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滿肚子花,一朵開不了

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紀西在外面又逛游幾圈,天色暗下來的時候拎着水桶回家,他已經完全能預料到被母親罵的場景。

文氏常年病着,并不常出門,今個兒身子舒服些了,她找出平日繡的繡品拿去布莊賣,一路上她沒少聽人議論,說街上有個賣魚郎被李府的李文華看上眼了,那位李姑娘可稱得上是“女中豪傑”,硬賴着賣魚郎,跟着一起賣魚,被她嫂子當衆一頓奚落,如今臭名遠揚,事情傳得半個廣岸城的人都知道了。

提起李文華,文氏多少有些印象,是李文朝那個白眼狼的妹妹,想不到眼高于頂的李文華能看上個賣魚的,文氏挺納悶,左思右想又覺不對,她兒子不就是個賣魚的麽,和李文華的年紀也相匹配,這念頭一轉,她臉都黑了,拉過路上一個八卦的老大娘細細詢問。

老大娘是個能說的,有人來問,她就唾沫橫飛滔滔不絕講上了。

文氏從一大堆廢話裏抽絲剝繭,終于弄明白事情經過,原來他的“好兒子”被李文華盯上了,難怪他最近神秘兮兮的,經常臭着一張臉,敢情是在外面受了憋屈,不好意思對她這個娘提。

兒子受小姑娘歡迎,文氏自然高興,可擋在眼前的幾個問題讓人為難,李府一大家子都是白眼狼,她們小門小戶的,哪敢攀李府這棵大樹,別是被踩進地底去。

文氏一直信奉門當戶對,是絕對不會同意兒子和李文華的。

紀西一身灰色衣袍,聳拉着腦袋盯着腳邊的水桶,聽母親頭頭是道的和他分析,“小西呀,你擡頭看看咱們家這房子,就差沒家徒四壁了,小門小戶的,養不起那大戶千金,你下次再仔細着點,別挑了不該挑的,拿李姑娘說吧,不提她是不是和她哥一樣白眼狼,她銀子多啊,咱配不上,就別招惹了。”

“我沒招惹。”紀西真的擡頭掃一眼破舊的房屋,忍不住為自己辯解,他壓根兒不清楚啥時候和李文華認識的,何來招惹一說?貌似那姑娘一上來就表達對他有好感,簡直莫名其妙,他和趙老六好歹有一只兔子牽線呢。

“娘,我和李姑娘半點關系沒有,清清白白,你別聽旁人瞎說,我不忙着娶妻,至少等銀子攢夠五百兩,能撐起一個家了再說。”

“等你銀子攢夠五百兩,娘都不僅僅是人老珠黃,是骨頭爛成渣了!”文氏坐在凳子上,兩手一拍大腿,“被趙大女一鬧,你的魚賣不下去了吧?想好下次做點啥生意沒?用不用娘給出個主意?”

紀西幹笑兩聲,他娘戳他痛腳了,他最近亂的很,沒太多主意,随口道:“要不也賣白菜吧。”

“這個季節白菜不好收,要跑很遠的路,娘看你還是幹回老本行,賣粥吧。”文氏有點不忍打擊兒子。

又賣粥啊!

紀西有個不得不承認的事實,他做出來的粥比黃氏做的好吃,但他一個大男人的,雖然目前還是一個少年,整日在竈上忙活太難看,他別扭,再者,開獨立的粥鋪,那不明擺着和黃氏對着幹麽,黃氏不得打上門來?等等,同一個院裏住着,打架那是極為方便的,随時都可以。

文氏明白兒子顧忌什麽,她嘆氣道:“開粥鋪的人那麽多,不只她黃氏一個,你放心去幹吧,黃氏整日盼着讓你攀上高門大戶,現在讨好你都來不及,不會找你麻煩的。”

“娘也不再做那白日夢,不指望你能有多大出息,就盼你早日娶個順眼的姑娘回來,傳宗接代,別讓香火到了你這斷掉。咱沒那本事做大生意,就甭繼續瞎折騰了,踏踏實實幹吧,別滿肚子花一朵開不了。”

滿肚子花,一朵開不了……

紀西深深地被打擊到了,他娘說了大實話,他什麽都能幹,什麽都幹不成,幹不出點成績來,轉來轉去,又将轉回粥鋪,他前輩子一定和竈房結下不解之緣。而這目前唯一能幹的賣粥,還是托了“高門大戶”的福,趙老六,無時無刻不在他面前或者耳邊得瑟一下。

他忽然發覺,他的人生自趙笙柯出現之後,再沒了屬于自己的獨特,每日所經歷的,無不和她有點關聯,思及她白日一口一個兄弟叫着,他想,晚飯不用吃了。

晚飯不用吃的何止是紀西一個呀,趙笙柯靠窗而坐,聽諸英給她說,“趙老六無所事事,閑的發黴,損人功夫一流,今晚別過來主院用膳了,在自己的墨可閣多待幾日好好反省反省,沒事別随便出門。”

諸英原原本本傳達趙大太太的話,她遞給趙笙柯一塊點心,安慰道:“等會兒菜就端過來了,先吃點湊合下。”

好好反省呀,不能随便出門,這是被禁足了嗎?

趙笙柯一臉快要哭出來的表情,趙大太太對她展開了攻擊,最關鍵的是,趙老爹竟然同意。好吧,趙梯雪最大,孩子最重要,萬萬不能得罪的,作為沒肚子的一個,她蹲牆角去。

“以後小姐想吃什麽,奴婢去街上買來。”諸英幹巴巴地道。

“可你不能代替我去見紀西啊!”趙老六雙手托腮,想學趙老四揪花瓣,“都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這小身子板如何受的住相思之苦,愁啊愁,愁啊愁,愁斷腸!”

她又發酸了,聽的諸英牙都倒了,“小姐,真的相思,人會變瘦的。”言外之意就是你還胖着,哪來的斷腸。

趙笙柯拍桌,捏一捏大腿上的肉,道:“明個派人送一牛車豬腸子到紀西家門口,讓他知道知道我對他的深情。”

“小心,別是他沒感受到深情,再被惡心壞了!”一牛車的豬腸子,堆積在一起,諸英想想就反胃。

趙笙柯嘿嘿笑,“反正他都被我玩殘了,不怕惡心壞。”

被她“玩殘”了的紀西聽人敲門,他穿好衣物過去開門,一個滿身腥臭味道的大漢對他道:“我家小姐說了,小小心意,微不足道。”

紀西納悶他的話,目光繞開,落到一牛車的豬腸子上,那紅紅白白的,一條一條或者一堆一堆的,大咧咧放置牛車上。他當即黑了臉,他感受到了來自天邊的濃濃惡意,差點把早飯嘔吐出來。

果然是小小心意,微不足道,能這麽惡搞的,除了趙笙柯那個死胖子,還能有誰?

她腦子有坑吧?這是一個兄弟應該做的事?不對,他沒有蠢笨至此的兄弟。

這麽一大清早的,街坊四鄰都瞧見紀西家門口停了一輛牛車,車上滿滿的豬腸子,住在他家隔壁的一個四十多歲的婦人看不過去了,問,“紀西呀,你買這麽多豬腸子回來幹啥?這個味,臭死了,趕緊弄走啊,留着招蒼蠅啊!”

不就招來你們一群看熱鬧的麽!

“馬上就弄走。”紀西也不想留着添堵,這年頭,豬腸子很少有人要,拿去賣了也不見得能換多少銅錢。

滿身腥臭味道的大漢不樂意了,道:“我家小姐還說了,這是她對你的滿腔深情,讓你好好對待,不可随意賤賣。”

與其賤賣,紀西更願意白送!

紀西不僅沒從一牛車豬腸子上感受到所謂的滿腔深情,反而有種被糊了一身血的晦氣,他盡量保持冷靜道:“你家小姐還說什麽了?”

“我家小姐又說了,凡事不要看表面,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外表上看起來花花綠綠的,未必是真,外表上看起來灰撲撲的,有可能是珍寶,人最主要的是心靈美。”大漢很自然的接口。

“你家小姐的話,都說完了?”

“都說完了。”

“你可以走了。”紀西送客。

看熱鬧的炸開了鍋,開始議論紛紛,說李府的姑娘口味真奇特,送心上人什麽不好,偏偏送一牛車的豬腸子,怪哉怪哉。

紀西還沒進院呢,聽到她們的議論聲,他差點摔倒在牆角,趙老六這招真是高,惡心了他,埋汰了李文華,外人可不清楚他和趙老六的關系,全部以為是李文華搞得。

外面關于兒子的流言蜚語越來越多,文氏氣病了,躺榻上不想起來,為她兒子日後的生活犯愁,不好的謠言哪,不僅沒随着時間推移散掉,反而有往一塊聚的趨勢,往後誰還敢幫她兒子提親?都毀了呀!

紀西聳拉着腦袋坐窗邊,那一車的豬腸子剛送給一個殺豬的,他渾身還有腥臭味,懶得去洗,除了發呆,他不知道自己現在還能幹什麽,哦,對,給娘熬藥去。

趙笙柯聽小厮向她禀告,紀西收到豬腸子後的反應,她很興奮吶,恨不能跑出府去親眼瞧一瞧,被她圈養的少年吶,有沒有被她的魔爪吓尿褲子啊,哦吼吼吼吼吼吼……

諸英不能理解,問,“小姐,奴婢不明白,你若真對他有心,何必如此戲弄?傷害的次數多了,日後不好挽回。”

“你看我這身材體态,适合嬌柔一些的嗎?我若對他嬌滴滴的,他不得被惡心到?我自己都惡心一個胖女人對自己嗲聲嗲氣的,何況他一個雄性動物。所以說,軟的不行那就來硬的,堅持一硬到底。”

“小姐也可以軟硬皆施的。”

“距離太遠,軟的他也瞧不見,先來硬的。”

趙笙柯真沒說錯,每次她故作嬌羞的笑,都吓出紀西一身疙瘩,汗毛直往外豎,其實,她不用故作嬌羞的……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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