽還敢給婆婆甩臉色?”

李氏嘴巴向來喜歡說,一直等着兩人問,當下把嘴一撇,“要不怎麽說人最怕沒有自知之明。”

另一個婦人聽不過去了,插嘴說:“圖的就是人家的錢,這會兒嫌人脾氣大毛病多,當初幹啥去了?”

當小白臉吃軟飯這種事被人指着鼻子說,如同戳痛腳,李氏微惱,把臉一拉,“兒媳不孝還有理了?別只顧着說別人,等你兒子娶妻的時候別是把你個病怏怏老娘踹出門去,讓你到大街上要飯!”

聞言,另一個婦人嗤笑一聲,道:“不用你擔心,就算是要飯,也總比某些人卸磨殺驢的強!”

……

河水清澈,魚蝦戲水。

河面上,一艘木制小船緩緩滑動,其上伫立兩位衣着普通的少女,其中一個在炎炎夏季大熱的天裏将自己圍得嚴嚴實實,唯露出一雙明亮的眼睛,粉色面紗随風輕輕飄着,不論離得遠或者離得近都讓人瞧不清面貌,而她更惹人注意的是那一身過多的肉,實在過于豐滿。

另一個容貌精致,十三四歲左右,小巧嘴巴吐出不滿的話,“大小姐被當成驢了。”

看一眼身邊婢女,圍着面紗的趙笙柯思及趙梯雪的感慨,飽暖思淫.欲。她招手船家,讓人把船靠岸。

作為趙員外的六個肥胖千金之一,其中最小的一個,趙笙柯感覺壓力很大,趙家至今只嫁出去趙老大一人,剩下的五個急的滿嘴起泡,等着人上門來要。

上面的姐姐“無人問津”嫁不出去,下面的妹妹要繼續仰脖望眼欲穿,格外着急,趙笙柯十分希望有哪個男人沒長眼睛将自己打包帶走。雖然她不過十二歲,思考這些尚早,但有趙老大的前車之鑒在,她不得不在很小的年紀發愁。

比起前幾個到了年紀嫁不出去的姐姐,她不覺得自己有何地方勝出她們,相反的毛病更多,令人悲痛的事實,讓人捂臉遮羞。

在大梁國,适齡女子卻難嫁的注定被人嘲笑一輩子,她十二年來礙于過度豐滿體态問題被人指指點點,特別不願日後背上一個愁嫁老姑娘的名號。

趙笙柯和一般女子的願望相差無幾,望找一良人,用趙寒婷的話來講便是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願望能實現的前提是把壓在自己頭頂上方的四個姐姐嫁出去,抱着這一想法,有時間她便出趙府閑逛,美名其曰為四個姐姐尋覓良人,實則沒少對攤上的各類小吃下手,按她的說法是,反正無論怎麽減都減不下去,幹脆就吃吧,不為難自己了。

趙笙柯提裙上岸,河邊上被路過的李氏見了她明顯一愣,問題不在于兩人帶點親戚關系是否認識,在于她哪怕穿着很寬大的衣裙裹着也遮不住的肥胖身材,所以說她不是很喜歡出門,咬牙。

李氏這一愣說來挺搞笑的,講實話,除了趙家的姑娘,她活了三十多年沒見過誰家姑娘如此胖,可眼前的姑娘衣着并不像趙梯雪那般華麗,看也知道不會是趙員外家的,李氏剛剛升起的那點“背後說人壞話是不是被聽到了”的糟糕情緒瞬間消失無影無蹤,繼續該說說,嘴巴一點不饒人。

趙笙柯不明白一個人的臉皮為何可以那麽厚,李氏求人時的嘴臉和現下鄙視人的嘴臉重合一處,令人渾身的疙瘩起到腳底板。她想說被驚到了,但那會顯得自己很脆弱,她皮粗肉厚的,也沒那麽經不起打擊。

話說,為趙老二尋覓良人自然要有目标,她坐小船在河面上晃悠是有目的的,一點不“粗心大意”,這麽自誇會不會遭白眼?

不久前趙笙柯聽人說,餘家有兒年十八,家有廣岸城第一大客棧,相貌瑕疵人惋惜,今游船于格水居河。

相貌瑕疵,相貌瑕疵,相貌瑕疵,相貌瑕疵……

相貌上都出了問題,湊合湊合過在一起誰也別嫌棄誰,簡直是絕配她會說?

比起趙老大家不靠譜的小白臉,餘家公子上等了不止一籌,但是誰來告訴她,餘家公子今日為何沒如傳言一般來格水居河游船,害她在船上曬一整個上午,聽李氏在背後講一大堆尖酸壞話,真心上火。

相貌精致小巧的諸英不忍拆穿她家小姐泡泡一樣的執念,傳言沒多少是真,好吧,事實上拆穿了要被罵,她也跟着曬一整個上午,近來天氣猶如蒸籠,流汗不斷。

趙笙柯出門一回,不把自身裹得讓人辨不出趙員外女兒身份,她就不是趙笙柯了,大熱的天,她比旁人多穿寬大無袖外衣,渾身冒出的汗能煮蛤.蟆,說甩袖子當扇子用,走在大街上恨不能像狗一樣吐舌頭散熱,當然,如果管用的話。

距離趙府還有一段不少的路,感概一番廣岸城的大,不坐轎子馬車真辛苦,趙笙柯直接走進一家粥鋪進去坐,她注意到了,幌子上寫着四個大字:黃氏粥鋪!

紀西發現一個奇怪現象,一個叫趙笙柯的胖姑娘,經常在街上亂逛,逛累了便進粥鋪小坐,什麽都不點,偶爾喝口茶,走人之際留下一吊錢。

黃氏簡直要把胖姑娘供上祖宗板,不吃粥還給銅錢的客人,再也找不到第二個。

紀西一身灰色衣袍,給胖姑娘遞過去一把扇子,再倒一杯茶,轉身去別的桌子給客人端粥。

諸英不是很明白,一頭霧水,“小姐,黃氏嘴巴狠毒,你經常跑來這裏作甚?”

“這你就不明白了吧!”趙笙柯笑的像個狐貍,“你看那黃氏整日把紀西罵的不如狗,随意打罵,對我卻畢恭畢敬點頭哈腰,笑得那個狗腿兒,這其中的差距,啧啧,如何不叫人心生感慨,如何不叫人火冒三丈,總之呢,有啥別有病,沒啥別沒錢,寄人籬下呀!”

“小姐,還記得當日之辱?”諸英小心翼翼問,至于哪裏來的辱,是小姐讓她這麽形容的。

“都說是辱了,不記得哪能行。”喝着紀西給端來的茶,趙笙柯笑吟吟道:“我偏要他看一看和我之間的差距,現在是為我端茶,日後要為我擦腳,他早晚得彎下他的腰,一跪不起,那多有趣!”

小姐這種不正常狀态……

諸英捂眼,被五小姐虐瘋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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